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任天赐睡梦中倏然睁眼拔剑。
吓得程心攸赶紧双手握住他,“嘘!是我。”
任天赐眼含薄愠,“你发什么疯?半夜跑到我这。”
程心攸不可思议,理直气壮:“那总不能去找胥子钦吧?多冒昧。”
“找我就不冒昧?”
任天赐靠在床沿,双手交叉抱胸,一脸冰冷。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语气中莫名有些幽怨。
程心攸跪在床下,一脸哥俩好的表情拍了拍任天赐肩头。
“说什么呢,我俩可是过命的交情。”
任天赐神情不屑,“少动手动脚。”却没有躲开的意思。
程心攸眼尖瞥到他唇角几不可见的弧度,立马得寸进尺。
“嘿嘿,我听说了个好玩的地方,你陪我找找呗。”
好玩的地方?
任天赐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再次变成一座冰山,沉凝片刻后:“可以。”
咦?这么顺利就答应了?
程心攸正惊喜就听到任天赐后半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小手一挥:“尽管问。”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任天赐突然捏住下巴。
他右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捏着程心攸下巴,逼她抬头与自己直视。
“别对我撒谎?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他眼中的杀气不似作假,程心攸心一咯噔。
她眨眨眼,试图以玩笑的口吻,半真半假道:“拜托,我程心攸也是有良心的好嘛。你几次救我小命,我能对任何人撒谎也不能对你呀。”
清冷月光下,她双眸晶莹透亮,清澈地能看清自己倒影。
但少年非常清楚,她在撒谎时,眼神也如同此刻真挚、单纯、勾人。
任天赐眼神讽刺,松了手,幽幽开口:“为何今日殿堂之上你能灼烧金甲?”
她盘腿而坐,破罐破摔:“我哪儿知道,不是有你暗中相助?”
见她态度消极,任天赐垂眸换了个问题:“那数日前,你在拜古为何突然能够奔跑行走?”
程心攸耸肩摊手:“我也没说过腿疾一辈子都不能好。”
“可你的身体术考前油尽灯枯,术考后却突然好转,这,你又该如何解释?”
程心攸蹙眉反问:“这年头求生意志强还不行吗?”
任天赐真正在乎的,只有一个。
“那你到底是不是妖?”
“当然不是,不信你摸!”
说着,程心攸便抬头挺胸往前送。
摸哪儿?
这两人心知肚明。
“不可理喻。”
任天赐低声咒骂,不自然地撇过脸。
程心攸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垂头不语,生着闷气。
房间里一时有些尴尬。
良久,任天赐才疲倦道:“除妖,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程心攸一愣,没想到任天赐如此聪明,仅凭几条线索就捕捉到了问题的核心。
人在尴尬时会显得很忙,程心攸突然开始抓耳挠腮,浑身不自在。
避重就轻:“什么好处?当然是为了天下大义。”
闻言,任天赐眼神晦暗,似乎有些失望。
“你的良心确实是被狗吃了。”
程心攸低头不语,盯着地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半晌后,任天赐冷不丁翻身下床。
“走啊?”
程心攸错愕抬头,“去哪?”
“你不是说有个好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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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口中好玩的地方?”
任天赐身子后仰,几乎是被程心攸抱着胳膊拽到了这里。
很难想象华丽的罗泊王宫不远处,还有如此破败的地方。
“看上去挺破,没想到议事厅、寝宫、花园一应俱全,明明就是一座废弃宫殿。”
程心攸边走边嘟囔。
任天赐擦了擦柱子上的灰,金箔掉了一些,但看得出来曾经也是雕梁画栋,宝石镶钻。
“或许这儿的奢华比罗泊王宫有过之无不及,怎会废弃了?”
程心攸与他一样百思不得其解。
任天赐突然转头问:“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程心攸漫不经心:“沐浴时宫女说漏了嘴,罗泊王和他弟在这发生争执,吾尔苏就被放逐拜古。”
至于如何找到的,她已能收放自如地使用神明之眼读心术。
两人不断往里,隐约听到水流声。
顺着流水声,程心攸推开一扇侧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她瞪大双眼,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看到了欧式大喷泉。
最重要的是!
喷泉中央居然是用黄金雕琢的数米高假山!
山体附近铺满金莲。
月光之下,闪闪发光!
程心攸狂摇任天赐胳臂,“发财了,发财了!”
任天赐身子都要被摇散架了,实在无法理解程心攸为何如此执着于身外之物?
她正幻想翩翩,傻笑着:“果然遇水则发,这座金山我要是能搬走,岂不是成天下第一富婆了?”
谁知主殿大门吱呀一声被重重推开。
任天赐赶紧捂住她的嘴,将人拖到阴影处躲着。
须臾,两人听到主殿内有人在说话。
“还在怪我?”
