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月亮惹的祸 第12章 他都是个老头儿了啊！

“离那个赵涤非远点儿，他爱上你了。”

陈令仪高二的时候，有一天正准备出门上学，她那个永远埋头于故纸堆中的母亲突然归位于“母亲”的身份，对陈令仪这样说。

“啊？”陈令仪听后一脸的茫然。

陈令仪之所以茫然，一是因为陈母似乎很久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了，二是因为陈母说的这个话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爱情的本质只有龌龊。”陈母阴沉着脸对陈令仪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离赵涤非和他那所谓的爱情远远的。”

刚刚出落得有点儿姑娘模样的陈令仪对着陈母大笑了起来：“赵涤非爱上我了？怎么可能啊？他都是个老头儿了啊！”

“他刚38岁！”陈母尖刻的回道。

不过正是从那天以后，赵涤非再也没有在陈家出现过。接着不久之后赵涤非便调离了学校，正式进入官场，再不久之后便被派去了远东国家做秘书。

而这边厢，某天上学途中的陈令仪被星探发掘，拍了条牙膏广告之后一炮而红，因此本来想大学学美术的她听从了陈母这辈子帮她做过的唯一一个决定，考上了知名艺术学院的表演系。

陈令仪刚进入大学还在军训的时候，突然有一天被辅导员叫走，只见辅导员面有难色的告诉她刚接到电话，说陈母自杀了。

陈母没有留下什么遗书，当然也没有给陈令仪留下任何遗产——陈父的遗产，在那一年刚刚好花光了。

其实陈母的自杀并没有给陈令仪造成太多的困扰，因为本来这个母亲也像似有似无一样。但毕竟陈令仪只是一个18岁的少女，就这样成了孤女、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不过也许还要说幸亏是过往的那些经历，造就了陈令仪独立、乐观的性格，况且那时候她已经可以靠拍广告、拍片什么的养活自己了。所以即使是在成为了孤儿的情况下，陈令仪的日子也还是过下去了，她一边接工作、一边完成了自己的大学学业，其间还和庄兆康谈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

所以，这段时间赵涤非消失了？

不，其实赵涤非在进入官场以后背着陈母还是和陈令仪在私底下有联系的，只不过是些远距离、彬彬有礼的、靠着网络电子邮件的联系罢了。比如陈令仪考上大学的时候赵涤非便寄了一幅远东不知名艺术家的画作，托人背着陈母辗转送到陈令仪手上。陈母去世的时候，赵涤非虽然人在国外回不来，却安排了朋友帮助陈令仪一起料理陈母的后事，那是赵涤非这辈子给陈令仪打电话最密集的一段日子，他几乎天天给陈令仪打电话，嘘寒问暖，生怕小姑娘一个想不开做了傻事。至于当陈令仪向赵涤非宣布她与庄兆康的婚讯的时候，正在Y国工作的赵涤非似乎非常开心，于是送了一幅Y国特有的细密画给陈令仪当作贺礼。

今年，在陈令仪从香港回北京的一个月后，也就是两个月前，赵涤非也回北京了。

这次赵涤非回国，名义上说是探亲、休假，但实际上是因为他的工作将有大的变动因此进入了一个过渡期。赵涤非在这段相对悠闲的两个月里，并没有把时间真的花在探亲访友上，而是一趟一趟来找陈令仪。

这挺不像是一个54岁、位高权重的人应该做的事。

确实，赵涤非看起来并不像是54岁的人，他身材欣长、体格健硕，常年坚持运动使他保持着良好的身体状态，略黑的肤色却衬得他整个人更加精神，而他那瘦削的面颊、清晰的下颌线、挺拔的鼻子、乌黑的黑眼睛，无不显示着他的年轻与朝气。最让人羡慕的是赵涤非那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虽然鬓角处已添了几丝白发，却又平添了一份儒雅的气质。

严格的说来，赵涤非正是当下最流行的那款帅气大叔，而且最难得的是他并不油腻。

如今已经33岁的陈令仪自然已不再是当年的无知少女了，她已经非常肯定当年陈母说的是对的，赵涤非早在10几年前就已经真的爱上她了，而直到如今他对她的爱还没有改变，要不然他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不娶妻生子？为什么他会在他升迁已定、还有几个小时就要飞往南美之际向她求婚呢？

