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竹在院内等待乐彦清时看着四周,一片纯白。此时雪已经停了,昨夜的一切痕迹都被白雪掩埋,就像从来未发生过。
可发生过的事又怎会消失呢?就像受伤的地方伤好了依然会留下疤痕。
白雪皑皑,日光融融,冰锥悬挂在屋檐下,折射着光芒。
看着乐彦清走来顾修竹道:“说好了?”
“嗯,走吧。”乐彦清回道。
二人并排向外走去,向着西院的方向。一路上不时碰着扫雪的下人,雪粗粗观来竟有半尺厚,昨夜的雪下得确实很大。直到西院门口二人也未看到李元淳带来的人,顾修竹心想若是现在他去敲门会是李元淳亲自来开门吗?呵呵......毕竟他带来的人差不多都没了。
果然,大门紧闭着,门前亦无人看守。顾修竹上前重重地敲了几下门,又怕李元淳躺在床上离的太远无法听见,运起内力便开口道:“李丞相可在,顾修竹在此欲邀李丞相同赏雪景,可否赏光?”
顾修竹每说出一个字屋檐上的雪便震动几分,等到顾修竹一句话说完屋檐上的雪竟一大块的向下滑去,直到落在地上,咚的一声,咻的一声,哗啦哗啦,雪像瀑布一样落在顾修竹二人身后。二人被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去看,看着院门前一大堆似小山的雪笑出了声,这要回去可要飞着出去了。
等二人回身后却又被吓了一大跳,因为门不知何时开了,而李元淳就像个幽灵一样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二人。他的背挺得很直,衣服很干净,脸色也红润,除了那双灰扑扑的眼睛,其余竟看不出与那日在门口遇见的李元淳有何区别。
看着这样的李元淳顾修竹有一瞬间怀疑了自己的判断,昨夜那人真的是李元淳吗?但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
毕竟现在开门的可是他自己。他自己面上掩饰得再好也不能给他变个活人出来。
顾修竹扬起一张温和的笑脸开口道:“李丞相,冒昧前来多有打扰还望海涵。只是在下见这雪景难得,实不该辜负。又想着李丞相孤独一人便大胆前来相邀,李丞相莫要怪罪。”
乐彦清在一旁只是看着没说一句话,他对李元淳没什么好说的,除了动手之外。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李元淳,没有看出丝毫破绽,根本无法确定他是否有伤在身。乐彦清只好强压着自己想动手的心,他不想破坏小公子的计划。不过在顾修竹说到李元淳孤独一人时乐彦清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含有嘲讽的笑脸,任谁也无法忽视的地步。
李元淳有没有看到乐彦清那张嘲讽的笑脸,有没有听懂顾修竹话中的嘲讽谁也不知道,但想来是看到了也听到了。但李元淳什么也没做,只回道:“你是谁?”
顾修竹微微一笑道:“顾修竹,步正云的朋友。毕竟赏雪还是人多更热闹些对吗?”
“即如此为何正云小友不亲自前来相邀,莫非是走不动路不成?”李元淳面无表情地盯着顾修竹说道。
“李丞相说得没错,昨夜雪大风高,竟然有刺客能上得天麟山庄前来将正云打伤。现在正云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唉,真的是令人伤心。”顾修竹一改满面笑容,转而在眼底浮现出悲伤,语气也是饱含凝重的忧伤。
李元淳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死死地盯着顾修竹的眼睛,好像想要从他的眼中寻出一些不一样的来,可除了悲伤什么也没有。
他来是为了什么?李元淳的心有些起伏不定。久久望着顾修竹,才道:“本相向来早眠,竟不知东院发生了这样的事。请代本相向正云小友问个好,等日后好了再登门拜访。”
顾修竹依旧用着那悲伤的语调回着:“有劳李丞相挂心。哎呀,在下实在是不小心给忘了,李丞相是不会武功的。那刺客可有来西院?李丞相可有受伤?”
