短篇合集 第22章 夕光

“哥哥，吃掉我吧。”瘦弱的雄虫双手紧紧拥着破碎无光的巨大虫类，轻声呢喃。“吃了我之后，你就会好起来的。”

比起被陌生虫族当作补足壮大的补品吃掉，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绝不。”奄奄一息的雌虫声音如雷，数对复眼就剩下一只完好，他将弟弟举到背上，满是漏洞的翅膀起飞，朝着远方而去。

以前翱翔于天空，夕光是喜悦畅快，现在的他抱住雌虫独角惶恐，俯望着底下越来越小的森林迷茫不知道未来的道路。

雌虫坚定的朝一个方向而去，拂面冷风冻的夕光发抖。

最后，他们来到一片白茫茫冰面。

于此地长眠。

被冻结的时间缓慢流动，一场地动分离了彼此。

雌虫率先苏醒，低温下机能逐渐修复身体，等雌虫悠悠睁开各个方位的眼睛寻找本该在身侧的雄虫时，却遍寻不到。

曾经的冰川化为了绿茵，连雄虫的气息也消失不见。

克利夫一行人在和鲛人做生意，精明的鲛人知道自己的制品销量好便翻了一倍的价，还只肯卖出去年一半的货物，要不是这个价还有的赚来回的能源消耗也不少，克利夫都得抄起家伙和这群蓝星海鱼干架。

绿皮肤的树人戴着星际通用语翻译器，一脸肉疼的还价。

人身鱼尾的鲛人永远都是那副高冷神情，表示爱买不买，下一个来这的商人出手更大方。

克利夫心里大骂那些闻到鱼腥就神速挖了墙角的同行们，咬咬牙掏出星币采购了，毕竟来一趟不说赚钱，起码也不能亏本。

克利夫瞄了瞄漂亮鱼尾的鲛人，觉得再过两年这生意估计就没法做了。

因为上一个这么漂亮的精灵种族已经全都被虫族那群雌虫抓走当奴隶。

等全都装完货物，克利夫算了下收益，光跑这次就赚到了几百万的星币，和船员们分分，也能有个百万，离攒出个穿梭引擎只差一点点了。

要启动飞船的时候，其中一个船员报告，有不明活着的生物体在飞船底下。

吓得克利夫当即就要开炮，但当调出图像，克利夫亲自下船把人捞了回来。

他的肤色苍白极了，像是万年的冰雪。长时间漂在海面也没有为他完美的身躯带来丝毫损坏。

克利夫几乎是连跑带跳的捂紧人回到船长室。

粗糙的树枝小心翼翼触摸少年的绝艳脸颊，连这细微的动作都刮红了肌肤，克利夫不免懊恼的收回手，屏住呼吸仔细瞧着微弱呼吸的人类幼崽。

忽然，夕光睁开了眼，眼神迷离的与树人对视。

湛蓝瞳孔倒映出丑陋不堪的自己，克利夫沉浸在了这波光粼粼的湛蓝色海洋里，失神片刻后，他在这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看出了婴儿般的懵懂和对世界的好奇。

“爸爸，为什么我和你长得不一样啊。”夕光握着树人枝桠的手，柔嫩的白皙手指搭在暗绿色树枝上，十分疑惑的问。

克利夫已经习惯编织谎话，他柔声细语的回答，“因为你长得像妈妈。”

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克利夫将飞船清理了一遍，所有可能会拆穿谎话的船员都变成了宇宙里的尘埃。他又花了几天的时间，教会夕光如何使用生活用品，并购买了昂贵且舒适的织物为孩子打造出适宜的居所。

他也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家长的定位。

本来克利夫为幼崽起名达珂，不过孩子却觉得夕光更好听。

孩子说得都对，克利夫慈爱的看着幼崽，心底暗暗称呼我的小达珂。

两人最温馨的时刻是克利夫为夕光整理头发，这时夕光会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看书，树人站在他的背后，用一把据说是贝壳制成的牙白色精美细齿梳子轻缓从发间穿过。少年有着一头披散到地上的柔顺黑发，经过克利夫灵巧的编发，松软的单麻花辫装饰几朵树人开出的小花。

更多的首饰还没有到，不然克利夫能把夕光打扮成童话书里的精灵仙子。

“好了吗？爸爸。”少年的嗓音轻灵，确认可以起身后，他舒展了下腰肢伸个懒腰，垂至小腿脚踝的长辫从克利夫手中轻巧溜走。

夕光踩着双绒毛的拖鞋来到全身镜前，对镜子里的自己点评道，“看上去还不错。”

克利夫得到一个还不错的评价喜笑颜开，偷拍下少年。

“该死，是发情期的雌虫。”克利夫安排夕光坐在辅助驾驶位上固定住，嘴里不停低声咒骂星际流氓，又担心自己说得脏话会带坏孩子，声音小极了。

船长发挥出他极高的驾驶技术，还不忘告知唯一的乘客，“坐好，我们将尽快穿过这片星系。”

