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颜当即抱住他的手臂,失声崩溃大哭。
“我以为,我把你害死了……江述,我好怕你醒不过来,是不是浑身都疼,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江述缓缓抚着她的额角,等她发泄完,才说:“亲一亲,就不疼了。”
童颜抽泣着,凑到他嘴边亲了一下,眼泪糊到他脸上,又拿衣袖轻轻抹掉。
“坐到床边。”他说。
童颜依言照做,见床头柜上放着水杯,就给他倒了杯温水,将吸管递到嘴边。
江述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
童颜问他:“饿不饿?”
“不饿。”他握着她手,视线停驻在她脸上,“让我看看你,感觉,好久没见到了。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童颜又想哭了。
“我有吃饭的,可是头很晕,还有点恶心,吃了会吐。但是,今天好一点了。你呢?是不是很疼?”
江述的左腿打着石膏,左臂缠着绷带,右臂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上腹的刀口被厚厚的纱布裹住了,头上也绑着纱布。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和他比起来,她真的算是轻微伤了。
可他却说:“还好。有止疼药,没感觉。”
正说着话,李正进来了,脸色不太好看,童颜有点怕见他。
李正走到床边,对江述说:“交警说要来做个笔录,你这会儿可以吗?”
江述说:“可以。”
“那我就通知他们过来。”李正说着看向童颜,“你也是伤员,不是脑震荡吗,该多卧床休息,江述这里有我和晨星照应着,不用担心。”
童颜看了看江述,小声说:“那我晚点再来。”就起身离开了。
房门关上,江述看着李正说:“别那么对她。”
“那我该怎么对她?劝她好好休息还不对了。”
“你在迁怒。”江述皱眉,“车祸不是她造成的。她已经很自责了,你这个态度,是要逼死她吗?”
他刚醒,气力不济,才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喘咳。
李正没法跟病人计较,只好憋气道:“行,不说你的宝贝疙瘩,行了吧。我去给交警打电话。”
*
住院第五天开始,童颜除了白天输液的时候,基本不在自己病房待着了。
她让赵浔阳把江述病房里的沙发挪了挪位置,和病床紧挨着,并排放置,晚上她就睡在沙发上。
谁劝也没用,她就要在江述身边待着。
夜里有时会被噩梦惊醒,转头一看,江述正安静地睡着,心才会踏实。
他的病床上还有一点空位,童颜悄悄爬上去,蜷缩在他身边。伤在左臂,她只能侧躺着,身前紧贴床围挡板,背靠在江述手臂旁。
江述睡觉浅,她爬过来的时候,就醒了。
见她像只小仓鼠一样,窸窸窣窣,他索性配合着装睡,身体却慢慢往左侧挪,尽量给她多留点空间。
无声的黑暗里,童颜的呼吸匀停,江述知道她没睡着,便问:“在想什么?”
她一惊,转头:“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白天睡多了,晚上觉少。”
他说着抬起右臂,穿过她颈下,将她揽抱在怀里,鼻腔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童颜靠在他怀里,却不敢实压他手臂,小声说:“我刚刚在想,生死大事。”顿了顿,续道,“如果你这次真出事了,我就陪你去。”
“傻话。”江述轻斥一句。
童颜抿了抿唇:“真的。我不能接受,没有江述的世界。”她说着眼泛泪花。
江述静了几秒,偏头亲了亲她发心。
“所以,你要健健康康地,一直陪着我,等我们老了,你还要走在我后边。”
“好。”
“我的后事要办的热闹点,可以开个party,邀请几个我的粉丝,还有我喜欢的同事,心姐和乐乐最好能在,我会提前穿上漂亮的衣服,给你们录视频,把我这辈子还没说完的话,都讲出来。”
“好。”
“墓碑上刻什么呢……我想想啊。”童颜越说越起兴,“这里住着一个可爱的仙女,失去她,是这个世界的一大损失。就这么写,你觉得好不好?”
身后片刻无声,童颜等不及,扭头想看他,却被他捂住了眼。
“再加一句吧。也是江述最难过的事。”他说。
这里住着一个可爱的仙女,失去她,是这世界的一大损失,也是江述最难过的事。
童颜许久没说话,等身后的人平静下来,又问:“你呢,你的墓碑上要写什么?”
“生卒年,妻子女。”江述说。
童颜撇了撇嘴,吐槽:“好无趣哦。你也要加一句……不必为他的离开感到悲伤,因为他会上天堂,遇见一个可爱的仙女。”
江述笑了一下:“好,就这样写。”
见她没话了,江述问:“睡吗?”