李元淳这次的心定了下来,眼神中竟难得的浮现出一抹温热,但是面上却依旧没有动静,像是皮与肉已经分离,尽管人的情绪在波动也不会浮现在表皮上。
“有劳顾小友费心了,本相人就站在这,想来有伤无伤一眼便知。”
“李丞相说的是。不知在下最开始的提议考虑的如何?可否愿一同移步赏景?”顾修竹的悲伤已然消失不见,脸上不知何时又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好,既然你如此有心邀请,本相又如何好弗了正云小友朋友的面呢。”李元淳这次很快的就回答了顾修竹,一点也没有犹豫,与之前的一问三沉默相比反倒令顾修竹意外。
不过既然答应了那就开始下一步,“那在下也就斗胆为李丞相引路了。请。”
顾修竹说完便做了个请的动作,后面也没等着李元淳说什么做什么,直接就拉着乐彦清向外飞去,至于门口的那堆小雪山李元淳要怎么翻过他而不在人前暴露那是他自己的事。
顾修竹拉着乐彦清在外边等候,只听到一声砰的声音,然后那堆小雪山便向两边倾泻,一条道便出现了,李元淳从里不急不缓地走出来。
顾修竹在心内感慨道,原来是用这种方式吗?“门前雪似山,一足荡成行。李丞相不愧是丞相,连雪也竟会主动让道呢。”
“顾小友客气了,若是有顾小友的身手本相自然也是飞身而出。”李元淳回道。
“哎呀,李丞相若是想学在下也不藏拙,毕竟有了轻功翻墙、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不用走路。啊,瞧在下的记性又给忘了,李丞相出行又怎需走路呢?”顾修竹满脸认真地说道,好像如果李元淳真说想学他就真去教一样。
李元淳瞥了一眼顾修竹,然后才道:“若是再早个几年本相说不定会同意你的想法。走吧,在原地只能看到一成不变的东西。”
说完李元淳便看也未看顾修竹先行了一步。
顾修竹和乐彦清并未立刻追上去,而是在原地看着李元淳的步伐。直到李元淳的背影在视野消失的前一刻用轻功追了上去,没有三两下便追上了李元淳而后反超了他,二人这才停下。
李元淳的脚步很重,但顾修竹无法分清是李元淳在装普通人而故意加重了步伐,还是因为受伤步伐变得沉重。
但有一点他和乐彦清都知道李元淳因为隐藏真实身份不能使用轻功,但他们可以,想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想怎么走便怎么走。
雪积满了路足有半尺深,看着李元淳一脚深又一脚浅地在雪地上抬腿走着,顾修竹和乐彦清二人都咧着嘴笑容满面。
二人在前边踏雪无痕地飞着,一路飞一路等,等着的时候就看李元淳在那慢吞吞地挪动。有时候李元淳会一脚踏进雪下的深坑里,但又没有完全陷下去,因为在他要完全陷下去时他用了轻功,保持了自己的平衡,就像那个坑并不存在一样。
但这也不妨碍顾修竹似笑非笑地出声,“李丞相可要小心了,山外雪景虽美但路可不是平地。莫要陷入了坑洞里去,要是如此在下这一番美意可就要变成罪过了。”
李元淳这次竟没有理会顾修竹的嘲讽,而是专心地在那走着路。
李元淳走了一路,顾修竹就说了一路。有时是自己一个人对李元淳说,有时是和乐彦清讨论雪景,但都保证李元淳能毫不费力地就听得清清楚楚。
李元淳心里如何想的,是生气还是无所谓顾修竹不清楚,也不在乎,他自己现在心里很舒畅便行了。
天麟山上的雪景不同于石忠山,满眼望去树上都挂满了梨花,这里倒像是全都披上了一层厚棉被,白色的。
顾修竹停了下来,因为在前方就是他的目的地,那里依稀还能看到昨夜发生的一切,并未被完全掩埋。也许是太多了,就算是一夜的大雪也不能。是雪还是血?是白色还是红色?早就融为一体。
等到李元淳过来后,顾修竹面无表情地问道:“李丞相觉得此番景色如何?”
“白里透红,就像雪中的红梅。”李元淳只是淡淡地回道。
“白雪红梅,那确实是一幅美景。李丞相可愿继续往前走?”顾修竹皱了皱眉回道。
“不必了,今日这雪已看得够多,过犹不及。你等也回去照看正云小友,否则刺客再来时你们见到的是什么便难说。”李元淳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跟着顾修竹走,而是语气中带着强硬。
“李丞相担心的是,不过已经犯了一次的错在下不会让其有第二次,若是那刺客再来必会让其有来无回。李丞相请,我等还打算继续欣赏一番。”顾修竹的脸第一次那样严肃,语气也那样的冷。
李元淳确实不打算与他们做过多纠缠,当顾修竹说完这段话后就直接转身走了。一点防备也没有,丝毫不担心顾修竹二人会从背后袭击他。
顾修竹和乐彦清也就那样看着李元淳离开,尽管他们眼里的杀意已不隐藏,可他们谁都没有动,直到李元淳一步一蹒跚地消失在他们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