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院进了正屋。
屋子里的陈设如同杂货铺,与鹿有关的货物挂得满满当当。
高处悬挂的鹿角以及完整剥落且被撑开的鹿皮推门可见。
靠墙有个漆皮药柜,每个小抽屉下方都贴好了标签。
最后才是柜台上左侧,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像是泡了不少东西的药酒,整个屋子里都是酒味、药味。
明明开门做生意的是段四,陆空却抢先了热情介绍。
“这鹿浑身上下都是宝。好比,鹿皮一整块可用来制衣,分之又能入药,可排毒补气、缓解疮伤。鹿筋可治手脚发麻、鹿骨可治体虚消疲劳,就连成色不同的鹿角研磨成粉都会有不同的药效,至于鹿茸、鹿鞭那更是妙不可言。”
说到此处,陆空朝胥子钦、任天赐两人意味深长的笑。
程心攸四处乱看,闻言狐疑:“什么鹿鞭?”
陆空被问得愣住,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回答,结结巴巴:“这......这如何好向小姐解释呢?”
程心攸还没回过味儿来,扭头看向任天赐和胥子钦二人。
胥子钦也是没想到这陆空会如此口无遮拦,一时尴尬地只能用手握拳挡在唇边虚咳。
天赐面无表情默默移开视线。
氛围逐渐走向诡异,程心攸再蠢也该知道这鹿鞭是对男子那方面有益的。
她又羞又恼,把气撒在陆空身上:“你这卖的都是些什么肮脏玩意!”
陆空辩驳,“这可不是什么肮脏玩意,全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价值连城,这么夸张?
程心攸故意指着屋子正中央悬挂的鹿角问:“它值多少价?”
陆空默默地比了个数。
程心攸看他竖起三根手指,语气不屑:“什么价值连城,我看,就值三两!”
陆空笑而不语。
徐梦瑶冷面冷调:“三十两。”
陆空又笑着摇头。
程心攸瞪圆了眼,“还不够?”
要知道,在子虚国三十两可抵寻常人家一年的花销。
陆空挑眉,“三百两。”
程心攸非常愤怒:“你们抢钱呢!一个破鹿角就敢狮子大开口!”
显然忘了自己找胥子钦要万两黄金的事。
程心攸觉得没意思想离开,转身去找任天赐,却不知何时发现他站角落去了。
此时,一直敞开的屋门,突然就被重重地关上了。
看窗上的影子,门外站了两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人。
徐梦瑶立即手放腰间,防御姿态。
胥子钦挑眉看向陆空,语气寒冰:“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谁知,那从开门就一直冷脸沉默的段四突然开口,他双手交叉揣在袖口里,一副不容拒绝的口吻:“不买东西,不能走!”
这明目张胆抢钱的架势让程心攸又惊又气:“原来是家强买强卖的黑店。”
段四冷睨了她一眼,“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总之不买东西,休想出这个门!”
徐梦瑶转头气冲冲地瞪着陆空:“都怪你!”
陆空摊着手为自己辩驳:“在鹿城私下杀鹿且进行贩卖是杀头的重罪,怎能轻易让人知晓?好歹买些东西绑在一条船上。”
徐梦瑶讽笑:“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陆空彻底摆烂的口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要怪,那就怪你们自己好奇心太重。”
程心攸想到离开酒楼前,那些本地食客看戏的眼神,恍然大悟。
她看向陆空,一语道破:“恐怕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与那店小二合伙诓人了?”
陆空也不否认,反正都是一次性买卖。
胥子钦立即就反应过来,陆空和段四是一伙儿的,昨日在陆府或者更早的时候就盯上了他们这条大鱼。
酒楼里的偶遇只怕也是故意设计。
既然如此,便不会轻易让他们离开。
“也不是不能买,只是这些……也并不是只你家独有。”
胥子钦垂眸笑着摇头,显然是没看上的意思。
果然,陆空与段四相互对视。
陆空讨笑:“胥公子果然见多识广。其实我们铺子里什么货色都有,就连您想也不敢想的也有。只是......”他伸出手做了个钱银的动作。
胥子钦解下腰间玉佩扔给段四:“你看它价值多少?”
打这伙人一进宅院,段四就注意到了胥子钦系的玉佩。
他握着玉佩又仔细翻了翻:“玉体通透无暇,光泽透亮,属实上等,价值千两。”
胥子钦垂眸浅笑,“这下可以了吗?”
段四将玉佩还给胥子钦,冷声道:“等着。”
他离开后,程心攸忍不住问:“你们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陆空啧了一声,“瞧程姑娘说的!我保证大家一会儿对看到的东西赞不绝口。”
可程心攸已经不相信他了:“别信他,他就是个大骗子!”
