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牛飞速回想了一遍自己听到的各种小道消息,问的小心翼翼:“您……您说的护国公是姓李,还……”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得耳畔传来一声复杂至极,夹着些诡异亢奋的话语:“跟我们同祖籍?”
李大牛闻言心中咯噔一声,迅速的扭头看向开口的何桃花。
何桃花此刻是目光炯炯,甚至带着些迫切求证的炽热光芒,定定的看着登记的小吏。
瞧着面黄肌瘦的老脸就差写一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吏眼神带着些不屑。但转眸间瞧着祖孙两登记寻亲的户籍【山东菏泽李家屯】,跟县令千叮咛万嘱咐的一模一样,因此他还是十分客气。
毕竟护国公虽然在外征战,但皇上和皇后娘娘却是十分关心国公爷的。且据说护国公还是皇后娘娘的义弟。在皇后娘娘无亲无故的情况下,也是国舅爷了。
所以目前还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琢磨着,小吏尽量让自己语调柔和些,回答:“对,护国公跟你们同籍。老人家知道李润泽吗?”
说着他一抱拳,以示恭敬。
李大牛闻言擦了一下粗粝的麻衣。感受着自己身上薄薄一层,夹着的破旧棉,他鼓足勇气抢先开了口:“回大人的话,虽然李家屯沾亲带故的,但这么文雅的名字不像是我们乡野小民能够取的。据说等立得住娶亲上户籍时才会郑重的请人测八字定个大名。故此大人您可以派人去常平镇四方村找李嘉兴问问。他父亲是我们李家的族长,昔年全族逃荒,是带着户籍名册和族谱来的。”
听得李大牛喑哑着声开口,何桃花咬着牙冷静下来,闻言张了张口道:“回大人,我这孙儿说的也对。我们当初族长还算英明果断,逃的早,是带着族谱来的。虽说有些毁了,但族长一脉还在,应当也记得住。”
“除此之外,这我孙子的外祖是秀才公。昔年十里八村的取名字,也爱请秀才公测一测。他手里应该也有本册子。”
“这名字,一听就应该读书人取的。”
小吏听到这番算合乎逻辑和情理的话语,倒是削了些鄙夷。提笔登记族谱要点后,问:“你那亲家公在那?”
“这小民倒是不知。五年前大旱走散了。”
登记的小吏面色一变,但想想李家屯族长在,他又觉得自己算完成任务了。于是还是颇为客气道:“若是寻到了国公要寻的人,到时候也记你们一份好。”
“多谢。”何桃花得到这声回应,僵着身,道谢。
李大牛也颔首弯腰。趁着弯腰,他飞快看了眼登记册上的字数。虽然他不认字,可是这一行行的字数增加,代表衙门会上心,他还是能够懂的。
于是他道谢后,便搀扶着何桃花先去相熟的买主家里,将柴火和鸡蛋售卖。
等忙完后,祖孙两倒是谁也没开口说话,慢慢的推车回家。
一进家门,何桃花卸了一口气,枯瘦的双手死死撑着桌案。借着这一份力,她才勉强站直了身,目光炯炯望着祖宗灵位,带着些欣喜若狂:“天呐,咱们李家屯竟然出了个国公。这国公名字一听那么文雅的,或许就是你外祖取的。要是能借此找到你外祖一家也就好了。”
李家屯,光听这名字也知道他们全村都带着亲,一百年前那都是实打实,打着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啊!
护国公出息了,焉能不带着他们一起发达?
先前那些村有读书人,一人考取了功名,全村都可以沾些光——把良田挂在秀才公名下,就可以免税!
“咱们……咱们也不奢求其他,要是国公爷能让咱们把田挂在他家名下,那咱们不交税,那咱们日子就能好过了!”
听得如此实实在在的念头,李大牛微微吁口气。他望着满含希冀的何桃花,也立马跟着展望未来:“免税了,咱们就能养活自己。还能把欠款都还清了!”
