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杨氏先同老太太打了声招呼。
江家出事以来,众人多方奔走,各尽其力。得知儿媳要外出,老太太也不多问,只命人备车。
杨氏不敢耽搁,带着侄女乘坐马车直奔清和巷。
一路上,杨氏如坐针毡。
偶有凉风吹入车内,江明薇忍不住轻咳出声。
一咳嗽,她就雪腮绯红,眸生水雾。
杨氏看在眼里,心生歉疚。她知道侄女早年落下病根,受不得寒,不应该带着出门受冻。但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她只能硬起心肠,尽量忽略这些小事。
“薇薇,你今天要是能见到他,就多提提你们小时候的情分。别的什么也不要多说……”杨氏心绪慌乱,继而又摇头,“不对,你得强调你大伯是无辜的……”
她心慌意乱,一会儿一个建议。
江明薇安安静静听着,偶尔点一点头,表示记下了。
大伯母对她寄予厚望,实际上她对自己并无太多信心。
小时候的情分能有多大的影响呢?她能不能见到他,都未可知。
马车一路疾行,最终在清和巷口停下。
“大太太,二小姐,谢府到了。”车夫老马告诉她们,“巷子的第一家就是。”
杨氏掀开车帘看去,果然瞧见巷子第一户人家门口灯笼上的“谢”字。她心里一紧,怯意陡生,下意识攥紧了侄女的手,声音带着颤意:“薇薇。”
与她相比,江明薇倒镇定的多,低声提醒:“大伯母,我们先下车吧。”
“好。”杨氏深吸一口气。
两人相偕下车,行至谢府门口,由车夫投递名刺。
门房接过名刺瞧了一眼,探究地看向两位访客。
一个年近五旬,打扮雍容,保养得宜。另一个头戴帷帽,看不清脸,但见其身形袅娜,衣饰清雅,多半是个美人。
门房“啧”了一声,语气耐人寻味:“江家?”
“是故友江家。”杨氏忍耻含笑回答,又低下头,从荷包中取出一枚十两的银锭,“劳烦小哥通报一下。”
这银锭分量不轻,门房拿在手中掂了掂,懒洋洋道:“江家不是昨天刚来过么?都说了我们主人不在。”
杨氏顿觉失望:“可有说什么时候回府?”
“这可说不准,我们家主人在宫里当差,哪能天天回来?可能三五天,可能七八天。有时候忙起来,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影。”
“啊?”杨氏心中失望愈浓,身形不受控制轻晃了一下。
江明薇见状,忙伸手扶住伯母手臂,转向门房:“那,请问小哥,能帮忙向宫里传递消息吗?”
嗓音柔婉明澈,如风吹碎玉。
门房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可惜隔着帷幕,也看不清具体面容。他摇一摇头:“不行,除非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我们家现在的事就是十万火急!”杨氏急道。
门房嗤的一笑:“来这里的,一个个都这么说。”
恰逢有其他宾客登门,门房自去招呼,不再理会江家的两个女眷。
杨氏满面羞惭站在一旁,双手发凉,六神无主:“薇薇,怎么办?我们要等下去吗?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来之前,她抱有很大希望。真到了跟前,又发现这条路并不好走,甚至极有可能走不通。
“伯母想等吗?”江明薇不答反问。
杨氏摇头:“不知道,我心里很乱。”
她出身大家,养尊处优,何曾有过这等放低身段来求人的时候?
“那,不如我们留下书信讲明情况,再使人留在此地,一有消息,就回去报予我们?”江明薇轻声建议。
杨氏犹豫了一会儿,叹息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车夫老马向谢家门房借了笔墨。
杨氏沉吟:“薇薇,你来写。”
条件简陋,江明薇简明扼要写下所求之事,递给伯母。
杨氏心烦意乱,看了一遍,待墨迹晾干,交给门房,再三叮嘱:“若是督主回府,可千万要呈给他。”
“放心。”门房随口应下,揣进怀里。
在外面站的这会儿功夫,江明薇没忍住,又咳嗽两声。
杨氏心乱如麻,只得携侄女先行回府。
回府的路上,杨氏脸色愈见苍白:“薇薇,可怎么办呢?”
