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江家二老爷江志高就和家中成年子侄出门去了。
老太太在佛堂念经祈祷。
忽听下人禀报:“老太太,寿宁侯府派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寿宁侯?”老太太心下纳罕,“咱们与他们素无交情,能有什么要事相商?”
不解归不解,但如今江家出事,前途未卜,老太太不愿错过任何机会,少不得打起精神:“快请进来,好生招待。”
寿宁侯派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胖管事,他一进门就指挥小厮将两口大箱子抬进江家正厅。
老太太瞠目结舌:“你们这是做什么?”
胖管事随意拱一拱手:“奉我家侯爷之命,送纳妾的定金。”
“纳妾?”老太太讶然,“什么纳妾?”
“老夫人不知道吗?我们侯爷对贵府小姐一见钟情,想纳为第九房小妾,一应待遇比照前面八个姨娘。”
老太太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她深吸一口气:“皇上还未正式发落,江家也没到让姑娘做妾的地步。”
她的孙女出生时是侯门千金,这些年江家败落了不假,可又怎能与人为妾?何况寿宁侯出了名的好色顽劣。
“做妾怎么了?我们家侯爷可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给他做妾,还是你们高攀呢,总好过将来没为宫奴。”胖管事振振有词,“不止是二小姐,听闻府上大小姐孀居在娘家,也长得不错,可以一并带走……”
听他越说越无礼,老太太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难以压制心中怒火。她抬手指向正厅的门口:“出去!送客!”
寿宁侯欺人太甚!
“还没说完呢,我们侯爷最是怜香惜玉,见你们江家遭难,愿意收容府上所有有姿色的女眷……”
胖管事话说到一半,便被江家下人给“请”了出去。
随后,那两口箱子也被抬出。
胖管事站在江家门外,冲着大门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玩意儿!真是给脸不要脸!真当你们还是侯府呢!”
“就是!摆什么臭架子!”跟他前来的小厮出言附和。
胖管事下巴微抬:“知道回去怎么交代吧?”
“知道知道。”
几人将箱子重新抬上马车,扬长而去。
这群人刚走,江家就乱了套。
老太太旧疾发作,心痛如绞。多亏及时服用护心丸,才有惊无险。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江家众人很快知晓事情始末,纷纷围在老太太跟前,担忧不已。
大太太杨氏不停地垂泪:“这可如何是好?本来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偏又得罪了寿宁侯……”
众人闻言,无不心中戚戚。
江明薇站在人群中,担忧之余,颇有几分尴尬。说起来这事不是她有心招来的,但又的确与她有关。
二太太范氏出身市井,又最护犊子,此刻听得心里烦闷,紧紧握住女儿明薇的手,直接问:“那大嫂说怎么办?立马把蔷儿和薇薇一起送给他做妾?”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氏脱口而出,“我是想着可以从长计议,不宜在这个时候再树敌……”
“那怎么个从长计议法?”范氏心内窝火,女儿被盯上,还不是因为昨日出门帮忙才有这无妄之灾?
老太太头昏脑涨,心乱如麻,按着眉心低斥:“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
“是。”妯娌二人畏惧婆婆,对视一眼,齐齐沉默。
老太太叹一口气:“你们先下去,我乏得很,薇薇留下就行。”
众人只得施礼告退。
余下江明薇一人留在祖母榻前。
老太太背靠着引枕,脸上疲态尽显,静静地看着床榻边的孙女,心绪复杂。
四个孙女中,明薇是容貌最出挑的那一个。也难怪寿宁侯那样的好色之徒会生出强纳的心思。若是牺牲一两个人,能保全家上下,那……可是明薇又做错了什么?
见祖母若有所思盯着自己,江明薇恍若未觉,只轻声问:“祖母要喝水么?”
老太太摇头,勉强扯一扯嘴角:“薇薇,你说,我今天是不是真的太冲动了?”
“什么?”江明薇似是没听清。
“我是说,寿宁侯派人纳妾,我当场拒绝的事。”
江明薇沉默一瞬,忖度着回答:“祖母也是疼惜孙女。”
她自然不会说祖母冲动,在当时情境下,面对那种侮辱,能不冲动的又有几人?
“这些天家里上上下下来回奔波,都在寻找门路。”老太太双目微阖,重重叹息,“我怕我的一个决定,会让江家错失良机,甚至万劫不复。”
其实冲动过后,她也有些后悔,暗想自己是不是太过意气用事。
“薇薇,如果今天易地而处,你会怎么做?”
江明薇略一沉吟,缓缓说道:“若寿宁侯真有通天手段,只要孙女一人,就能保全江家,那先答应他也无妨。但他要是真有这个想法和本事,方才派人上门的时候,怎么不以此利诱?恐怕是趁火打劫,而非做交易。”说这话时,她清亮的杏眸乌黑澄澈,看不到一丝杂质。随后,她又诚恳地问:“祖母觉得呢?”