何桃花闻言双眸熠熠,重重点头。
甚至她夜里睡觉都踏实了两分。毕竟她得活着,她得活着等到国公爷衣锦还乡来寻亲。否则大牛未成丁辈分又小说不上话,只有她这个老货活着,才有辈分,才能给大牛多争取些好处。
听得自家奶奶不再暗中翻来覆去,压抑啜泣,李大牛摸摸枕头下的斧头,跟着进入香甜的梦。
接下来三日,李大牛娴熟无比的重复前一日的劳作。
第四日,李大牛刚背着柴火入院,便瞧见了自家债主,也是李家屯的族长,目前四方村普通的村民李嘉兴。
李嘉兴现年四十五岁,当初年岁好也去学堂读过书认得字。只不过实在学不进,便去转学了木匠。因读书还会画画,所以雕刻的木活倒是比普通匠户有些灵巧。在山东时便是十里八村出名的木匠师傅。
在滨州安定下来后,日子倒也能过。
“大牛,歇口气。”李嘉兴倒是也眼里有活的,一见三房的独苗苗背着比人还高的柴火进门,赶忙就抬手去帮了,还关心着:
“你眼下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
“看着又瘦了些。”
“我割了二两肉过来,已经让你伯母下锅了。你和三婶娘都补一补。”
“多谢大伯。”李大牛迎着人担心的双眸,倒是感谢的十分真诚。
李嘉兴人也忠厚老实,又有手艺,算最先立住脚跟的。也时常给族人一些米粮,甚至舍得借出钱财给他们家周转。只不过这些好,族人有人记得,自然也有人妄图蹬鼻子上脸的。也因此大伯母倒是不得不虎着脸,做了恶人。
被感慨的大伯母透着窗户往外瞧了眼堆积跟小山丘一样的柴火,垂首看着香的冒泡的肉,声声叹口气。
像三房这样勤勤恳恳的,她也不是没良心的。可某些族人,是张口闭口家里如何如何多田,话里话外便是逃难抛下家业后悔了。毕竟每户只得五亩地。哪里在老家,但凡祖祖辈辈勤勤恳恳伺候的庄稼的,都能给儿孙攒下十来亩地。还是上好的良田!
最近因返乡还是寻亲一事,来他们家商讨,顺带连吃带拿的也就更多了。
气得她都想拿扫帚把人扫地出门。要知道他们家也是日子紧巴巴的过,逢年过节才沾些荤腥。
只不过衙门来人询问李润泽,这跟护国公有关的大人物,才硬生生止住了她挥扫帚的心。
但这名字,他们把族谱供上去,衙门大爷们翻来覆去也没找到。
正想着,大伯母瞧着何桃花也背着满满一大堆柴火入内,赶忙舀了一碗米粥端了过去,“三婶娘,您也好好歇一歇。这免税了,大家都会好过的。”
“大毛他们跟着出师了。我家日子稍微好了些。这回给你们家带了十斤米。你们必须自己吃了。”
与其给别人抢占了,倒不如给三房祖孙两。
“这怎么使得?”何桃花瞧着满满的,都是白米的粥,身形都直接僵硬了,艰涩道:“一石丧事就是你们……”
“三婶娘,咱们今日来不提这些事。”大伯母带着强势将汤碗塞进何桃花手里,道:“您去登记寻亲,不打算回去?”
何桃花闻言捏紧了汤碗。
李大牛见状,朝两人一鞠躬,将自己不愿回去的理由重复了一遍。
破旧的茅屋忽然间寂静了片刻。
许久,李嘉兴开了口:“哪怕咱们李家屯出息,或许有个国公大老爷,你们也不打算返乡?”
