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晏长云的尸身回到了天命教。
被秘密送进大殿内直接面见教主。
当天命教至高无上的教主以其真容出现在我面前时,那张面孔对我来说不陌生,我也没感到意外。
还有谁能一手筹布这出杀局,并让一切如他所预计的一般顺遂?
教主踱步前来观视晏长云的尸身,他看得仔细、郑重,伸出一只手轻轻捋开浸透了血后紧贴在晏长云脸上的发丝,又毫不介怀地用自己的皮肤将血渍一一擦拭,而后就瞪大眼盯紧了那张变得干净的面容。他勾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一面拔出了腰刀,刀身的弧度完美契合在尸身白得发青的脖子上,这时我感受不到他身上有半分杀意——谁还会对一个死人怀有杀意?他的动作也显得温柔而轻盈,仅像是一片羽毛被风撩动了一下,却于眨眼间一把割下了晏长云的头颅。
他提着那颗头颅,一面笑一面用那只染了晏长云的血的手拍拍我的脸,赞道:“好孩子,不愧是我选中的人。”
他抱起晏长云的头颅坐回自己的宝座,笑得张狂而再无节制,那笑声回荡在冷寂的大殿里仿佛有山鸣谷应之声,让人毛骨悚然。
很快六位魔君都来了,获知了这个天大的喜讯后个个乐不可支。像在进行某种神秘的比试般,从他们口中发出一个比一个更古怪的笑声。
在一片鬼哭狼嚎里,教主已然平静下来,端坐在上面扬声道:“老规矩,论功行赏,既然死的是千秋盟的少盟主,你们以为,杀了他的人可以得到什么?”
他们一下子静默下来。
教主将目光投射到我身上,他第一次呼唤了我的名字:“韩诤,”他拿出一教之尊的威势,如同皇帝宣布诏令一般,“就封你做天命教的魔君。”
再一沉吟:“名……地劫。”
天命教自诩受命于天,所有魔君一律以天上的凶星为号。
其余魔君:擎羊、陀罗、火星、铃星、绝命、地空围过来绕着我转起了圈,有如众星拱月一般。
人影纷乱之中,我屈膝稽首,向人群后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宣告自己的臣服。
那之后,我就成为了天命教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魔君,而我甚至只杀过一个人。
但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就像将刀刺入晏长云胸膛后所产生的那份奇异的镇定一样,我意识到自己骨子里隐隐具有某种从未被正视过的潜能,与生俱来的,深入骨髓的。事实证明我从一出生就活在天命教,生来注定要做魔头。
我很快适应了“地劫魔君”的身份,甚至如鱼得水。我不再需要去抓住一个妄图支撑自己的“念想”了,我成为了真正的天命教人。
我又杀了很多人,天命教中人的生命被分割得清楚明了,似乎永远活在“计划杀人”“去杀人”“杀人后收场”这些循环往复的程序里,而“杀人”此节是唯一不可预估、没有把握的,它代表着动荡和变数。
我一双手染上的血越来越多,新的比旧的艳,早已盖过了最早的那个。
我以为。
我甚至记不清那双眼睛在临死前看着我的样子了。
直到多年后,在又一次大败千秋盟的庆功宴上。
教主再一次对我行赏,说要送我一份大礼。
他拍拍手,从人群后走出一个人。
我看着那个人,一瞬所有目光连同心神一起被其攫取。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这个人。但似乎又早已对他知根知底,冥冥中神交已久。
所以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
他是晏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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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短短一呼一吸之间脑海里电光石火千回百转,我想到了很多,甚至从空气中嗅到一股阴谋如毒液般浓郁恶臭、在暗处无声弥散的味道。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是谁的手笔?
是因天命教已经没有什么能给我的了,还是不愿再给我更多,也不想给我张嘴索要的机会,又或是……他们要亲手为我制造一个弱点?
弱点、隐患、软肋……这些词都太危险了。
我应该拒绝的。
我握紧袖中冰冷的刀柄,却难能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一寸。
我想,但凡是见过他的人,又有谁能拒绝?
教主倾身支住自己的下颌,居高临下朝我的方向摆出一个征询的姿态,“如何,地劫魔君满意吗?”
我缄口不语。
他笑了,故意暧昧地问:“那,你要他吗?”
而那人已走到了我面前,也在静静注视着我,似乎等待着一个同样的答案。
我发现仅是设想回绝后那双眼睛里会流露出怎样的神色……已让我感到一种抽搐的不忍、深刻的不甘、强烈的不愿……交织在一起如金丝制成的细线般缠紧我的胸口。
不忍?哈……原来我还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沉默着忍受了良久,在其余人蠢蠢欲动前,我终于听到自己喑哑得仿佛被利刃抹过咽喉的声音:“……要。”
眼前的人也听到了,他笑了。
那让我为之目眩神夺,同时如坐针毡,因为见到这一幕的不止我一个人,他的身边环伺着天命教的魔人。
我急步走到他面前,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何会来?”
“韩诤,”他黑如点漆的眸子又幽如古井,凝定在我身上。
晏双以一种奇怪的韵律,一字一顿认真呼唤我的名字,“我想见一见你。”他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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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韩诤的故事·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