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舌怪和小作精 第6章 亏欠

一个月后，夏季进入尾声，《玉京第一春》也正式开机了。

男主庄瑾是魏子铭，女主云茹月定了孙艺涵，二人同属追光影业旗下艺人经纪公司。

童颜对孙艺涵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演偶像剧走红的，背靠追光这棵大树，资源不差，这两年经常无缝进组，是娱乐圈出了名“拼命三娘”。

剧组相处几天下来，挺愉快。

进组第十天，有一场重头戏。

女二风潇潇刺杀男主庄瑾，却误伤女主云茹月，遭两人护卫围剿，被突然赶到的师兄洒江天救出。

第一镜童颜需要吊威亚，从空中俯冲向魏子铭，接着被他拍中肩膀，后空翻倒退几步。

动作导演指导完，两人试了一次，没什么问题。正式演出时，童颜后空翻被绳子绊了一下，第二遍就顺利过了。

接下来，庄瑾拉着云茹月左躲右闪，打斗动作越来越复杂，三个人从一大早拍到快中午，终于过了。

休息时间，童颜在一旁补妆。

虽说暑气消退，毕竟还是夏天，吊着威亚翻上翻下一上午，童颜从头到脚都被汗湿透了，这会儿就像个燃烧的火球，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

举着小风扇对脖子吹了会儿，悄声跟助理乔乐说：“你去帮我买个云南白药，放车上。”

“啊……颜姐你……”

乔乐一脸惊讶，被童颜“嘘”声制止了，于是点点头，转身跑了。

摄制组调好了设备，准备开下一个镜头，这时，孙艺涵突然说：“导演，不对呀！”

“哪里不对？”导演钱德望问。

“您想，云茹月虽然是不谙世事的公主，但她聪慧机敏，在这场戏里，她应该第一个发现有人刺杀，大喊一声提醒庄瑾。接下来的打斗戏，她也不能只是闪躲。庄瑾是她的心上人嘛，云茹月应该不顾一切为他挡箭，这样被刺中，才比较合理吧。”

钱导说：“女主的聪慧机敏，主要表现在接下来的朝堂权谋戏。刺杀这里，还是有武功的人更敏锐。这时候女主对男主还没到以命相护的程度，尤其她还是尊贵的公主，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打斗场面，应该很受惊。”

孙艺涵皱眉，显然没有被这个解释说服。

“可是现在的剧情，云茹月好像一个工具人哦！您说男女主感情还不到位，那这场戏可以作为一个转折点，女主在危险情境里，下意识保护男主，这样才更好磕嘛！而且感情戏的节奏也加快了。现在的观众都没有耐心的……”

钱德旺捏着下巴沉吟片刻。

在他看来，这场戏的戏眼在风潇潇和庄瑾彻底决裂，不在云茹月身上，改了反而画蛇添足。但……多一种可能性也不错。

“那这样，咱们备一场，后期再看节奏怎么样更好。”钱导说着拍了拍魏子铭的肩，“辛苦了。来来各就位，大家加油啊，这场完了休息！”

所有器材恢复原状，重拍这场戏。

原以为有了上午的拍摄经验，第二次应该会很顺利，然而，情况却出乎意料。

先是童颜俯冲的戏，孙艺涵本该在合适的时候转头，发现背后的剑大喊。实际拍摄中发现，孙艺涵转头的时机很难把控。

有时她转头早了，童颜还没到魏子铭跟前，无法接下他那一掌；有时转晚了，童颜接掌的动作就会很仓促。

如此几番磨合下来，光这一镜就拍了六条，童颜在空中飞得晕头转向，一身的汗。

接下来云茹月为庄瑾挡箭，仍然是状况百出。一直到下午两点，整场戏才终于过了。

剧组开始放饭，童颜回到了车里。

身上的衣服有六层，挨身的两层已经湿透了，她把外袍脱下来，摊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稍微缓过来点。

乔乐去领盒饭了，童颜撸起裤腿，看膝盖上的伤。

上午后翻时，她不慎撞上了铁架，落地缓了一会儿，感觉问题不大，就跟工作人员说没事，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儿伤处青紫一大片，疼得火烧一样。

童颜打开云南白药的盒子，正要喷药，忽然有人敲车门。

她以为乔乐回来了，弹跳着过去打开门，发现是魏子铭。

魏子铭视线移到她裸着的小腿，蓦地皱眉：“怎么伤的这么重？”说着走上车，曲起一条手臂，示意童颜扶着。

原本经过一个多月的线上聊天，加上十天来剧组相处，童颜面对魏子铭时已经很自然。

但那仅限工作沟通，眼下是什么情况？

她被偶像一路搀扶着，护送到座位上，温和的声音问：“很疼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有一瞬间，魏子铭的脸，距离她只有几寸远，她整个人懵逼成一个傻子，甚至都忘了回话，只是愣愣地摇头。