哪怕现在没有找到到底哪一房出息了,可……可上头给出的户籍信息却是真真实实,点名道姓李家屯啊。
等护国公交接完战事,班师回朝后,肯定就会有详细的信息。
眼下这秘密寻找,据说还是皇上仁慈,惦念这兄弟,想要给一个惊喜。所以才有些模糊。等国公爷自己来寻亲,爷娘的名字都得说的清清楚楚。
大伯母听得自家丈夫那翻来覆去展望的未来,眼眸闪了闪,目光倒是带着些希冀看向何桃花。
三房在逃荒的时候也出力颇多的。相比丈夫的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又巴巴惦念族长之名,她是牢记公公临终前的话,大事倒是可以跟三房商量商量。
三房从前日子过得也红火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好,可最多也是免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看我们自己。”李大牛迎着大伯母的眼神,再看眼面带踌躇的何桃花。沉默一瞬,他率先开口道:“且咱们也不知道贵人什么性情,更不知道他在外历练过什么。咱们什么忙都没帮就琢磨图他的富贵,这不是显得厚颜无耻,是地痞无赖的行径?”
顿了顿,李大牛加重自己话语中的份量,将自己心目中无所不能的族长抬了出来:“我记得逃荒时候,族长爷爷说过咱们可以尾随在壮汉身后,慢慢跟随,求得庇佑,但也得想着守望相助。互帮互助的,才能走远。”
大伯母闻言一怔,视线缓缓看向开口的李大牛,“你……你……逃荒的时候,你才五岁?还……还记得?”
李大牛郑重回:“爷爷说族长爷爷说得对,这些人情大道理能救命的,让我反复背诵记住。哪怕万一出点事,不甚走丢了,我能想着这些道理硬撑着一口气,活着。”
这话无声间透着些哀泣,听得在场众人颇为不是滋味。他们这些人都是坚持一口气,坚持有人性,坚持守望相助,才硬生生挺着到达了滨州,才看到了活的希望。眼下一个国公……
何桃花缓缓吁出一口气,给了决断:“我家不回祖籍。大牛他爷,还有族长都说得对,有来有往守望相助才是正经道理。”
“倘若真有国公爷。这国公爷主动给的,咱们大大方方应了。咱们不能去打秋风去舔着老脸求。说句残酷的话,万一国公家眷在逃荒路上出点事,对方迁怒咱们怎么办?没道理咱们现在只想好的,不想这些坏事。”
闻言,李嘉兴一个激灵,面色都刷白了两分:“这……这些……”
“婶娘说得对。咱们现在落户了,都是村民了,都没李家屯李家这个族了。”大伯母直接瞪了眼还想着回乡当族长的丈夫,沉声道:“我们家也不回。”
说罢她又叮嘱祖孙两必须喝好粥,也不停留了,拉着自家丈夫就往家走。
一路上边走边说逃难时所见所闻。
李嘉兴叹口气:“行了,都听你的。咱们家也不回祖籍。说来分户后,咱们三儿子,每人都五亩地。若是回家,咱们才十二亩地,也不够分。这里田地也还行,多伺候两年,也能沃肥成良田。”
“你不想当族长了?”絮絮叨叨的大伯母一愣。
“我是想着,若是国公爷来寻亲,到时候跟枣儿沟那对待进士老爷做法一样,我把族长的位置让给国公爷,让国公爷也记得咱们家一份好。”李嘉兴说着声音低了些,有些落寞但又带着希冀:“这也算人情了吧?不求国公爷施舍些金银财宝,把咱们宗祠修一下,然后弄个族学。”
“俺爹一直想着族学,想着咱们跟枣儿沟一样有人大出息,能够有个族学。教教算盘以后当账房先生也好。本来跟三叔他们几家也说好了,大家一起凑个份子。”
“可怜黄河发狠,咱们年景越来越不好,家家户户也凑不齐这个钱了。”
听得这声哀叹,大伯母对自家公公还是颇为敬佩的。只不过族学这事不能在想了。
“你小声点。忘记了?皇爷是厌恶宗族的,当初接收咱们时也要求要拆户,成丁的都要分家,免得咱们抱团。”
李嘉兴闻言哆嗦一声,反手捂了捂嘴巴,表示自己有数了。
当年有人不愿意,甚至还血溅三尺!