这会儿，在面对听说有毕加索真迹可看而一脸不可置信周凌翔的时候，陈令仪不由得想起了几个小时以前的事情……

本来，赵涤非和陈令仪说好晚上一起去参加金太太的晚宴，他五点左右会过来接她；可谁知道陈令仪刚吃过午饭，正准备在露台上小睡一会儿的时候，赵涤非却突然出现了。

“今天早上接到的电话，让我马上飞南美。他们决定了让我去B国主持大局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那边确实需要一个熟悉情况的人去接任。”

“那只有你最合适了。”

“当然了。这个职位也是我一直梦想的，在那边我会更有发挥的余地。”

“真为你高兴。”陈令仪由衷的说。

“不过还有好些事情还要讨论，任命不会这么快下来。他们觉得我这次歇得太久了，得先重新进入状态，所以到了B国之后要先开会，老魏，就是我那前任说有一些重要的问题要当面对接。然后我还要再回趟N国，那边也有一些事情需要最后处理与交接。也许下个月我能找机会回来一趟。”

“你不用这么赶，去B国一趟单程就要三四十个小时，太辛苦了。”

赵涤非眼中荡起了一丝温柔的光芒，而微薄的嘴唇上也带出了一丝笑意：“小令你知道，这个职位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干得好的话，将是对我的一种莫大的肯定。”

“你当然能干好。”

“这个职位有许多具体工作要做，而且责任重大。不过这些正是我喜欢的，也是我擅长的。当然了，过那边之后相应的我的待遇也会提高很多，级别也能调一级。不瞒你说，那边的府邸简直就是一座皇宫，而日后我将少不了在那边举办一些宴会什么的，招待各方宾客。”

陈令仪隐约已经知道赵涤非将要把这句话引到什么方向上去。不过她却装作不明白，只是笑嘻嘻的看着他，一派天真。

但是，陈令仪觉得此刻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像个苹果——为什么她会这么激动呢？她也说不上来。

“一个人担任这样的职责，少不了要有一位太太在他身边帮衬，”赵涤非看似平静的说道，“一个单身汉很难应付那种复杂的社交场面，即使有工作人员帮忙。”

陈令仪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像是随口一答：“我想，一定有不少优秀的女士愿意帮你分担这份重责大任的。”

“我在世界各地差不多转了小二十年，也的确遇到过不少像你说的那种优秀的女士。不过可惜的是，天底下只有一个女士最合乎我所有的梦想。”

球抛过来了，陈令仪心想她该接这个球还是不接呢？这可真是个问题。而此刻陈令仪发现赵涤非正在向她略显顽皮的眨了眨眼睛——完全一副老外作风。

“小令，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赵涤非换了一副少有的腔调继续说道，“当你还留着短头发，像个假小子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你难道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发觉吗？”

对于这样的话到底该怎么接呢？略显尴尬的陈令仪只好哈哈笑了一声，然后说：“涤非，你可真会胡说。”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真的，而且还是最可爱、最天真、最善良却又是最端庄的女人。但是我年轻的时候觉得我和你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不配，毕竟我比你大21岁，和你妈妈岁数差不多。按理说我应该是你的叔父辈，我不应该对你这样的小姑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陈令仪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

不过好在赵涤非的话并没有停，而是问陈令仪：“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呃……你小时候，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怪叔叔来着？”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陈令仪连忙否认，“我一直当你是我哥哥。”

不过陈令仪也想起来了，那时候赵涤非不过才38岁，无非就是现在陆离那个年岁，明明很年轻，她却对陈母说赵涤非是个“老头儿”——想到这儿，陈令仪不由得笑了起来。

赵涤非并没有被陈令仪的笑容影响，继续说道：“不过，当时你说你要结婚，对象是个大不了你几岁的年轻人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挺欣慰的，我自然觉得你选一个和你同辈的人结婚是对的。相信我，当你告诉我你要结婚的时候，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的。不过后来当我知道你并不幸福的时候，我心里挺难过的。”

“也许我和兆康结婚的时候都太年轻了。”陈令仪敛住了笑容，不由得叹了口气。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赵涤非不再纠结于前一个话题，而是很自然的将话题转换了，“我不知道你现在对咱们俩年龄相差这么多，还像以前一样看得那么重吗？”

这个问题很好，17岁的萝莉和38岁的大叔在一起，自然与33岁的少妇和54岁的成熟男人在一起是不同的。虽然他们之间依然相差21岁，可是现在不管是从哪方面看，他们之间的差距都已经缩小了很多。

