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侯这边算是办妥了,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孟师棠裹着毯子,坐在姜璇身边。
“你不用这样的,手上有足够的条件,他自然会配合你。”
姜璇抚了抚孟师棠的发髻,发簪冰冷,发丝上面沾沾了来时的雪。
“我很担心,他不答应。”
孟师棠把手从毯子里伸了出来,拉住了姜璇的手腕,四目相对。
“你不必担心,若是安定侯不答应,我有的是办法让他答应你。”
孟师棠摇了摇头。
“姜璇,若是可以,新帝登基,我便会远离京城,去洛阳,去江南,哪里都好。”
“好,那是我陪你一起。”
孟师棠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缓缓松开了姜璇,把手缩了回去。
京城的雪太冷了,这样冷的、这样白的雪好像要从世上抹去什么,她害怕了。
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是一个自尊的人,以前是有小有名气的设计师,在这里是姒阳郡主,下跪磕头,她当真不适,只当是演戏了。
“你若是觉得不适应,年后我就让人送你去洛阳吧,婚期前夕回京便可。”
姜璇见她脸上的疲态,有些不忍,有些事还是太为难她了,既然已经无缘后位,想必太后日后会让她渐渐淡出权力的漩涡。
孟师棠摇了摇头。
“不,我想等一切与我无关,若是暂时抽身,我心里必定时常挂念京城的人和事。”
不知怎么,一滴泪顺着孟师棠的脸颊落了下来,滑到下巴上,又没入立襟的绒毛中,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泪痕。
这滴泪悄无声息。
姜璇看到了,他想替她擦去,但又觉得这么做反倒惹她伤心,只是隔着毯子把手覆在了孟师棠的手上。
这一刻,眼泪夺眶而出,白玉珍珠簌簌滑落。
“姜璇,我害怕……”
孟师棠脱开了毯子,把脸埋进了姜璇怀中,两人紧紧相拥。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
半年了,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是害怕的。
夏深死了,她是害怕的。
深夜的刺客,她是害怕的。
争权夺利,草芥人命,她是害怕的。
一切原都不属于她,她是害怕的。
“我真的很害怕……”
眼泪打湿了姜璇的衣袍,孟师棠发出含糊的问询。
“我知道,我会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姜璇抱着哭的浑身颤抖的孟师棠,轻柔的回复着,一双好看的手抚着过她的后背。
“好……”
模糊不清的回答声伴着哭腔,听得人心都碎了。
马车缓缓的行驶在白色的长街上,人人望而生畏。
现在,外头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温情,里头的人自然也感受不到外面的冷寂。
接下来的几天,郑玉梅以孟府的名义给安定侯府送了年礼,安定侯府也回了礼,这就算是把合作公之于众了。
宫里的年宴是相当重要的,孟家女眷有不少人身负诰命,这几日大家都在为进宫的事做准备。
“小姐,明日要穿哪套吉服?”
“孔雀纹的那件吧。”
孟师棠靠着贵妃榻,身边是明日要戴的七翟冠。
屋子里的灯不是很亮,掐金丝的点翠华冠折射出柔和的光晕,这种工艺和现代的仿制不同,是货真价实的古典手工制作,真是可惜了。
达珂和达桑桑今日傍晚前来辞行,表示了对孟师棠这些日子以来的对他关照和送自己他母亲遗物的感谢。
达珂说他依旧会支持达摩,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一直支持达摩,毕竟,十多年兄弟之情,他无法割舍。
另外,达珂还告诉孟师棠,达摩依旧会顺着孟师棠的计划,在苏昇犹豫时出言不逊,逼迫苏昇不得不宣战。
明日对众人来说,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小姐,我伺候你沐浴吧。”
第二日午后,孟家凡是要参加宫宴的人,都穿戴整齐了。
孟师棠一身红色大衫,深青色褙子,罗青色霞帔,纹孔雀羽,戴七翟冠,站在庭院的回廊中。
大盛女子的礼服式样差不多,区别在服饰的材质、纹样、霞帔的坠头以及头冠上,远看普通,走近了才知不同。
几个婆子抬着坐辇,来到了频香园中。
孟师棠坐着坐辇来到了孟府门口。
要去宫里的人基本都已到了,因为是去宫中,马车的座次按品阶,不按长幼。
所以,孟家以孟师棠的马车为首。
头冠果然是重的,马车走的不是很稳,孟师棠坐在车里,头冠沉重,头冠上的珍珠链晃晃悠悠,相互敲击,发出脆响。
“小姐可是觉得压得慌?”
