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体编号7341,半成品编号11。这些都刻在我的脑海中,你不必用那个名字刺激我。”
一道夹杂着些许冷淡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入杜文促的耳中。
是硕允,他这样毫不在乎的态度,似乎站在门口观望的那个人才是他。
杜文促也不恼,见硕允终于有了反应,他甚至露出了一抹笑容,道:
“我听说了,你的兴致不高,怎么都不愿意配合啊。所以呢,我特意为你带来了好东西:渡天诚。
呵呵,这个名字足够你提起兴致了吧?”
“是吗……”硕允的声音明显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做出一副事不关己平静,“但是很可惜,你的计划不会成功的。你动不了他。”
杜文促抬了抬眉,眼中快速地略过了一抹不屑和厌恶,“作为一只流浪在外的狗,竟然对一个随手捡到自己的主人还抱有那么高的幻想啊?我刚刚已经说了,我已经把他弄来了。
哦对了,还有一个附赠品。
那个碍事的鬼族也一起带过来了。实验室里倒是不缺那么孱弱的鬼族……7341,你觉得我该用他做些什么好呢?”
“哪个鬼族?”硕允的内心顿时咯噔了一下,“是……莫老板?”
“对,莫瑜。”杜文促点了点头,依旧神情自若地调侃道:“哈,那真是个人模人样的名字。不过很快这个名字就会被专属于他的编号所代替,毕竟蛮夷的鬼族不配拥有名字?
7341,你看起来很在意他。不知道和渡天诚相比,哪一个对你而言更加重要一些呢。放心,我会留着他,然后亲自好好地照顾他的。”
莫瑜。
这个名字在硕允的脑海之中犹如闪光弹一样炸裂开来,整个大脑都被那个人的身影占据,经久不散,以至于难以思考其他。
莫瑜……
硕允第一次那样迫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想要跑到他的身边确认他的安全,想要为他将一切灾厄都抵挡。
因为那是莫瑜啊。
在见到莫瑜之前,硕允跟着渡天诚做事情。渡天诚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做事果断而大胆,因此硕允也不需要考虑其他,只需要按照渡天诚所预设的方向进行铺路即可。
他和很多从实验里诞生的人一样,记忆没有任何起伏,对情感的感知也格外淡薄。
只不过,硕允比其他人幸运了一些,因为他成功地活下来了,并且奇迹般地获得了渡者的力量。
当硕允开始认识到“自己”的存在时,这份渡者的力量就已经在他的身上了,他从来都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直到,他看到了莫瑜。
那才是真正的渡者啊,而自己呢,不过是一个盗版。
是刻在那份渡者力量里面的,所谓的不可容许的僭越之人啊。
由渡者的力量刻在灵魂里的记忆使得硕允开始本能地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身份,厌恶自己的力量。
但是莫瑜对硕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两人会聊一些冷门的秘术,会聊一些天上地下少有的见闻,唯独不提及身份。
“也许是这位摆渡使大人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不合规矩的存在吧,因此还没有察觉到我的身份。”硕允如是想着。
也许是因为两人身上的力量过于相似,两人说话的节奏都很合拍,似乎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除了身份,两人几乎无话不谈。
可越是这样亲近,硕允就越来越害怕。
他开始变得害怕见到莫瑜,可又生怕被莫瑜发现什么,因此表现地一如往常。
他害怕这份友谊来得太过奢侈。若是有一日莫瑜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份,然后嫌恶地责问起来,那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呢?
毕竟自己,天天就是个僭越者,生来就不允许存在啊。
直到……在云览缚周家,硕允从程立新手里接过昏迷的渡天诚和一团渡者的心火。
原来,这位看起来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渡者那样通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但他从来没有怪罪过什么。
身为渡者,他是无言的法则,是淡薄情感的世外存在,人界的重重和他没有任何关心,他明明可以毫无负担地置身事外。
可他从一开始就将每一个人都放在了心里。
包容一切的温柔,就如那盏亘古不灭的灯火一样……
唯有拿到光,是不允许任何人侵犯的!
