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醒来钟粤的症状已经缓解了个差不多。从医院到MIX订的酒店差不多半个小时车程,她当即决定赶过去参会。
何嘉佑还在睡。不知道是不是医院的陪护床太不舒服,他在梦中还皱着眉,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钟粤轻轻嘁了一声,又静静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半晌才推门进了卫生间。
等她洗完漱化了妆出来,何嘉佑已经醒了,只是整个人状态看着有点颓,头发乱糟糟,衬衫都是褶。
她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狼狈的他,两人对视的瞬间,心头就蔓延过一阵酸涩,难受得她立刻若无其事地别开了视线。
“你醒了?”
何嘉佑斜眸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穿得这么漂亮,有约会啊?”
钟粤低头审视了下自己,她也就穿了件蓝色条纹的基础款通勤衬衫,哪里跟漂亮搭得上边了?
不待她答,他又问:“身体已经没事了?”
她抿抿唇:“大概吧。”说完又自嘲,“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矫情的,没生那个富贵命,臭毛病倒是不少。”
他轻嗤,“哪能呢,不是马上就要有个富贵大善人要豪掷两千万送你一个自由之身嘛!臭毛病不少是事实,但你信我,富贵命你绝对还是有的。”
钟粤被他噎得呼吸一滞,心底的火也不由得升了上来,他一个很快就要去和别的女人联姻的人,也有资格挖苦她?
大家不过合约情人而已,他的戏,过了。
思及此她立刻勾起唇,“那就借你吉言了,Chris邱这人……”她故意不说下去,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一寸寸变黑,终于心满意足。
背过身去将床上的睡衣塞进背包,她脑补的全是一会走人时自己潇洒决绝的背影以及他气急败坏的表情,尽管心会疼,但一定很爽。
可奈何背包拉链偏在此刻掉了链子,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一动不动。人真是运气不好做什么都不顺,就连用惯了的随身物品都跑出来跟她做对,简直岂有此理。
钟粤用蛮力扯了半天,还是没成功,索性她也不想管了,气呼呼地回过身,不想却直接撞进了那人的怀里。
刚和拉链较劲得太投入,她竟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
两人的身高差让她的额头势不可挡撞到了他的下巴上,两人都忍不住嘶了一声。
“完了,我好像骨裂了。”他夸张地抱怨道。
“我还没说我脑震荡了呢。”她也不甘示弱。
视线却盯着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那刚好,咱俩都留下来让医生检查一下病情?”
他低下头,越凑越近,钟粤闻到了他口中的牙膏味。
这个家伙,他不是刚睡醒吗,又是什么时候刷的牙?还真是一生追求完美的天秤男啊。
“有病的那个是你,好好的非要跑这条件艰苦的地方来受罪。”她抬眸,似笑非笑。
“你当我愿意来?还不是你爱我爱的太深刻,出了事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我。”
何嘉佑调出微信聊天界面,把她晕倒前的语音播给她听。
「老公,这个隧道怎么这么长,我好难受啊……」
语音里她的声音很轻很虚弱,但还是能听出对他深深的依赖。
钟粤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呼地一下红了脸,下意识就去抢他的手机。
要死了!
她和他都知道的,“老公”两个字通常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在她动情的时候故意引导她说一些平时她说不出口的话,然后坏坏地看着她害羞的模样!
“抢什么,想毁灭证据啊?”何嘉佑挑了挑眉,将手机扔到另一张床上,立即紧紧将她圈在怀里让她动弹不得,语气漫不经心的,“钟粤,你这样左右逢迎不好吧,一边打定了主意要跟别人跑,一边又不负责任地撩拨我,你把我当人了吗?”
钟粤已经窘迫到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胡乱转移话题,“不跟你说了,我开会要迟到了。”又故作淡定的,“你最近不是都在准备展会吗,我这边已经没事了,你要不就先回去忙吧,感谢何总百忙之中还到我这折腾了一趟。”
他轻笑:“好大的胆子,对我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她心虚地轻咳一声:“我是怕你耽误你工作嘛。”
“不行,你扔了我的阿贝贝,现在晚上我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钟粤无语,“那以后你没了我还不睡觉了?”
“能抱一天是一天,我已经在你们公司下榻那酒店定好房间了,记得晚上过来陪我啊。”
“你这么黏人,也不知以后那个女人受不受得了!”
