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足够冰冷刺骨,程心攸清醒地纵容身体下沉。
弥留之际,恍然看到一张泛黄皮纸凭空出现,她下意识伸手抓住,瞳孔瞬间微缩被无比刺眼白光占据,耳边响起冷漠机械音。
“程心攸,年十八,此生不幸皆怨天之不公。然,天地万物,自有其法。为证天道,赐其以神之眼视人间疾苦,以神之心痛人生百态,悟世间因缘,皆为庸人自扰。”
“神明系统已就绪,正在为您切入游戏界面......”
瞬间,她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拽住手腕强行挑出水面,随后被人强行禁锢怀中。
茫茫夜色,少年双眼赤血像极妖魔,掌下胸膛滚烫,程心攸怕他吃了自己,吓得赶紧先发制人,往他大动脉死命地咬。
少年吃痛,蹙眉将程心攸狠狠摔向鹅卵石岸边。
“啊......嘶......”
程心攸趴在地上龇牙咧嘴痛声嚎叫,原来是她在睡梦中滚下床。
“程姑娘?”院子外突然响起吴越的声音。
“大师兄救命!”程心攸昂脖大喊。
经过昨日问诊,二人已有些熟悉。
吴越推着木椅疾步入内,施法将地上青蛙趴的程心攸缓缓挪到木椅上。
“擅木工的师弟们依你昨日绘图连夜赶制这把椅子,试试,如何?”
程心攸两眼放光:“这么快!”
吴越轻笑:“掌院吩咐,程姑娘若提需求当尽心满足。不仅如此,从今日起,院内上下楼梯皆设木板,以便姑娘乘坐木椅出行。”
原本垂头摸椅子的程心攸微不可见一顿,随后两眼冒星,抬头时脸都笑烂了:“那可太好了!”她急不可待指向外面:“那就劳烦大师兄快推我出去转转吧!”
吴越面部一僵,“好。”
这程姑娘使唤人还真是不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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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前,程心攸在医院封闭式治疗许久,不得自由。现在,犹如出笼的鸟,对外界好奇得不行,尤其身处虚拟游戏中。
捉妖院位于灵云峰主峰顶,站在主殿高阶上,院内风景一览无余。
程心攸手指那栋通体由水所筑的院子,不可思议:“那是什么?”
吴越:“这是叁淼殿,弟子们学擒拿火类妖物术法的习武场。”
“水克火,火克金,想必那栋门窗处处喷火的院子是学擒拿炼金类妖物术法的习武场?”程心攸猜测。
吴越点头:“程姑娘冰雪聪明,那是肆焱殿。肆焱殿以右是武垚殿,以仙池底淤烧干制成,专克水类妖物。”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程心攸一眼,后者正专心致志赏景,毫无察觉。
“叁淼殿以左依次是贰森殿和壹鑫殿,分别以千年桃木与金石所筑,专克遁地、本草类妖物。”
“可贰森殿看上去只是一棵寻常桃树?”程心攸狐疑。
“障眼法罢了。”
吴越轻轻挥手,桃树甩动树枝瞬间膨胀数百倍。树枝弯曲向上聚拢,内部枝节呈座椅之形错落有致,像极了能容纳数万人的斗兽场。无数花瓣凭空生出,将“兽场”围得水泄不通。遁地类妖从树心冒出,无处可逃。
程心攸叹为观止。这不就是大型阶梯教室!
突然人声嘈杂,一群素袍弟子慌慌张张提着东西从主殿高阶下经过。
“出什么事了?”吴越高声询问。
“烈鸟逃出肆焱殿正往祠堂飞呢!”
祠堂?任天赐那小子不还在祠堂罚跪吗?程心攸抬头看向吴越。
“大师兄你……”
“程姑娘,事出突然,恕在下失陪!”
两人异口同声,让程心攸生生把后半句“不用管我”咽回去,改为:“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吴越点头,瞬间闪离。
程心攸只能一个人瞎逛。她用掌心之力控制木轮前进,使木椅顺着台阶木板缓缓下滑。
谁知千小心万小心,半道上木轮失控,开始疯狂转动。
程心攸用尽全身之力使屁股死死钉在椅子上,同时试图用手强行控制刹停,事实证明没什么用,反而十指被木轮齿轮压到让她哭声尖叫。
她算是明白了,在这个游戏里,她虽不会死,但受伤时痛感一点不少。
好在捉妖院弟子都跑去祠堂救火,四下无人,摔就摔了吧,一世英名尚且能保!
她视死如归,紧闭双眼,撇过脸,准备与地板来个激情四射的拥抱!
岂料腰间倏然被某物缠住,连人带车被牢牢控在半空。
程心攸心有余悸,睫毛微颤,徐徐睁眼,见腰间之物竟是树枝,沿着长长枝体望去,讶异救她的居然是贰森殿那棵桃树!
开口却是一甜美少女音:“你没事吧?”
程心攸瞪大双眼:“你果然成精了,还能开口说话!”
桃树笑得花枝乱颤,粉衣少女银铃之声,在纷飞花瓣中从树尖轻盈至地。
同时,程心攸连人带车也被桃树枝安然置地。
两人离得近了,程心攸这才看清少女眉间画有桃花花钿,面若粉桃诱人垂涎欲滴。
四目相对,她想起自己一脸病容,下意识垂头躲避。
“你是谁?”少女上下打量程心攸,十分好奇。
“程心攸”,她难得如此老实巴交。
谁知少女并不满意她的回答,黛眉微蹙:“我是问你类属什么妖?”