江明薇正欲回答,忽听“砰”的一声巨响,马车剧烈晃动。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连同马车一起,侧翻在地。
她下意识抬手去护身侧的大伯母。
两人发髻散乱,身形狼狈,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江明薇感觉自己后背被狠狠撞了一下,隐隐作痛。
“大太太,二小姐,你们怎么样了?马车翻了,还请先移步出来。”车夫老马焦急的话语在马车外响起。
此刻两个女眷窝缩在车厢里,歪歪斜斜,极不方便。没奈何,只得相扶着先行挪出马车。
接二连三的挫败令杨氏灰心丧气。她神色茫然,眼圈通红。
江明薇环顾四周,只见宽敞的街道上,江家的马已经重新站起,马车犹自翻倒在地。旁边还有一辆高大华丽的马车,车身上有明显的徽记。
是两车相撞了?
她低声向老马询问情况。
老马愤慨而委屈:“二小姐,咱们规规矩矩在路上行着,寿宁侯府的马车不问青红皂白就从后面撞了上来。”
“马车还能用吗?”江明薇问。
“应该还能用,不过得先扶起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自寿宁侯府那辆马车里走出。
这人约莫三十来岁,容貌倒不算丑陋,然而神情轻浮,眼圈发黑,慢悠悠摇着一把折扇。仿佛现下不是三月上旬,而是盛夏一般。
“是我让撞的,怎么着?谁让你们马车后面不长眼,不知道躲避?竟敢挡我的道?”他初时漫不经心,待视线瞥见年轻貌美的苦主后,瞬间直了眼睛,上前两步,“咦,是哪家的美人儿?”
眼前的女子约莫双十年华,漆发如墨,肌肤胜雪。虽发髻凌乱,形容狼狈,却偏偏生得仙姿佚貌。看其打扮,显然仍待字闺中。
美人乘坐的马车外观普通,想来不是高门大户。
这不是上天特意赐给他的又是什么?不可错过。
于是,他自信一笑,补充一句:“……美人可曾听说过寿宁侯?”
寿宁侯萧兰城的大名,江明薇自然听过。他姐姐萧贵妃宠冠六宫,萧家也满门显贵。而寿宁侯自己则以风流好色而闻名。
江明薇蹙眉,她的帷帽在马车翻倒时被压坏了,她出来的急,又没遮掩面容,竟遇上这种登徒子。
她不欲多事,以帕掩口,轻咳两声,取出一些碎银,交给老马:“找几个路人帮忙把车扶起来,咱们速速回去。”
“是。”老马连忙接过。
有钱好办事,莫说是碎银,即便只是铜板,也会有不少人愿意出手帮忙。
见美人不理会自己,寿宁侯毫不气馁,只当她没听过自己名号。他“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摇晃,做出一副风流姿态:“实不相瞒,我就是寿宁侯。瞧美人长得合我心意,今日撞上也是天降的缘分。不如我亲自送美人回家,也好与令尊谈一谈纳妾的事宜。”
“纳妾”二字一出,原本正自出神的杨氏登时气得脸颊鲜红,不得不强忍着怒火:“寿宁侯说笑了,我们是清白人家,不与人做妾。”
寿宁侯脸上笑意收敛,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清白人家?不做妾?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杨氏连忙口称不敢,又道:“她还有婚约在身。今日之事,纯属误会,我们先告辞了。”
她拉过侄女,将其藏在自己身后,试图挡住寿宁侯放肆的视线。
“有婚约又如何?退了就是。”寿宁侯冷笑。强抢人/妻的事情,他又不是没做过。
杨氏气得几乎仰倒。
江明薇捏了捏伯母的手心,低声道:“伯母,咱们先回家去。”
杨氏气急,但深知家里情况,不宜与人相争。恰逢此时,在路人合力相助下,翻倒的马车被扶起,重新整理好。她便与侄女一起上车。
寿宁侯身边一个小厮说道:“侯爷,看马车,她们是江家女眷。就是那个被夺过爵的江家!”
寿宁侯面露恍然之色:“我道是谁?原来是他们家。江家女眷不做妾?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求着做了。”
他这番话声音不高不低,正欲上车的江明薇听得清清楚楚。
杨氏在车内听见,双手轻颤,强忍许久的泪水盈满眼眶。她恨恨地道:“早知这样,今天还不如不出门,害你平白受此大辱!”
江明薇轻声安慰:“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再说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我们留下了书信。”
她面上镇定,心里也不免担忧。听寿宁侯话里的意思,似乎江家难逃此劫。
今天出门不顺,两人都有些身心俱疲。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江明薇略收拾一下,就喝药休息了。
次日清晨,她正心不在焉地梳洗,丫鬟绿云惊慌失措闯进来:“二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
绿云气喘吁吁:“寿宁侯派人往咱们家抬了两口箱子,说,说是给的纳妾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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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啦。
编辑说原本的名字不能用,让我改掉。暂时先用这个,等我想到合适的再换。
惆怅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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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