何嘉佑笑得无耻,“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先担心一下那个姓邱的看见你进我房间心理承不承受得了吧。他要是承受不了,你这两千万恐怕是要飞,这年头傻子可不好碰,错过了他……唉,难了。”
钟粤终于被气狠了,踮起脚尖照着他的唇就咬了下去,可他就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稍稍偏头就化解了她的攻势,转而在她的领地肆无忌惮掠夺起来。
他的吻技太好,连掐在她腰间的手都写满了占有欲,没一会就吻得她气喘连连,双腿发颤,整个人都软软贴在了他的身上。
可他却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报复似的看着她,嘴角讥诮,“钟粤,你的身体在告诉你想要我呢,你听到了吗?”
**瞬间潮水般褪去。
她明白了他只不过在戏弄她。在这段感情里,只有她一个人进退失据,自乱阵脚,让他的风流账又多了毫无新意的一笔罢了。
她这样的女人,估计他也见得多了。
没什么特别,等他依赖上另一个可以给他助眠的人,她也就会被他抛之脑后,再也不会被想起。
钟粤笑笑。
幸亏,他对她的心意还一无所知。
“是啊就是想要你怎么了,女人取悦自己也没什么错吧,说起来,你每次的表现也就差强人意而已,但你放心,我这么有契约精神的人,在合约结束之前,是不会尝试你以外的男人的。”
这番话说完,钟粤终于满意地看他再次挂了脸。在被他收拾之前,她已经抓着她的小破背包从他的怀里逃离,并推门而出。
“喂,这就走了啊!”他在她身后大喊。
果然有点气急败坏。
可是钟粤已经没了欣赏的心情,只大步快走。
最后,他还是追了上来,提出开车送她去会场。
钟粤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自愿的啊,回头可别说我又把你当牛马使唤。”
他点头,“嗯,自然是我自愿的。”
她哼了一声。
一路上,他专注开车,她专注给一个作者回复邮件,谁也没说话。
到最后,还是钟粤没忍住,问他:“我想问问,咱俩都吵成这样了,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心平气和来送我上班的?”
他瞥了她一眼,“你挡我后视镜了。”
“……”
过了几秒。
“为什么吵架就不能送你上班了?你前男友吵架之后总是冷暴力吗?”
钟粤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一巴掌,她是哪根筋抽了觉得能在他这得到什么正经答案。
不过一点他倒是没说错,之前每次她和江丞吵完架,主动示好的那个人总是她,好像他永远是那个等着别人给台阶的人。
她又问:“一会儿我开会的时候你去哪待着?”
他想了想:“我就在你们会议室外面等着,等郑静娴一出来我就冲上去揪住她的领子,问她为什么非要处心积虑拆散我们。”
钟粤:“人家也……没怎么样吧。”
“还没怎么样?你这钝感力是有多强?我现在有个大胆的猜测。”何嘉佑神神秘秘的。
钟粤预感他接下来的话要很离谱,“什么猜测?”
“邱新杰其实是郑静娴的私生子,她用你弥补她儿子缺失的母爱呢。”
果然离谱。
*
陈域没骗她,这种公司会议还真需要她这样鼓掌的小职员。
会分上下午两场,一共六个钟头,冗长又快节奏的。主要是MIX纸媒和新媒体加起来部门太多,新加坡总部那边又派了不少人过来,等各个部门大佬做完工作报告,还要进行员工表彰之类的。
钟粤这才意识到开会也是件体力活,比大学时候上一天的大课还累。她忍不住开小差在桌子底下给卢琳发微信,问她最近忙不忙,自从上次酒吧醉酒后一别,到现在她们还没联系过呢。
「呦,钟大小姐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卢琳阴阳怪气。
「想你了呗。」
「你少来,有你家那个绝色纯情处男在,你会想我?」
钟粤忍不住笑:「那我必须得澄清啊,他已经不是了。」
「臭流氓。」
「我后天回去要不要来我家住两天?」
「去不了,我人已经在尼泊尔了,身边还跟着个讨人厌的跟屁虫。」
卢琳发过来一张她穿着当地传统服饰的照片,钟粤毫不意外在照片里看见了苏闻礼。
「你俩在一起了?」
卢琳立刻否认:「驴友而已!真看不惯他们这群公子哥,他才出来不到两天,他们家已经给他打了八百个电话催他回去了。好像怕他不小心死在外面似的!」
钟粤想起了什么,赶紧回到:「可能是因为他姐夫,也就是何嘉佑的二哥,前几年意外死了,所以家里才会那么草木皆兵。」
接下来好久,卢琳都没有再回。
直至钟粤开完上午的会,她才又收到她的信息。
「所以说我还能和他有什么?粤,我还没跟你说,我已经打算毕业就去做战地记者了。这辈子我都不打算再为哪个男的改变我自己了,别劝,男的和理想比起来,算什么?」
钟粤抿了抿唇,「嗯,不劝。」
理想俩字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她的脑子里,想想就让人泄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成了她最讨厌的那类人,浑身沾满了世俗的**,除了钱就是钱,再就是一个又一个纠缠不清的男人。
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Fiona过来挽住她的胳膊,言语里都是关心:“哎呀YUE你昨天可吓死我了,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
钟粤勾唇,“嗯,好多了。”
她压低了声音凑近她的耳朵:“那就好!我跟你讲昨天咱们一车的人看得清楚得很,咱们郑总啊,可在乎你了!还有那个Chris邱,哇你昨天一晕倒,他一个箭步就冲上来了,把你抱在怀里,真的是男友力爆棚!”