“我不在这睡,会压到你伤口,再躺一会儿就去沙发上。”童颜说着想起一事,又道,“等你伤好了,我跟你说一件事。”
“好。”
*
住院第八天起,江述那边探视的人络绎不绝,童颜懒得跟人寒暄,每当这时就躲到外边,等人走了,她再回来。
期间潘昀来看江述。
一进门,潘昀就摆出一副领导慰问下属的姿态,问好点了吗,江述说好多了,再问要住多久,江述说不知道。
两人就没话了。
潘昀双手插进裤兜里,在病房里来回转了两圈,终于回到了正题上。
“你是老头的私生子,对吧?”
潘昀自从知道了这件事,又循着潘秋生的踪迹,发现了二环那套别墅,找人一查,业主是个女的,不用问,老头在外边养的情人。
可是这么多年,怎么能瞒得滴水不漏呢?按照江述的年龄,论起来他还得叫哥,也就是说,老头在结婚之前就有个非婚生子!
这消息太过重磅,震得他一波三折的,想去问他妈,又怕把这事捅出来,家里要乱套。
潘昀自己憋了好几天,情绪终于稳定了,这才来探望江述,打算听听这位私生子,是个什么想法。
是要上演争家产的戏码,还是有什么惊天的大阴谋,他好提前做准备。
进门一看,江述身上左一层右一层,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他竟有点不落忍,气势也落了下去。
话问出口,潘昀盯着江述,却见他表情未变,说了句:“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行啊,谈判高手,不掉入对手的陷阱,直接另起一头。
潘昀突然来了兴致,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探病啊。顺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毕竟说起来,咱们也算一家子。”
江述神色仍然波澜不惊:“我对你们一家子不感兴趣,也无意掺和进去。没什么事的话,小潘总可以走了。”
潘昀一拳挥出去,被人不着痕迹地卸了劲儿,不由恼火。
对着一个貌似刀枪不入的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对付。
忽然脑中闪过一念,潘昀眼睛亮了,脸却黑了。
他站起身,说:“既然如此,你养着吧,我去看看童颜。”
往门口走了几步,擎等着身后人吃醋,谁知对方根本不理会,潘昀不由恨恨转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对你造不成威胁?”
江述说:“确实。”
潘昀更恨了,咬牙道:“我虽不能把童颜从赵家的事里拉出来,但能保她有戏拍,你能吗?”
瞧着江述沉默,潘昀终于感觉扳回一局,得意地说:“她能跟魏子铭分,就能跟你分,等着看吧,看童颜最后是谁的。”
潘昀趾高气扬地拉开门,童颜踉跄几步撞了进来。
她过来有一会儿了,听晨星说潘昀在里面,不想跟这位二世祖碰面,打算去别处躲一会儿,忽然想起潘秋生那天说的话,还有潘昀……他怎么也来探望江述?
童颜一时好奇,就把病房门悄悄推开一条缝,耳朵对着门缝偷听。
谁知毫无防备地听见个大瓜,震惊得她直接脑子宕机,进了门都没回过神来。
“小心!”
潘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让童颜免了摔跤。
江述问:“胳膊撞到没有?”
童颜见他撑着坐了起来,担心他扯到伤口,急忙说:“我没事,你先躺下。”
她边说边往病床边走,却被潘昀一把子扯住了。
“欸?这还一活的呢,你看见了吗?”
童颜不耐烦地挣开他手:“是朋友的,我当你探望过了,有劳多谢。其他的,你趁早打住,我不喜欢你,别浪费时间了。”
说着拿右手臂抵住他的背,用力把他推出门:“你快走快走,别在这给我和江述添堵……”
“……”
病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潘昀忍不住攥拳捶门,一时间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岂有此理!
病房里,童颜慢吞吞走到床边坐下,一脸吃瓜的表情看向江述。
“真的啊?潘总是你……爸爸?”
“生物学上的。”江述说着,反复检查她胳膊,“刚才撞到没有?”
“没有没有。”
童颜现在顾不上胳膊,她更想吃瓜。
江述盯着她三分好奇三分期待四分你快点说的表情,无奈轻叹一声,说:“上来。”
童颜迅速脱鞋上床,躺在江述怀里,眼巴巴地盯着他,神色仿佛在说,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讲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