“不疼？还是不要去医院？”

魏子铭坐到她身旁，话中带一丝打趣，似乎觉得她现在呆呆的样子好笑。

“没事。不用，不疼，不去医院。”

说的是什么啊……一整个语言混乱，童颜懊恼得想死。

她还是喷药吧。

魏子铭靠在对面的吧台桌边，笑着说：“你微信上，比现实中活泼一些。”

“……偶像包袱很明显吗？”

魏子铭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童颜心想，他应该是误会了，于是解释说：“见到偶像，我有包袱。”

魏子铭笑出声：“这可不行，庄瑾和风潇潇曾经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你见到我有包袱，这状态不对。”

童颜立马端正了神色：“我记住了，后面的戏会注意的。”

“放松点，我开玩笑的。”魏子铭认真说，“你跟同龄相熟的朋友，都是怎么相处的？”

童颜想了想，往沙发靠背一摊，下巴抬了抬，颐指气使说：“魏子铭，给我拿瓶水。”

空气有片刻的凝固。

童颜说完脸就麻了，这太大逆不道了。

都怪江述这人平时太无拘、太随意了，搞得她也没什么形状……现在怎么办？

在魏子铭略带惊奇、饶有兴致的注视下，童颜慢慢坐正了身形，往回缩了缩脚，试图说点什么缓解气氛。

“我……”

她嘴刚动，魏子铭已经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说：“这次对了。”水递到她手里，指了指冰袋，“敷得差不多了，涂药吧。吃完饭休息一会儿，我去跟导演协调下，把你的戏往后挪一挪。”

“不用不用，我可以拍……”童颜连忙摆手拒绝。

“听话。”魏子铭神色不容置喙，“这不是特殊照顾。你伤着腿，如果立刻进打斗戏，说不定更影响进度，是不是？”

童颜私下看偶像剧时，最受不了男主对女主说“听话”。

在她看来，这个词隐隐约约带着一些控制欲、俯视感，让她不适，以至于每次听到都忍不住长长地“咦”一声，尴尬症发作。

仿佛女主变成了一只猫，或者一只狗。

但在此刻，听到魏子铭对她说“听话”，童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仿佛她也变成了一只猫，正被主人轻轻地抚摸颈后的皮毛。

她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只是温顺地说：“哦。”

*

童颜吃完饭，乔乐回来了，说导演批准了，先拍魏子铭单人的戏，让她休息会儿。

话虽如此，她还是于心不安，在车上歇了二十分钟，就回棚里去了。

钱导跟她确认没问题后，让助理去叫孙艺涵。

接下来这场戏，是庄瑾打退风潇潇，抱着倒地的云茹月，侍卫赶来救主，风潇潇陷入包围被砍伤，这时，师兄洒江天出现，将她救走。

江述已经来了。

他身穿黑色圆领窄袖袍，腰系革带，足蹬黑靴，怀抱一柄长剑，挺拔地站在场边等候。

童颜笑嘻嘻走过去，环抱双臂，绕着他上下打量。

“啧啧，师兄，英气逼人啊！你说风潇潇为啥看不上你，死活揪着庄瑾不放？”

江述瞥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她眼瞎。”

童颜气得打了一巴掌：“烦人！”

江述抬脚一勾，将身旁的折叠椅拖过来，冲她抬了抬下巴。

“算你有良心。”童颜毫不客气地坐上去，“我跟你说，我现在又累又饿，还身负重伤，特别惨，收工后我需要吃点好的，但我在减肥……你上次做的那个豆腐煲不错，热量也不高，很适合减肥人士，你懂我意思吧？”

江述无语：“我欠你的？”

说完想了想，还真是欠她。

认识童颜，在四年前，也是他入行的第二年。

那时候他接的戏，全都是贩夫走卒、护卫家丁之类的角色，大多数情况下，只需要充当工具人，台词都很少，一部剧下来存在感几乎为零。

就这么混了两年，认识了一些圈里的朋友，偶尔有好机会，大家愿意想着他，也因此参加了一档户外探险真人秀节目。

那档节目邀请了十几个明星艺人，其中就有童颜。一行人要穿越荒野和丛林，到达最终目的地，这期间会遇到各种突发状况。

他平时就喜欢户外运动，是所有嘉宾里野外生活经验最足的，录制才几天，大家就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但他为人实在寡淡，没什么综艺感，除非必要，不往人堆里和镜头前凑。