看着瞬间面色灰白的丈夫,大伯母倒是宽慰起来:“你也别想其他。要我说读书也有好的。你看看大牛,这不愧是秀才公的外孙。多少年过去了,老一辈口口相传道理还记得住。”
“再看看你,你还有刀工,雕刻的那些鸟也好的很。”
“所以咱们接下来多攒点钱,把孙子们也都送学堂学两年。在县里的族人,好的,像三婶娘这样的,咱们咬着牙帮扶一把,但其他人你也强势些,现在谁都是大周朝的村民,没有族长的说法了,别给自己招惹祸端。”
“你总不能去了地府见了公公,说族学办不到还连累自家儿孙也没书读吧?”
迎着这声质问,李嘉兴想想自己抱憾而终的爹,点头若小鸡啄米。
这边有了决断,另一边面对锅里做好的白米粥,炖好的猪肉。
何桃花红了眼,颤颤巍巍道:“咱……咱们要……那话怎么说来的。”
“少食多顿,免得忽然沾了荤腥反倒是肠胃不适拉稀。”李大牛嗅着入鼻的香气,喑哑着声开口回答。
“对,就……就这个理。”何桃花边说,手都有些颤抖舀了一勺水,小心翼翼的注入泛着稻香的粥锅内。
这顿没有掺杂粗粮的粥,眼下这个时节,能够让他们吃两天。
且这么多实实在在白花花的米粒,再添两勺水,米汤也一样是香的。
李大牛含笑应下,只不过眼角余光飞快扫了扫盐罐。
果不其然,本来就见底的盐罐,也多了一层金黄的颗粒。哪怕是最最最便宜的粗盐,却……却也是十文钱一斤的。
他暗暗又在自己的欠账本上加上:
大伯家米十斤,肉二两,盐二两。
以后等他出息了,都要百倍千倍的还!
等加了水的白米粥再一次煮沸,李大牛小心翼翼捧着碗,望着浓稠的白粥,小口小口慢慢的喝着。
都舍不得吃太快。
可这粥太香甜太顺滑了,不像那些米糠,一点都不卡嗓子。
何桃花瞧着李大牛捧着粥碗,仿若捧着山珍海味一般,吃得那个香甜,没忍住眼睛发酸。她抬手按了按眼,目光看了看灶台的铁锅。
这还是在老家带过来的。
若是卖了,也能换不少钱,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做饭用陶罐就可以了。
不……
不对,还是得用铁锅。
眼下不用交税,过好一点,不求生病,不求亏空了身体才是要紧事。
琢磨着,何桃花也小心翼翼喝完粥,还用白开水冲了一遍碗。将汤都喝下肚腹后,她开了口:“大牛,咱……你大伯他们说的也没错,咱们养好身体才是要紧事。以后都早睡也晚半个时辰起来。去山里砍柴火带着些干粮去,也少砍一些。”
“要不然跟你爷一样,耗了精力亏了身体,请大夫看病花销更多。”
“以后咱们每隔三天……不,隔两天就吃一个鸡蛋。”
李大牛看着何桃花郑重哀求的双眸,自然毫不犹豫开口应下:“咱们眼下还能打猎。冬天捕鱼我也学过。”
“奶奶您放心,我们都好好养身体。”
非但开口说着,李大牛还迫不及待的将行动落实到实践上。毕竟自家奶奶难得有活的奔头。于是他接下来的日子是简单又实在,依旧每日做饭砍柴下田,学着如何学着如何伺候猪,偶尔设个陷阱套猎物。
忙得都懒得应对某些上门的族人。
当然族人们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随着护国公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也就渐渐熄了心思,自顾琢磨返回原籍还是寻亲了。
时间就在一日日忙碌中悄然而逝,秋去春来。
新的一年,新的国号,新的年号称明荣。
