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攸:“让他们退远点,我们再谈。”
老头装听不见。
胥子钦不动神色看了一眼最靠近任天赐的侍卫,后者随即翻身下马,一把拎起老头,刀就架在他脖颈上,满是威胁。
“城主!”
听见众百姓对老头的称谓,程心攸等人才知道他竟是拜古城城主。
“退后!”
胥子钦厉声呵斥。
刀刃与城主的脖颈毫厘之差,吓得他连忙大吼:“快退、快退。”
门外那群人才缓缓后退。
“慢着!”徐梦瑶拧眉,“先把我们的人还回来。”
然而屋外那群百姓无动于衷。
城主眼神冷漠,唇角微勾讽笑:“我就是死在你们手上,他们也不会把到手的肉交出来。甚至我死了,他们还能多分一杯羹。”
这话无疑是坐实了拜古食人的事实。
再加上房梁上悬挂的尸体,程心攸感到极为恶心,好不容易才压制住。
“那至少在谈判结束前,保全他们的性命。”
结果门外那群饿汉不等城主发令纷纷开口反驳。
“那不成!锅都烧开了,总要下肉!”
一听丁虎、龙三等人要被下锅给涮了,众侍卫怒上心头,纷纷抽刀。
“敢动他们,老子就跟你拼了!”
“拼就拼,大不了一起死!”
“死就死,老子上刀山下火海,还怕你们这群蛮民?”
“你以为我们想成为蛮民?你们子虚人什么都不懂!”
眼看现场就要变成小学鸡骂架,程心攸赶紧伸手喊停:“停!”
然而两方人马吵得正欢,压根不听她的指令。
直到一声巨响,是徐梦瑶又往地上抽了一鞭子。
顿时鸦雀无声。
“不就是要肉吗?我们给!”
众人齐刷刷看向程心攸,她被盯得头皮发麻。
“马......马肉行吗?”
说完她才记起马匹都是公家财产,适才扭头看向金主少爷。
胥子钦冷冷点了个头。
他的这些马个个膘肥体壮,城主没理由不答应。
“可以,但是一匹马换一个人。”
丁虎、龙三一共四人。
“既是一马换一人,马都给你,换我们全部离开。”程心攸脑子转得飞快。
谁知城主不假思索:“不可能!马肉总有吃完的那一天。”
胥子钦双眼微眯,缓缓摇扇:“十五匹马够吃许久了,城主休要贪得无厌!”
程心攸无意瞥了眼,一脸嫌弃,都这情况了他竟还有心思摇扇?
城主一脸无所谓:“你们也说我们是蛮民了。在拜古,活一日,赚一日,不算贪心。再讨价,即刻把他们下锅涮了。”
徐梦瑶忍无可忍,眼神凌厉似要把他刮了:“你再说一遍!”
城主缩了缩脖子,硬话软说:“我反悔了,只还两人。若要四人,除非四匹马加我一并给出去。”
他身份不同,是人质,胥子钦当然不会轻易将人交出去。
局面僵持不下。
胥子钦咬牙切齿:“行,只换两人。”
当晚,拜古百姓就在祠堂外围灶架锅,将四匹马宰了或煮或烤。
丁虎、龙三两人被当成牲畜,脱去外衣,捆住手脚吊在木架上,随时面临被洗涮的风险。
祠堂内,剩余的马用绳锁在后方柱子上,众人升了一堆火取暖。
城主嗅了嗅从外面飘进来的烤肉香,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能不能让外面的人也给我送点肉来?”
见所有人冷冷暼向自己但又没出声阻止,他实在是饥肠辘辘,壮着胆子高喊:“送点肉进来!”
很快,有一青年端着盛有马肉的碗,放在祠堂门槛内又飞快退回去。
城主全身被麻绳捆住,动弹不得。
“劳烦递一递。”
在胥子钦的默许下,一侍卫不客气地将土碗挪到他面前。
城主立即趴在地上,像狗一样用嘴去碗里叼肉,即使掉在地上沾了灰层也毫不在意。
他狼吞虎咽,像是许久未进食一般。
程心攸直觉不对,“你们不是吃人肉吗?怎么还......”
城主咋舌:“那都是沙妖吃剩了,我们才有得分。”
“沙妖?”程心攸颅内警铃大响,“那是什么玩意?”
城主连忙身体坐直,手指挡在嘴前:“嘘!小声些,别把它招来了!”
他脸上害怕的神情不似作假,见程心攸一脸懵,惊叹:“竟对沙妖一无所知,也敢擅闯拜古城?”
程心攸悄然打量胥子钦和徐梦瑶两人神情,很平静,似早已知晓。
任天赐倒是一无既往的冰块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天昏黄,闭门窗,沙妖至,人将亡。”
城主嗓音沙哑,“方圆百里,人尽皆知。”
“它长什么样儿?”