不过这个问题依然不好回答，于是陈令仪干脆一言不发，让赵涤非自己继续说下去，他今天似乎很喜欢说话。

“我一向都很注重保养身体，比你们90后都更会养生。”果然，赵涤非并不等陈令仪回答，继续说了下去，“小令，这几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变老，前阵子我刚做过体检，身体年龄只有32岁。问题出在你，这些年来你不仅没受到年龄影响，反而一年比一年更年轻、更漂亮了，这可怎么办？”

陈令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涤非，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紧张啊？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紧张过。”

“是啊是啊，你说的对，我真的很紧张，比我述职的时候都紧张。小令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在你手中就像是一只小蚂蚁。”

本来就是野小子性格的陈令仪终于受不了这样没完没了的兜圈子了，于是直接问赵涤非：“你是不是要向我求婚？”

只见赵涤非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抬起眼睛问到：“是啊……是不是太唐突了？”

“唐突？没有没有，”陈令仪赶忙摆明态度，“涤非，我很尊敬你，我一直都认为你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了不起的，而且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说过，我一直把你当成哥哥。你这么优秀的人能向我求婚，我觉得是我的荣幸。”

虽然赵涤非注意到陈令仪的用词很怪，可是他并不愿意就此罢休，于是紧接着问：“那么你愿意吗？”

陈令仪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疑虑：赵涤非的确英俊潇洒、事业有成、位高权重，他们俩又是知根知底，而且能做他这个级别的驻外官员的太太更是多少女人的梦想，可是……

“你说，下个月你也许会回来一趟？”

“大概没问题。”赵涤非肯定的说。

身居赵涤非这种位置上的人说话都留有余地，他口中的“大概”，其实是80%以上的机率。

“那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答案怎么样？”陈令仪说完，还顽皮的笑了一下。

“好，”赵涤非爽快的答应了，“以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我觉得这样是最合理的。毕竟婚姻是大事，你应该多想想再答复我。不过我觉得，如果你已经打定主意拒绝我的话，就不会花时间去考虑了。”

“你说的对。”这次陈令仪真的笑了起来，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讲求效率的赵涤非站起身来，“我得马上走了，否则就赶不上飞机了。”

赵涤非就这样匆匆忙忙的准备走了，走之前一个劲儿的叮嘱陈令仪晚上一定要去参加金太太的宴会，要不然给金太太留下话柄会闹得满城皆知。赵涤非还叮嘱陈令仪晚上让王叔当司机接送她去参加晚宴，不要自己开车。不过陈令仪拒绝了，告诉赵涤非王叔和王婶今晚要去给他们的小孙子过周岁生日，她已经答应给他们放假了。

可是当赵涤非真的走了以后，陈令仪却又像个小女生一样忍不住琢磨了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他总不会是在她3岁的时候就爱上她了吧？要不然是在她升入高中开始留起长发、不再像是个假小子的时候爱上她的？否则陈母怎么会突然间对她说那些话呢？

对于这件事，陈令仪怎么也想不明白。

陈令仪虽然长得漂亮，多年来经过香港上流社会和香港无良媒体的社交训练，使她的言谈举止大方、应答如流，但她的性格其实像小男孩一样的直率、爽朗，对于爱情这种事情也不是太敏感。也是，陈令仪从小没有母亲的教导，陪她长大的又是个半大的、热衷于运动的小伙子，而且她还经历过不少苦难，因此性格中便缺失了一些相对而言细腻的、女性化的成份。

于是这么瞎琢磨了一通之后，陈令仪竟然感动了起来——赵涤非对她能那么长时间、忠贞不渝的爱着，难道还不够感人吗？

可是紧接着陈令仪却突然觉得有一些理解当年的陈母了，或许是因为爱情才让她崩溃的——早在她自杀的十几二十年前，她说不定就已经崩溃了。

其实陈令仪一直不太了解父母间的故事具体是什么样的，因为她的父母在她出生之前便离开了以前的城市、离开了自己原本的家庭，在新的环境中组成只有他们三个人且相对封闭的小家庭，之后父亲早逝，而母亲则对这一切闭口不谈。所以关于父母之间的事情，陈令仪听到的都只是些不清不楚的传闻，然后她自行将这些凌乱的信息拼凑到了一起，组成了一个四不像的爱情故事。

不过无论如何，陈令仪不想像陈母一样崩溃，所以她可以不再需要爱情，但她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有个亲人。

可是，自从庄兆康去世以后，陈令仪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除了赵涤非——所以，她还需要做别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