明荣一年三月,草场莺飞,万物复苏。
李大牛将今日卖野菜得来的十个铜板放入衣箱,看了眼整整齐齐摆放的两锭子,再看看罐子里开始冒尖的铜板,没忍住小声跟何桃花道,话语带着松快:“奶奶,咱们再攒两天,又能攒起一两银子了。”
三叔、祖父看病时欠下的钱,他们终于缓过来些,能够归还大半了。
何桃花垂首看了眼衣服下方,那迸出来的一抹亮色,没忍住抬手抹了抹眼泪,“日子的确好过起来了。”
去城里赶集都不用交一分钱市税。今年不用交粮税。
有了余粮,能卖钱。
他们吃米糠混合粗粮到秋天,等冬日就能吃上白花花的大米粥了。
李大牛难得的露出些孩子气,重重点点头。
接下来几日,李大牛将五亩地的水稻育苗工作完成后,也没感觉疲惫反而积极无比上山摘野菜。说来也算上天怜悯,他们家昔年组队搭伙的一家在城里落户,做些小生意,也算帮扶他们。他们用的柴火还有些瓜果蔬菜,都从他们家购买。
也算一份长久稳定的收益。
摘好满满一箩筐野菜,又挑好柴火,带上攒起来的鸡蛋,李大牛熟门熟路推车进城。先去老主顾家把定好的东西放下。
收好十五文钱,而后去集市。
“大牛,今日等会精神些,嘴也巧些。”管理集市的小吏瞧着推着江州车过来的李大牛。扫了眼依旧摆放整整齐齐的柴火,两大框看着就干净的葱蒜和野菜,还有洗的干干净净的鸡蛋,他憋住跟自家熊孩子对比之心,低声道:“今天有贵人来,好好表现。到时候哄贵人开心了,一个打赏,就够你吃香喝辣一年了。”
李大牛一颤:“文……文叔,有贵人?”
边问,他手脚麻利的递上一份荠菜:“这刚摘的,多谢您指点我。”
“不客气。”被唤做文叔的小吏含笑接过。虽然他不缺野菜,但李大牛这孩子会孝敬会来事,他多指点两句到时候也有点回报。
“护国公家眷还在滨城,等国公爷交接完公务后来寻亲。二少爷这不在院子里呆厌倦了,国公夫人就打算带孩子逛一逛集市,知道些民生。”
“据闻夫人最为怜贫惜弱了,这满集市谁人不知道你大牛踏实能干。到时候夫人若是问话,你照实回答就行。”
“多谢文叔。”李大牛应下后,推车更加小心了两分,到达自己“占”好的地盘坐下。一坐下就发现今日这集市街面都清洗的颇为干净,石板都能把人影照出来了。
感慨一句护国公的权势后,李大牛倒是用心叫卖。不多时便有老客来买野菜,以及定柴火。
“三娘您放心,我给您送到。”
“都是好的。”
“多谢您牵挂,祖母在家养盯着稻苗。马上要出苗了,田地离不开人。”
“……”
跟老客们寒暄过后,李大牛喝口米汤润润嗓子。将竹筒灌小心翼翼放好后,他就见一个穿金戴玉的孩童蹦蹦跳跳入内。都不用指点,他就能知道眼前的孩子是贵人了。
因为他的眉眼,没有任何世事淬炼的苦难,唯有天真。另外是白白胖胖的,像极了奶奶口中的白面馒头。
据说白面馒头沾上红烧肉汤汁,那味道一绝。
李大牛吞咽了一下口水,瞧着白面馒头一步步朝他走来,当即他狠狠吸口气:“您……您想要买些什么?”
边说他眼角余光扫了眼远远尾随的九个护卫,没忍住手捏紧成拳。
作为逃荒者,他羡慕身形魁梧的大汉,也……也惧怕大汉。尤其是领头的壮汉,腰杆挺直,哪怕粗布麻衣都隐隐勾勒出宽厚结实的肌理。光看着就凶悍!
“你卖的是鸡蛋是不是?”
话语中还有些未褪的奶音,听得人都忍不住温柔两分。李大牛竭力拉回自己的思绪,努力含笑,喑哑着声道:“是,小公子您想要买鸡蛋?”
“不买鸡蛋,听说能以物易物的换东西?”