程心攸坦诚:“我不是妖。”
“不是妖?”少女狐疑,“那你凭什么留在院里,还让吴越照顾你?”
程心攸直觉敏锐,察觉少女语气暗藏妒火,竟是喜欢大师兄?
她倏然挺胸抬头:“掌院见我双腿不便,故留我在院内小住时日,待大师兄将我治好了,即刻下山。”
即刻下山?少女嘴角微翘,随后故作凶狠,叉腰不客气地命令:“那你这腿可要争气!”
程心攸忙点头,“必定争气!”随后好奇少女:“你是妖?”
“当然,我叫桃桃,是桃妖。”少女一脸傲娇。
“可捉妖院不是以除尽天下妖物为己任,怎能容许院内妖物存在?”程心攸质疑。
“不一样!”桃桃大声争辩:“我可是祖师爷亲自栽种灌溉的桃树,与外面那些妖物有天壤之别。况且院内也不止我一只妖,出逃肆焱殿的烈鸟也是啊!”
程心攸挑眉:“你也说是出逃了,所以你们是被囚禁在此?”
“你你你懂什么啊!”桃桃怒了,“院内弟子掌握捉妖术法不能纯靠温书,还需我们这些法力高强的好妖作为陪练。只有赢过我们,他们才有资格下山历练。掌院点名烈鸟陪练两日后术考,他却因前段时日被下手不知轻重的弟子砍伤了羽毛,这才闹脾气出逃的。”
原来如此。
程心攸讨好的笑了笑:“那两日后术考我能旁观吗?”
“休想!捉妖秘术乃行业机密,非院内弟子不得旁观。”桃桃态度强硬。
行业机密?
巧了,程心攸现在正需要!
她眼波流转,计上心头。
突然,桃桃眼眸放光,是吴越回来了。
“吴......”
“程姑娘......”
两人同时开口,见吴越径直奔向程心攸,桃桃在一旁气得跺脚。
程心攸顿觉尴尬,傻笑着转移话题:“大师兄,烈鸟怎么样了?”
吴越长相端庄,身为捉妖院孙辈大弟子统管全院成熟稳重,他说话总是不急不慢。
“烈鸟生来带火,挥翅所及,寸草不生。幸好天赐师弟自幼熟习水之术,与之相克,方保祠堂安然无恙。我已将他带回肆焱殿,程姑娘放心。”
那小子竟有这般本领?
程心攸不禁想到昨日被他掐住脖颈时,脑中闪现许多莫名其妙的画面。
画面里硝烟滚滚,少年身披铠甲,血染银色面罩,手中银剑不停滴血。最重要的是,他双眼赤红,如前夜湖中妖魔一般。
神明之眼,可视人间疾苦。
程心攸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游戏世界任天赐似乎不是普通NPC而是未来的大反派......
“程姑娘为何紧锁眉头?”吴越眼神探究。
程心攸立马抬手扶额,佯装疲倦:“突然有些累了,我想先回去休息,二位慢聊。”随即转动轮椅转身就走。
吴越抬头看天,贴心道:“天色已晚,不如我送姑娘你回去。”
程心攸背对二人,忙挥手拒绝:“留步、大师兄留步!”
见吴越一直目送程心攸离开,桃桃冷不丁开口:“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吴越虽觉不可思议,但还是老实作答:“当然是你。”
桃桃抿唇努力压制内心欢愉,“哦……”转瞬嗔怪:“那你对她那么温柔!”
“掌院吩咐我尽心照顾程姑娘,谨遵师命罢了。”
“......那好吧。”
桃桃接受这个说法,似漫不经心:“如果我说,是我不小心将陪考一事告知烈鸟的,你不会怪我吧?”
吴越一愣,下意识反问:“为何?”
“谁谁让他嘲笑我!”
谁让他笑我最近变丑,我就反嘲他此次陪考,羽毛定会又被砍得一根不剩,变成秃毛鸠!
桃桃瞥了吴越一眼,支支吾吾不肯说。
吴越谦和儒雅,桃桃不愿说,便不再深究。
“幸而烈鸟未犯下大错,下不为例。”
谁知桃桃缩头,手指紧攥裙摆:“不止烈鸟,刚才我还不小心告诉程心攸了……”她悄悄抬眸观察吴越是否生气。
涉及院内公事,吴越总是格外认真。
果然,见吴越板着一张脸,桃桃立马紧张起来,摆手解释:“我不是有意的,其实我说完就后悔了,可、可......”
她一紧张就会说话结巴。
“可说出口的话,就像覆水难收。”
桃桃上前捏住吴越袖口:“吴越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了。”
等了一会儿,她抬起手背轻碰脸颊,有些难为情:“我最近脸有些干了,你什么时候来给我浇水呀......”声音越来越小。
桃桃是桃妖,她只饮注入祖师爷秘传术法的真气水。
吴越心善,从不拒人,轻叹气,注视桃桃发顶,无可奈何:“今夜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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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清溪院的路上,程心攸越想越不对劲。
吴越先是送来木椅又是各处台阶置办木板方便她上下出行。
对她这个身份可疑之人非但不设防,还想方设法助她院内出入自由,到底寓意为何?
更奇怪的是,方才她问吴越烈鸟情况如何?他话中重点却是任天赐善水之术,这是有意透露还是无意?
若有意,目的是什么呢?
人越老心眼越多,程心攸实在看不穿掌院这个白眉老头。
罢了罢了,既不明白,那就顺势而为。
程心攸滑动椅轮,掉头去找整件事被隐形的中心人物,任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