老太太眼神一闪,勉强笑笑:“说的也是。”
然而紧接着,她心头涌上更多的不安:这是不是意味着连寿宁侯这样的权贵都解不了江家之困?
——
寿宁侯萧兰城今日没有出门,正用布条蒙着双眼同一众美人嬉闹。
院中一片莺声燕语。
突然,一个男子声音插了进来:“侯爷,派去江家的人回来了。”
“这么快?”寿宁侯兴致被扰,双眉紧蹙,一把拽下黑色布条,“让他过来。”
他随手扯住不远处的一个美人,将手掌贴在其胸前肌肤上,口中“啧啧”两声。
美人身体一个激灵,脸上笑容凝滞了一瞬。
胖管事一进来就开始哭:“侯爷,你得为小的们做主啊!江家的老虔婆一听说侯爷的名号,直接把我们给赶出来了,说什么就是死,也不会把孙女嫁到萧家的!这分明是在打侯爷的脸,打贵妃娘娘的脸啊!”
寿宁侯一脚踹开怀中美人,神情阴鸷:“当真?”
美人吃痛,脸色惨白,大气也不敢出,慌忙整理衣衫,悄悄退在一旁。
“侯爷明鉴,小的怎敢撒谎?侯爷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问问。那老虔婆是一点儿也不把侯爷放在眼里。”
想到昨日在街上的偶遇,寿宁侯已然相信了三分,他冷笑一声:“哼,给过两次机会都不要。他们上赶着找死,我也没办法。来人,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近些年永昌帝不大过问政事,朝中重臣平日里难见皇帝一面,但是寿宁侯作为外戚,却有一些特权。
递上牌子之后没多久,皇帝便传召了他。
“皇上在暖阁?”寿宁侯低声询问引领他的绯衣内侍。
“是,刚吃了张仙师献上来的仙丹,兴致大发,正在作画呢。”
寿宁侯点一点头,心下了然。
皇帝每次服用丹药后,都会精神亢奋,心情极佳。这种时候往往最好说话。
果然,寿宁侯刚进入暖阁,还未施礼,就听皇帝笑呵呵道:“兰城来了?快过来看看朕的画。”
可能刚用过丹药的缘故,皇帝看上去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看来太子宫变失败自刎一事,并未太影响皇帝心情。
寿宁侯放下心来,答应一声,正欲上前,却视线一转,落在皇帝身侧的人身上。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身着深绯的飞鱼纹赐服,眉眼微垂,嘴角噙着浅笑。他浅浅地对寿宁侯看了一眼,狭长的眼尾缀着一股睥睨的冷淡。
寿宁侯心下一颤,认出这是内监之首谢廷安,圣眷正隆,不敢轻易得罪,遂笑着招呼:“督主也在啊。”
谢廷安略一颔首,笑意未进眼底:“侯爷。”
他的声音并不似寻常内监那般尖利,反而透着股清冽。
寿宁侯心内暗道可惜,这样一副好皮囊,怎么没长在他身上?不过很快,他就驱走杂念,他是疯了才去羡慕一个太监。
“来来来,快看画,杵在原地是作甚?”
皇帝没有在意两人的动静,提醒寿宁侯上前时还将谢廷安也唤到了身前,“廷安也帮朕看看。”
“是。”谢廷安答应一声,缓步上前。
寿宁侯也连忙收回心中思绪,快步行至案边,对着皇帝桌前的山水画佯装欣赏后,扬声夸道:“皇上画的真好,浑然天成,出神入化。臣都想拿回家去收藏了。”
“怎么?你来找朕,就是来讨画的?”皇帝故意板起脸。
寿宁侯嘿嘿一笑,寻思着怎么开口提江家的事。
却听皇帝闲话家常一般问:“你急着见朕,到底是什么事?”
寿宁侯略一思忖,决定迂回婉转打探:“少詹事江志存的家眷,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发落?”
担心皇帝不记得那个不入流的东宫属官,寿宁侯正要强调一下是被夺爵的江荣之子。还没说出口,就见皇帝皱眉:“你打听他做什么?”
寿宁侯心说不好,莫非皇上不喜欢他插手太子谋逆一事?他心思急转,搓了搓手,脸上立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江志存有个侄女,就是江家的二小姐,长得不错,臣……臣想把她收到后院。”
话音落地,一旁的谢廷安不知何故,突然哂笑一声。
“嗯?”皇帝神色古怪,看着谢廷安,似笑非笑,“这不是巧了吗?”
“什么巧了?”寿宁侯不解,下意识也向谢廷安看去,正撞上一双墨黑且冷的眸子。
谢廷安嗤的一声轻笑,眼底看不清情绪,慢悠悠道:“原来侯爷匆忙进宫,是想纳我的未婚妻做妾。”
寿宁侯目瞪口呆,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什么?未,未婚妻?”
皇帝哈哈一笑,语出惊人:“你来迟了,朕刚答应了他,允他和江氏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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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想到合适的名字,都不知道要不要去做个好看的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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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允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