闻言,李大牛心跳噗通两下,回答的谨慎至极:“对,能够用东西来互相交换。”
“那我……”
李大牛敛声屏息,小心翼翼等待人张嘴回答时,就见白白胖胖的男孩猫着腰凑到他身边了,还掐了一把他的脸。
瞬间李大牛浑身一僵,骇然问:“你干什么?”
“看你是真黑黑的,还是抹了黑粉啊。你这么凶干什么?我叫二蛋。我看你瘦瘦又黑黑的,跟你做个交易吧。”
说完,李大牛就见自称二蛋的男孩脑袋往身后转了一圈,而后从精致的荷包里掏出一枚鸡蛋,道:“我不想吃鸡蛋蛋,你每天在客栈餐厅楼下,我把蛋蛋偷偷丢下来给你好不好?”
李大牛彻底傻了,结结巴巴问:“丢……鸡蛋?”
“你不想吃的话,那算了,我找下一个瘦瘦的。”
“不……不是……”李大牛紧张的反手摸了摸自己噗通乱跳的心脏,他没见过这么败家的事,“不是,你父母知道吗?这……这鸡蛋眼下一文钱一个!可贵了!”
“知道啊。我娘不想喝药都直接倒盆栽里的。我有样学样,盆栽都嗖了。所以我娘教我往菜市场里找穷苦的孩子,他们想吃鸡蛋的。所以算一箭双雕!”
李大牛:“…………”
李大牛:“…………”
李大牛:“…………你爹不管你们吗?”
二蛋闻言困惑的眨眨眼:“爹?爹是什么?我娘最厉害了!你这个黑黑瘦瘦的到底要不要?不要我继续问,反正我不要……”
李大牛思绪翻腾时,感受到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逼近。他下意识看过去,就见尾随在二蛋身后的大汉步步逼近。
见状,他紧张的双手都捏紧成拳,带着些防御姿势。就在默念冷静时,他听得一声冷喝,而后便见人轻轻松松揪着二蛋的后颈肉,面色沉沉,质问:“二蛋,你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还敢不认爹?”
闻言,李大牛一僵,下意识的看了眼开口的壮汉。
他先前消息没错的话,这……这二蛋就应该是国公少爷,那这个自称爹的,是……是护国公?
正飞速结合相关信息推测时,李大牛就听得一声疾呼:“来人啊,抓拐子啊!娘,护卫叔叔救命啊!”
听得这话,李大牛下意识的握紧柴火下藏着的斧头,“你……你到底是谁?”
“他爹!”前来的护国公咬着牙道:“崔子君闭嘴。”
冷不丁被唤了大名的二蛋闻言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孩童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穿透力,瞬间压着市场上其他的叫卖声,让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
扫了眼握着斧头的年轻人,再看眼一嗓子嚎得分外悲戚的二蛋,原先负责保护二蛋的王护卫见状上前介绍:“小哥冷静,这真是少爷的爹。少爷自幼在夫人膝下长大,没见过将军几回,所以不认识。”
说完他又忙着哄二蛋:“蛋蛋冷静,不哭啊。这真是你爹。咱们说过的大英雄!”
“哇。”二蛋自顾张嘴就哭,泪眼吧嗒吧嗒掉。
王护卫瞧着周围人眼神愈发微妙了,急声道:“不哭,给蛋蛋买糖葫芦好不好?”
“要两串。”啼哭的二蛋闻言眼泪瞬间就收住了,还朝护卫伸手:“王叔叔抱。我还要吃桂花糕。”
李大牛见状,瞧着伸手要护卫抱抱,眉眼间竟是信赖的二蛋,又大着胆子看了眼面色漆黑的将军,忍不住在内心叹息一声。
这……这达官贵人也有自己的苦。当爹的征战在外,结果儿子都不认爹,还不如糖葫芦吸引人!
所以他们没必要扒着护国公念着所谓的同族情,没准这国公爷日子更不好过呢。
听说那些戏文都写过狡兔死走狗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