钟粤红了脸,小声制止她胡说:“他们那是怕我真出什么事给公司惹麻烦。”
Fiona点了点她的榆木脑袋:“哎呀你也真是……”
“钟粤。”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钟粤僵了僵,还是尽量自然地回过头去,“Chris,郑总。”
邱新杰穿着身体面西装,鞍前马后陪在郑静娴和那群新加坡来的高管身边,还真一副太子爷模样。
难道,还真让何嘉佑给说中了?
陈洛初也混在高管群中,一见她就翻了个白眼。
郑静娴的态度依旧让人如沐春风,“钟粤,你怎么跑来了,你身体不舒服就在医院休息好了,王总他们都安排好了的。”
钟粤感激地完了弯腰:“谢谢郑总,我好多了。”
“那就一块下去吃饭吧。”
“哦,好。”钟粤这才想起了什么,慌张地回过头去。
好在何嘉佑并没有从哪里冲上来揪住郑静娴的领子。
午餐就在楼下的宴会厅,钟粤不敢和领导走一块,故意落后了好几步。
陈洛初也跟着落后了几步。
“哎,钟粤,昨天嘉佑哥哥看见邱木头在病房里陪你的样子没直接发疯啊。”
钟粤忽地停下脚步,怀疑地看着她:“所以,是你通知的何嘉佑?”
“对啊。”陈洛初得逞地笑,“就是我发的定位,我们不是前两天刚加了微信嘛,你知道的呀。”
钟粤不理解但大为震撼,“我哪得罪你了,难道,你喜欢何嘉佑?”
陈洛初往耳后别了别头发:“喜不喜欢的,不就一个男的嘛。我今天喜欢,也可能明天就不喜欢了,就算喜欢,我也不一定非跟他怎么着。因为啊,钟小姐,我的选择面很宽的,不像你,天花板也就何三公子了。看在我妈让我叫你一句阿姐的份上,我倒是愿意跟你说一句真心话。”
陈洛初看着钟粤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越来越得意:“何家不会接受你的。你啊,连他们家门槛都跨不过去。我要是你啊,就干脆抓紧邱新杰那根木头,过过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算了。你放心,我干爸干妈他们人很好的,知识分子嘛,不会看不起你的。”
钟粤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直至此刻她才明白语言的力量。只这几句话,就让她的心生出一条裂缝来,隐隐有血冒出来。
她一直以为她无坚不摧,就算跟江丞和何嘉佑这样的男人在一块,也从来没有失掉过她一直坚守的原则和尊严。
可原来,不管她怎么自我包装,她在别人眼里也就是个有点姿色的捞女而已。
至于能不能捞到,还要看对方肯不肯发慈悲。
“或者……”陈洛初笑笑,凑近她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可以告诉我一下吗?你是怎么拿下你们郑总编的?让她对你这么好?上回我回家,你猜怎么着,家里柜子里一堆名贵茶叶中偏偏放了一块不知道哪来的云南破烂茶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茶饼,是你买的吧?”
钟粤这下才是彻底被惊着了。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郑静娴会对她如此特别。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或者还没想通的原因吧!
接着,她又听见陈洛初恶狠狠地说:“不怕跟你说,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从小到大我爸都疼他胜过疼我。什么东西啊,只要他想要,到最后就都是他的。我妈妈真的是我在这个家为数不多独有的了。我警告你钟粤,别的我无所谓,你要是敢跟我抢我妈,你弄死你。”
“贝贝,钟粤,快点去吃饭了。”郑静娴回头招了招手。
“哎,来了!”陈洛初笑得明媚。
而后,她又转向钟粤,笑容依旧有迹可循:“当然,男人,我也不会让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