童颜就不同了，她好像有一种天赋，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状况，她都不怯场，走到哪热闹到哪，有时说了冷笑话，别人不笑，她也不尴尬，和谁都没有距离感，仿佛她的人生使命就是交朋友一样。

她见他总是一个人待着，可能觉得他孤单，就常常主动找他说话。一来二去的，即便他不是喜欢社交的人，也和童颜建立了微妙的默契。

录制到后半程，节目组为了增加看点，设置了更加刺激的挑战环节，徒手攀岩。由于他是嘉宾中运动经验最丰富的，自然而然被大家推举为挑战者。

他认真研究了山岩的险峻程度，觉得可以一试，于是决定接下了这个挑战。

童颜却对这个环节很有意见。虽然有保护措施，风险还是太高了，万一绳子断了，万一石块滑落呢？

但她人微言轻，无法左右节目组的安排。无论如何，他开始攀登了。

前三分之二的路线里，有几个惊心动魄的时刻，但都顺利通过了。到最后一段时，岩体呈九十度耸立，表面着力点极少，难度直接拉满。

通过镜头观看实时的嘉宾连连惊呼，都认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此时距离地面已有四十米，节目组让他选择放弃，还是继续。如果放弃，获得的奖励减半，如果成功登顶，则奖励翻倍。

他没有过多考虑，手指抠着仅有3厘米宽的缝隙，脚下小心腾挪寻找着力点，全神贯注，向着峰顶攀登了。

所有嘉宾都屏住了呼吸。

据童颜后来说，她当时出了一头的冷汗，双耳都在嗡鸣。

在众人紧张刺激的期待中，他马上就要登顶，这时，意外发生了。

手指突然打滑，身形不稳，以至脚下踩空，他整个人直直往下坠落，

观察室里的嘉宾集体尖叫。好在有安全绳绑在背后，尽管如此，他还是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后背直直撞上了一处岩角。

童颜拔腿就往工作人员的屋子跑，强烈要求节目组暂停这项活动，她甚至一把抢过导演组的对讲机，焦急地冲他喊：“你别爬了江述，快点下来，我们不要奖励了！”

当时他荡在深秋的高空中，风呼呼吹着，身上的汗吹成冷的，心里却感到一阵暖。

节目组在征求他的意见，他略作考虑，决定继续。

安全绳摆荡的幅度逐渐减小，他在岩体上稳住了身形，手伸进腰间挎包里，抓了一把滑石粉，继续向上攀爬。

赶在气力耗尽之前，他成功登上了山顶。

透过对讲机，满耳的欢呼声中，听见童颜带着哭腔的骂骂咧咧：“江述，你他妈真是个神经病……疯子……”

那天，他一个人站在山顶，看完了整场日落。

下山后被童颜一个劲儿地数落，边数落边上手。

他莫名想逗她，于是说：“小点劲儿，我还伤着呢。”

这下真把她吓住了，急忙问在哪，他指了指腰后。

医生来给他处理了撞伤的地方，是软骨质挫伤，看着青紫一大片，没伤到筋骨。尽管如此，第二天还是疼得难以下床了。

一行人在酒店多住了一天，到了第二天，节目组要继续往下走，问他能不能行，他撑着腰起来，走了两步，感觉腰和腿脱节了，后腰一大片都是麻木的。

童颜见状，强烈建议再休一天，PD面露难色，说要讨论一下。

毕竟这么一大帮人，多耽搁一天，就要烧掉不少经费，本身预算也不多。

最后，节目组提出让他再休息几天，留两个工作人员照顾他。童颜当即表示，要留下来陪他。

他有点感动，其实不想拖累她，但不知怎么，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没说出口。

接下来，童颜不仅照顾他吃喝，还跟他说笑解闷，工作人员换药时，她也在一旁看着，赶她才走。

休养了三天，他的腰伤好多了，童颜松了口气，打趣他说：“江述，我们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吧？滴水之恩，以后要涌泉相报，懂不懂？”

他当时笑了一下，说：“过谦了，这是涌泉之恩，要江海相报的。”

节目结束后，其他嘉宾都做鸟兽散，唯有童颜，仍然和他保持着联系。

这几年，他逐渐能接到不错的配角了，童颜也越来越有名气，两人的联系并不频繁，但无论经历多少人，多少事，也无论他们多久不见面、不说话，心里都将对方当做可靠的朋友。

所以，他欠她的。

即便她不要，他也是会“江海相报”的。

“除了豆腐煲，还想吃什么？”江述问。

童颜目露惊奇，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江述神色淡淡：“食材一道买了，省得你大小姐突发奇想，我还得临时采购。”

童颜笑起来，傲娇地扬起下巴。

“就那什么深海鱼啊、虾啊，高蛋白低脂肪的，你看着买吧，我不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