铁链突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
硕允挣扎着拽动着铁链,但这些铁链异常坚固,他这样做最终只是为自己增加了几道勒痕。
杜文促绕有兴趣地看着硕允的挣扎,甚至没有出言打扰。
过了片刻,硕允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直直地看向杜文促,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从来温和的眼神第一次变得如此锐利。
硕允咬着牙道:“……你疯了吧,你知道渡天诚是什么人的。”
“什么人?哈哈,你指的是什么,掌世者这个称呼吗?还是说他背后的人?摆渡使么,那确实是不可触及的存在,不过……他不能干涉人界的事物,这是不能逾越的规则。”
“有例外的,渡者也是人。”
“渡者怎么能算是人呢,最多只是一个管理两界的工具罢了,”杜文促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要是你愿意配合的话,我请渡社长喝杯茶就好,但要是你依旧如此固执,嗯让我想想……我可能得从那个小小的鬼族身上下手了。
毕竟嘛,对于掌世者,我们还是要有一点名义上的尊敬的。但是对于一个威胁人界的鬼族,又有谁能干涉人界的处置呢?”
硕允在也压制不住眼中的怒意,他恨不得现在就将这狂妄自大的家伙一巴掌打飞。
硕允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对他动手,你会后悔的。”
“哦,你指的是鬼王吗?”杜文促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丝毫不慌,“我听说他残暴无度,喜怒无常,我们早就将他列为了最高级别的防范对象。
不过,呵呵,我们人类也不是吃素的。他再疯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手下挑起人鬼大战。”
听见这番话,硕允像是死心了一样重重叹了口气,然后重新躺了回去。
杜文促见硕允又躺了回去,不禁皱了皱眉头,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我是来寻求和平解决的办法的,可是你一直不配合啊。”
硕允轻轻地叹道:“应该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文促笑了笑,随即从旁边的柜子上面拿起一本记录本,翻开几页,念道:
“编号7341,半成品编号11。实验体引入时间为三百零九年前,引入时年龄为4岁。
在三百二十九年前,编号7341体对体内的X出现大量排异反应,载体力量超出控制阈值,观测为第三阶段控制失效,异常值失衡,已无回收可能。
将编号7341与同批次控制失效的半成品实验体进行集中焚烧无害化处理。
所以理论上来说,编号7341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消失在世界上了。嗯,应该是只剩下灰渣渣了。
可是为什么,在三百多年后你,硕允,又出现了呢?”
硕允的嘴唇紧闭着,目光则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三百多年……那是一段在记忆里摸索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漫长时间啊。三百多年的躲藏和无助,对未来的茫然和疑惑,终究不过他人口中的一句“工具罢了”。
连渡者都只能被视为工具,那自己算什么。这三百多年的迷惘和自以为能够用这份力量做些什么的自信算什么?
不过……至少有人不这么想。
那位渡者,他看到的只有“人”,是一视同仁没有然后差别的“人”。
而后落下同样的怜悯。
“我也想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成了这样不死不灭的存在,甚至能看到法则的演变,万物生灵的低语。
所以,与其问我,倒不如去找找当年的实验记录。”
硕允的声音很平淡,每一句话都说得很轻很缓慢,至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轻松感。
因为那位渡者也来了。
杜文促不依不饶道:“三百二十多年啊,那时的实验记录还没有一个完整的保存体系,历经那么长时间更是所剩无几。即便是有,也已经被当成古董难以辨认了吧。
你是聪明的,聪明的人不会让自己活在谜团之中。就算你当时不知道,这三百多年你一点调查过很多才能如此安然地待在人类身边吧。”
“我不知道,我对此并不在意。”硕允说地很有说服力,因为他确实已经并不关心了。
“呵……不在意。”杜文促轻轻地重复着这个词,显然,他是满脸鄙夷的,怎么可能有人会对这种事情不在意呢。
“三百二十九年前记录的死亡年龄是二十四岁,三百二十九年后,你依旧是二十四岁的模样啊。X实验的目的是让实验体和X达到和谐共处,迄今为止,达到这一点的实验体也不过二十几个。
那些实验体一但成功和X融合他们的寿命就会极速缩短,长一点的是几天,断一点的仅有几秒钟。
而你,三百多年容颜不变,记忆不损还和X相处地那样融洽。这是个奇迹你知道吗?两界力量研究上的一个奇迹啊。”
“哦。”硕允毫无情感地赞同着,“倒是有这种说法,每一个人的诞生都是一个奇迹。”
硕允这样的态度确确实实将杜文促惹毛了。
杜文促也顾不上其他什么,也不掩饰自己那份虚假的礼貌和虚假的笑容了,毫不客气地怒道:
“你真把自己当什么了吗?呵,告诉你也无妨,这所研究所里禁忌的禁忌。我们从一开始就想要创造一个可以操控两界的存在,你们这些实验体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你以为你是渡者的替代品吗?不,从始至终你都是一个仿造品,一个瑕疵品,一个为了代替某件工具而出生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