“没人见过,见过的......”城主指了指房梁上方:“诺,都死了。”
所以,这些人都是沙妖吃的。
程心攸内心极为震撼,祠堂里的尸体至少有数十具。
“沙妖每月十五便来一次,而且只吃活人。那天,我们会事先把人捆在房梁上,晚上便闭门不出。”
“就没人想过请人降妖?”程心攸错愕。
城主摇头,“岂能不想?我们筹集许多钱银,就连鼎鼎有名的捉妖院也派人去请过,奈何捉妖师全部命丧沙妖之口!等翌日我们到祠堂时,他们的尸体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见程心攸抬头看向自己,任天赐低声解释:“几年前,确实有师兄命丧拜古城内。”
程心攸叹了口气,捉妖院实力偏差过大,出现这种情况也属正常。
城主继续倒苦水:“后来又遇上大旱,土地颗粒无收,也没钱银再请捉妖师了,索性就好死不如赖活着。每到月圆之日便抽签,中死签者便会捆送祠堂。”
徐梦瑶冷讽:“那还真是巧,只有女子孩童会中死签。”
城主一脸有苦衷的模样,“还真不是我们男人贪生怕死,实乃沙妖嘴叼,只爱细嫩肉滑的。挂在房梁上的男人往往只被咬断喉咙。”
“这沙妖还真是奇怪。”
程心攸呢喃望向祠堂外,适才发现外面的百姓几乎大半是男子,另一小半皆为妇孺孩童,最可怕的是,女人的肚皮全部高高耸起,其中一个还是白天扶墙那位。
她们神情麻木,接过男人递来的肉就啃。
程心攸打了个寒颤,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振聋发聩。
“再过一日便是月圆之夜”,任天赐冷不丁开口。
程心攸如梦初醒,怒指城主质问:“所以你们是故意引诱我们走进左右不通的绝路,一为抢粮二为抢人,大不了明日将我和御姐绑上房梁。”
城主眼神躲闪。
见自己猜中,程心攸想踢飞城主面前那碗肉的心都有了。
任天赐低头垂眸:“院中典籍记载沙妖以金石为身,身形巨大,来去无踪。”
城主错愕,看向任天赐:“这位公子竟是知晓的。”
程心攸可算来底气了,一手叉腰一手用大拇指往身侧任天赐指。
“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捉妖院排行榜第一的捉妖师,此次下山就是为民除妖。可你们倒好,竟将我们困了起来!如不是任公子谨遵院规‘术法对妖不对人’,你们这群蛮民早就没命了!”
城主眼神微眯,显然不信:“你说他是捉妖师他就是?再说,过往捉妖院也不是没派过弟子,还不是死状凄惨!”
“可我还知,拜古大旱根本不是正常天灾。沙妖原身是鱼,是它吸干了地下水分,才将拜古成片的麦田变成黄沙大漠。”
程心攸猛地看向胥子钦,他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摇扇。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是了,胥子钦此行本就是为了寻找金库。
这沙妖通体为金,身形巨大无比,可不就行走的金库?
怪不得粮袋里装的都是空粟壳,原来他早知拜古城内情形,从头到尾都算计好了。
可他为什么不直说他们可以捉妖?虽然这群百姓未必轻信。
“心悠姑娘这是什么眼神?胥某倒想让任小师傅亮明身份,可你不允啊?”
再看胥子钦脸上颇为无奈的笑容,程心攸简直要被气死了。
这人有病吧?
明明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偏偏要演这么一出戏。
甚至观察徐梦瑶的反应,显然也是被蒙在鼓里。
城主瞠目结舌,这群人好像还真有些东西!
“停!”
他即刻冲着祠堂外高声阔喊:“快把两位大爷好生送回来!”
随后不顾身上绳索,用膝盖转向程心攸等人,一声比一声磕得响。
“各位贵人,救救我们拜古城吧!”
“今日之事,都是全都赖我。只要你们愿意出手相救,老身愿以命赎罪。”
外面的百姓似也听到了城主之言,纷纷停下手中动作,一眼不错地盯着祠堂内。
在众人期待中,胥子钦沉默片刻,突然笑出声:“城主言重,只是这沙妖身形巨大,还需拜古百姓相助一二。”
城主面色凝重:“还请贵人明示。”
胥子钦悄声在其耳旁密语几句,待侍卫一刀挥断身上绳索,他飞奔向外带上一群壮汉隐入夜色。
徐梦瑶等人不敢问也不会问,但程心攸因自己中了算计,此时肚子里憋了一通火。
“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胥公子难道还有什么是不能让我们知道的?”
胥子钦轻笑:“每个人都有秘密,程姑娘今天不也让我们大开眼界?”
程心攸笑容僵硬,“胥公子所言,极是。”
奶奶的,差点忘了自己白天上演医学奇迹的事了!
岂料转身又暼到任天赐正皱眉看着自己,眼神幽深且隐隐有些怒气。
程心攸刚想编个瞎话解释,结果任天赐转身就走。
她悻悻地努努嘴,小声嘀咕:“有那么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