程心攸耳尖,听出是罗泊王的声音。
“您是罗泊之主,王土之上无人敢责怪。”
任天赐挑眉,是吾尔苏。
两人偷偷趴在门上,透过纱窗看到层层白纱后,罗泊王与吾尔苏两人背对着立在一副巨画前。
此情此景与吾尔苏记忆深处的画面一模一样。
诡异的是,画上空空无也。
程心攸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原画是否就是空的?
但画中确实发出一束金光重塑吾尔苏病体,才让他变成妖化的黄金甲。
罗泊王:“可我还是你的兄长。”
短暂沉默。
吾尔苏:“也是兄长你让我变成了不人不鬼的妖物。”
他平淡的语气中夹杂一丝怨恨。
罗泊王恼羞成怒:“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你可知每逢月圆我丧失理智啃噬拜古百姓时,好不好?早知如此,我宁愿去死!”
吾尔苏几乎是怒吼。
门外,程心攸双瞳震惊,没发现任天赐神情有异。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沙妖巨嘴,一口吞食,为什么拜古百姓死后却像鱼骨一样被挂在祠堂房梁上?
原来,都是被吾尔苏吃的。
沙妖,不过是掩护罗泊王王弟妖化的幌子。
突然,一阵邪风撞开了程心攸和胥子钦用作掩护的这道门。
木门敞开的一瞬间,殿内落地白纱随风肆意狂舞。
“谁?”
罗泊王低吼。
两道身影快速隐入莲池。
吾尔苏追了出去时,只见池面冒了个泡。
他正想跳下去追,却被罗泊王拦住。
罗泊王居高临下凝视很快恢复平静的水面,冷漠道:“那东西在水下,能活着回来,算他们命大。”
水池下。
胥子钦拽着程心攸往下坠。
有了上一次在沙妖肚子里的经验,程心攸已经知道自己能在水下自由呼吸了。
可她奇怪的是:“你为什么可以?”
任天赐一脸“你是白痴”的眼神,拽出她戴在脖颈上藏在衣服里隐隐发光的月牙玉佩。
“这是我给你的,你问我为什么?”
“你意思是说,我之所以能在水下正常呼吸说话,全靠你给的这个宝贝?”
她还以为是系统对玩家的仁慈关爱呢,结果装备全靠队友好心赏赐。
任天赐不置可否,随后转身往下游去。
程心攸一愣,赶忙笑眯眯地追上她的救命稻草。
“我就知道小天赐是全九幻最善良最厉害的捉妖师!”
任天赐冷幽幽暼了她一眼。
程心攸瞬间理解,男人果然听不得“小”这个字。
一脸哄小孩样,“好了好了,大任天赐、任大天赐、任天大赐?”
任天赐总觉得自己若与程心攸再较真下去,自己也会成傻子,干脆懒得搭理。
直到两人,游到池底,大概有数十米的样子。
程心攸紧紧抱住任天赐的胳臂,“你倒是说句话啊?”
水下很黑,她有点怕。
听得出她声音颤抖。
“要不我们还是上去吧,这么久估计外面的人也走了。”
“你看不见吗?”
任天赐倏然开口。
程心攸左看右看,除了黑还是黑。
她问:“看见什么?”
任天赐指着前方,面无表情:“那里,有一条巨蟒。”
什么?
巨蟒!
人在未知的环境下本就会变得胆怯,再加上程心攸本能害怕蛇类。
她咻地一下整个人死死缠住任天赐的身体。
丝毫不知,少年双眼猩红,唇角不屑,正在试图激怒沉睡的巨蟒。
直到程心攸将头埋在任天赐脖颈,几近哀求:“求求你、我们走吧、快走吧。”
女孩鼻音浓重的哭腔让少年倏然回神,皱眉迟疑片刻,抱着女孩往岸上游。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瞬间,巨蟒猛然睁眼,幽绿色双瞳直视程心攸,在漆黑一片中格外显眼。
“妈耶,还真有巨蟒啊!”
程心攸放声尖叫,双手下意识搂紧任天赐脖颈,双腿盘紧任天赐的腰。
任天赐眉头紧蹙,单手揽住程心攸的腰,另一只掐指念诀,快速上浮。
越近岸边,水下视线也越清晰。
程心攸亲眼看到巨蟒张开大口,冲着二人咬来。
“绿灯快追上来了!”
就在巨蟒差点咬到程心攸的一瞬间,任天赐抱着她冲出了池面。
两人摔在地上,程心攸躺在任天赐臂弯咳了好几声。
池面水波荡漾后,渐渐再次恢复平静。
仿佛池底从未有那巨蟒存在。
巨蟒被池底锁链重重拉住,昂头望着水面上透下的冰冷月光,开始期待月圆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