陆空极为不乐意,“小姑娘你可不要冤枉人,我陆某入行十余年,童叟无欺!”
奈何程心攸根本不听他解释,“骗子、骗子就是骗子!”
谁知,陆空转头抱着柜台上的药坛子往程心攸跟前送。
“这鹿鞭小姐可拿来试试,一试便知我是不是个骗子?”
他眼底藏笑,可见就是故意捉弄。
程心攸彻底炸了,恼羞成怒正要动手,拔了任天赐的剑,就要劈了这药坛子。
陆空却眼疾手快抱着药坛子一会儿躲到任天赐身后、一会儿胥子钦身后。
任天赐冷面让开,胥子钦倒被迫像个老母鸡似的,张开双臂隔开两人。
一时间,铺子里闹得鸡飞狗跳。
直到,中途离开的段四突然冒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形,尤其是地上打碎的货物,面色不悦,对众人道:“妥了。”
段四领着程心攸等人从正屋的侧门穿过庭院,直奔灶房。
庭院四周还有几处厢房。
徐梦瑶走在胥子钦身边,细语:“厢房里有人。”
胥子钦淡然自若,“几个?”
“看不清,至少十几号。”
这家黑心铺子果然内有乾坤。
胥子钦不动声色地瞧了厢房一眼,“静观其变。”
徐梦瑶低声回复:“是。”
灶房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的,靠墙用砖堆了个火堆,火堆中央放了个三脚架,架着一口不大不小的锅。
直到段四挪开脚架、铁锅,提起靠墙的扫把扫走火堆上的木灰,地道入口的盖子才显现出来。
这番操作程心攸看得目瞪口呆,看来还是生意人心思多。
段四翻开地道盖子,伸手:“请吧,各位。”
任天赐先下,程心攸提起裙摆紧随其后。
“你留在外面。”胥子钦嘱咐完徐梦瑶,转身下地道。
“是。”
地道光线不明。
程心攸一个没踩稳往后倒,吓得尖叫:“啊......”
好在被任天赐拦腰抱住,轻轻放下。
程心攸脚刚落地就弹开,任天赐垂眸不再自讨没趣收回手。
四角的灯盏点亮,程心攸打量地室的环境,发现这里的装潢富丽堂皇,木柜、桌椅皆有雕花,与外间拥挤破旧的杂货铺形象相比,算得上天壤之别。
但仔细看看,每层货架上摆的仍是鹿茸、鹿角这些。
只是,这里的香味更浓。
程心攸望着面前的鹿角狐疑:“这与外面卖的有何区别?”
陆空一脸不赞同,凑过来解释:“程姑娘此言差矣!人分三六九等,鹿......也一样。”话音越来越轻,笑也意味深长。
望着鹿角上的白色斑点,程心攸试探:“你的意思是,这些鹿......是神鹿?”
陆空眼神赞许:“准确来说是神鹿后代。”
程心攸却是丝毫不信,她冷哼:“撒谎也要有个限度吧,谁不知神鹿之后养在陆府,岂是你们轻易能得到的?”
段四冷哼:“几位放心,我们东家神通广大自有办法弄到神鹿之后。小姐若是不信,可买来比较比较。”
程心攸撇过脸,没好气:“你当然巴不得我们多买。”
胥子钦一直在四处打量,听到段四的话,暗想:这位神通广大的东家究竟是谁?与陆家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他用扇柄指着木架上撑开的鹿皮说:“与外间的对比,这张鹿皮确实水润光泽,属实上等。可这也不能证明它是神鹿之后?”
陆空看向段四,后者稍有迟疑。
程心攸发现后,决定加码:“倘若真是神鹿之后,何止百两、千两,万金也使得?只要你们能证明。”
果然,此话一出,陆空双眼冒光,十分激动:“昨日我便看出来了,几位气度非凡,定是都城大户人家的公子与小姐。”
程心攸虚咳一声,将话题拉回“证明这些货物来自神鹿之后”。
“段老板,你考虑的如何?”
段四很谨慎,仍旧不松口:“我确实没有办法证明。几位信得过便买,信不过,只需在外间随意买些就行。”
程心攸莞尔一笑,故意激将:“段老板是不信我们拿得出万金吗?刚才你也看了,胥公子随意拿出的一块玉佩就能价值千两。实不相瞒,他家富可敌国。只要你能证明这些货确实来自神鹿之后,就算是全买了,也不是不可能。”
见段四仍在迟疑,陆空拉着他走到一侧密语。
虽然陆空极力压低了声量,还是被人听到他颇为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还犹豫个甚?胥公子的底细东家又不是没让人查过。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自己看着办吧。”
闻言,程心攸几人相对视,确定他们早被人盯上了。
果然,等两人再次回来时,段四有所松动:“好吧,我证明给各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