窗外的宇宙广袤，大大小小星球眨眼就被抛到了身后，夕光聚精会神看着手里拿的科普书，碰巧翻到虫族有关介绍的那页。

可以看出，撰写这本书的作者十分厌恶虫族，却不敢明目张胆的骂，只能在一行行的文字里暗戳戳向读者示意虫族是宇宙反派。

虫族分为雌雄两种，但基本没谁看见过真正的雄虫，凡是宣称见过或认识雄虫的网友都会被雌虫顺着网络地址找上门。雌虫的身体素质颇为强悍，没有哪个种族可以凭借肉搏战胜它们，虫族的科技鼎盛，是宇宙里出了名的军火商。在航行时最好祈祷不要遇见单独的雌虫，因为落单的雌虫十有**都是处于发情期无法纾解，脾气暴躁失去理智见到星球就撞看到飞船就追，还很难索要赔偿成功。追不上只有惊吓没有实际损失也找不到虫要，而被追上则是会死！！

树人把飞船速度开到最快了，警报声却一直没有停过。

夕光若有感应的望向窗户，大大的暗红色眸子正透过窗户观察飞船舱内的一切，兴奋且残虐的视线笼罩在两人全身。

这种视线很熟悉，数次被当成猎物追杀的场景碎片出现在少年记忆里。

他下意识就要喊出那两个字，可堵塞在舌尖，发不出声音。

我好像忘记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在逃命的关头，夕光怅然地想到。

陷入发情期躁狂的雌虫由于渴求雄虫□□会想方设法的吞吃下雄虫，极强的消化功能会在瞬间分解雄虫从而平复发情期带来的嗜杀和摧毁欲，还能迅速提高身体愈合能力，在很古老的时候有不少雄虫丧于雌虫口腹，但这无疑是杀鸡取卵。几十个世纪以来禁止伤害雄虫，现在更好的办法是圈养雄虫，给予他们舒适的环境和优越的待遇，定时发放稀释的雄虫□□萃取物给雌虫以此推迟发情期的爆发。

利特其实只是借着发情期出来吹风透透气，在星舰上无时无刻不得用着拟态活动十分憋闷，没想到会遇到雄虫，隔着飞船都能感觉到那种灵魂上的吸引。

它纠结着到底是私吞还是上交，就听见队长催促它赶快回来，要查在岗了。

到嘴的肉也不能放跑，上交那可是天大的贡献度。

利特的三对节肢从飞船顶上牢牢抓着，绑架了飞船赶回星舰上。

飞船的外部在瞬间被迫解体，克利夫护着夕光在身后，警惕的看着拟态人型的雌虫们将自己团团包围。

挡在身前的树人轰然倒地，夕光像头失去庇佑的小兽害怕后退，眼神无助的环视周遭不断逼近的高大人影。

随后失去知觉。

雄虫委员会接纳下这个外来的雄虫，按照完善到毫无遗漏的保护法流程，安排机器人对雄虫进行体检，定期监测身体状态。

对待还未成年的小雄虫，委员会宽容的洗去其记忆重新编织，帮助融入进现在的虫族社会。

不会像被捕获到的那些成年雄虫完完全全的物尽其用。

出于各种考量，他的名字依然是夕光。

记忆的多次重组导致夕光时常做梦，在梦里他会梦到一片绿色的森林，但梦见更多的是深沉的寒冷，是久久依偎的未知存在。

一觉睡醒，这些埋藏在角落的梦境碎片就会如朝阳下的泡沫，顷刻消散。

和夕光同期成年的还有一个叫伊述的小雄虫，即将步入成年期的伊述早早在委员会的引导下选了四位妻子，并且正积极培养感情。

偶尔夕光也会看见他们亲密的场景，似乎毫不在意有其他人旁观。

很快，伊述就搬出去住了。

而夕光也被组织了几场相亲，他坐在中间，强忍着雌虫们居高临下的打量。

经过细心打扮过后的雄虫像悄然绽放的白玉兰，透着浅淡幽香，冷漠的神情看上去有些高不可攀。

实际上，面无表情的夕光只是在发呆，他既不想被雌虫攀谈，又不想主动搭讪，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坐一会。

小雄虫在心底无声叹气，半垂着眼睑细数手镯上镶嵌的彩色碎钻。

当代的雌虫发情期幸有萃取物的平复，寿命得以延长，对雄虫的需求也仅限于繁衍和□□，前者可以借种，后者可以去定制任意的雄虫复制体，娶个雄虫回家更多的用处是联姻。

组建一个共同利益体。

能够培养出感情那自然很好，就算没有感情，摆在家里当个漂亮花瓶也没关系。

也许是因为夕光的性格不够活泼讨喜，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申请他。

委员会从各份申请表里挑出了联名的两位军官雌虫，他们虽然不是条件最好的，但却是最真诚的。

没过多久，夕光的监护人从委员会变成了阿尔费特和奥德修斯。

上级军官雌虫都有自己的驻地星球，阿尔费特和奥德修斯是军校开始就认识的，后来分配在同星系，驻地便走关系换到了相邻的星球。

不过两人平时不住在星球上的城市里，办公和休息都在外太空停留的舰队指挥舰。

于是委员会的飞船送着夕光上了指挥舰。

穿着素净的夕光亦步亦趋跟在雌虫身后，拘谨的用视线余光扫过一旁看热闹的暗蓝色军装雌虫们，阿尔费特察觉出小雄虫步伐越来越慢，转过身才知晓自己的指挥官们全在那不出声逗弄夕光。

摇彩旗，跳舞，搞小动作的一抓一个准。

阿尔费特瞪了一眼这群臭小子，搂过身量纤小的雄虫快步走回房间。

他有点后悔填指挥舰的地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