紫洲看孟师棠隔一会就会拿手托一下七翟冠,关切询问。
“是有一些沉,”车里没外人,孟师棠说了实话,不过这个“一些”是什么程度,恐怕只有今晚之后的颈椎知道。
到了宫门口,男女分为两队,不同品阶再排为不同的顺序。
孟师棠站在苏妙筝身边,两人小声说着话。
“这头冠也太重了,几百年没拿出来戴了,”苏妙筝看了眼孟师棠头上的七翟冠,挑了挑眉,示意孟师棠看她头上的九翟冠,“你的比我好点,瞧瞧这坠子,啧啧。”
孟师棠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奇怪了,孙蝶语怎么还不来?”苏妙筝,往身后看了看,空了一个位置,旁边的姡阳郡主见苏妙筝看过来,微微福身,苏妙筝挥了挥手,示意免礼。
“应该快来了。”孟师棠答道。
前几日,荣威侯府送来了礼品,其中像往年一样有孙蝶语三兄妹送自己的特别春节礼物。
孟师棠一眼就看出其中的玛瑙多宝镶嵌的腕饰是孙蝶语送的,以此推测她最近过得还好,但具体如何也是未知。
等男子都进了宫门,孙蝶语才姗姗来迟。
孟师棠和苏妙筝回头看她皆吓了一跳,孙蝶语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憔悴的,脸瘦了不少,比前些日子的冬宴看起来还要糟糕,红色的大衫穿在她身上,头上又压了繁复的五翟冠,看起来有些吓人。
“怎么了?”
苏妙筝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孙蝶语。
“蝶语,可是身体不爽快?”
孟师棠伸手微微搀住孙蝶语,一脸担忧。
孙蝶语垂着眼,不语。
“孟师棠!”
孙蝶语身后的一个婢女突然轻声叫出了孟师棠的全名,语气里带着焦急。
孟师棠抬眼看去,那婢女居然是柳谙假扮的。
“三娘?”
柳谙真是够大胆,不过她跟着孙蝶语来干什么?
“好了,不想说就别说,马上要进宫了,进去了,有你们能说的。”苏妙筝提醒道。
孟师棠拍了拍孙蝶语的手,表示安慰,欲转身。
忽的,孙蝶语的嘴唇动了动。
“圣旨到了,封稚辛公主,年后启程啻挲。”
孟师棠听得清楚,心中一震,苏昇还是厉害的,玩上时间差了。
司礼监对圣旨的事,只能过目,最多拖一会,自己忙于年宴的事,苏昇在此期间快速拟旨,送去荣威侯府。
他在赌孟师棠不能这么快制定出计划改变局面。
孟师棠低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恶意。
要让他失望了,自己早就准备好了,就算苏昇趁自己不注意把孙蝶语直接送上了去啻挲的路,她也有办法让她回来。
“不用担心,今日之后,你还是丹阳郡主。”
队伍已经开始动了,孟师棠她们站在队伍的前端,不走会堵到后面的人。
刚走了一段,一队宫女太监抬着一座步辇匆匆赶来。
到了队伍前,浩浩荡荡跪了一地。
“请稚辛公主上步辇!”为首的宫女高呼道。
苏妙筝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动静,皇帝也是怕了孟师棠了,就这么心急要把孙蝶语和孟师棠隔开吗?
孟师棠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孙蝶语上步辇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一定可以的。
多少谋划,她可以做到最好。
按照惯例,众人先要去祈福大典,可今年新帝登基才做过祈福,又有啻挲使团需要迎接,国库拨出来的经费不够两场重大场合的花销,只能取消祈福大典。
众人在宴席间落座,孙蝶语还没到,应该是被带去换礼服了,她开始戴的还是郡主的七翟冠,这会儿得换上公主的九翟冠了。
孙蝶语封了公主,就不能和孟师棠同席了,而是做在帝后身侧的一张特设的坐席上。
这次换苏妙筝和孟师棠同坐。
“孟师棠,我看你不如假意顺从让她去和亲,然后偷偷截下她,随便换个长得像的人,”苏妙筝看着最上座三个空席位说道。
“和亲,谁都可以,可去和亲,又偷偷回来了,那人还能光明正大的活吗?在世人眼里还是原来那个人吗?”孟师棠反问道。
苏妙筝笑了笑,打趣道,“你倒是有追求,像朝上那群清流。”
“什么是清流?到底是为自己争,争个清白名声,若真为了百姓,北方大灾,怎么一个个都呆在京城,不自己请愿去治灾?”
孟师棠嘴角勾起嘲讽的笑,自古的达官显贵多是如此,史书论断也是。
何为清,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现在朝堂上的人若真有“清”的,哪里来的地位,怕早就隐没在人群里了,或者说见不得人世苦难自裁了。
在封建官场上,谁都只能是个“浊”,没有“清”,程度不同而已。
苏妙筝点了点头,这孟师棠不去当官真是可惜了,不过她现在这样和当官没差,郡主也能论政的。
“你倒是看的明白,不说这个了,说的我心烦。”苏妙筝笑着,转过头去,不再看孟师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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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宫宴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