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舌怪和小作精 第2章 重逢

林慧心站在舞台一侧的通道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童颜一袭黑丝绒曳地长裙，绿色藤蔓在蓬蓬裙摆上肆意攀爬，抹胸上点缀着几朵红玫瑰，发髻高挽，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光束垂直打在舞台中心，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却仿佛一位来自丛林幻境的公主，高贵、神秘。

伴奏响起，童颜举起话筒开始唱歌。

声音起初有细微的颤抖，尽管私下练过无数遍，还是紧张。但林慧心知道，童颜很快会掌控局面。果然，到歌曲第二段时，她的声音已经丝滑得不输原唱了。

场中电子大屏上，童颜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睛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即便是讨厌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美的，这种美，带有不讨好众人的距离感，是会让女生潜意识里感到攻击性而不喜的。

林慧心看着这样的童颜，感觉复杂难言。

把童颜签进灿然娱乐时，她也还不是老练的经纪人，二人一路扶持着走到现在，太多辛酸。如今舞台上的童颜，像一丛玫瑰，穿过风暴、洪流、砂石，被摧残得枝叶凋零，几乎死掉，然而经过漫长的蛰伏，她又长出了新的叶芽，以后还会开出繁盛的花。

鼻腔一阵酸楚，林慧心暗笑自己矫情。

微信消息提示不停弹出，她点开一个工作群，宣传的同事发来两个微博热搜链接。

#童颜回国#

#童颜 神秘嘉宾#

林慧心点进去刷了刷，大部分都是营销号和粉丝发的照片，整体舆论风向是期待的，她稍稍放了心。

舞台上，童颜演唱完毕，被主持人留下采访。

一共有三个问题，都是按台本问的，童颜只要照着准备好的答案回应即可。

然而，总有些状况会脱离人的掌控。

当主持人问出第三个问题“最想和哪位男演员合作”时，镜头切到台下。

大屏幕闪现观众席，紧接着定格了江述的脸——导播开始搞事情了。

与此同时，二楼观众席爆发出尖叫声：“江述——江述——”

一时间，整个演播厅里此起彼伏，全是粉丝的嘶吼，场面之震撼，让一众艺人同行都不得不叹服，童颜更是呆怔在原地，目光下意识去找江述。

嘉宾席到舞台中央颇有点距离，且台下灯光昏暗，除了第一排的影视界大佬之外，不太好分辨哪位艺人坐在什么位置。

然而，童颜被一种诡异的直觉牵引，瞬间锁定了第二排中间的位置。

江述坐在过道边的椅子上，湿润的三七侧背头，一侧发梢自然地垂下，覆盖在额前，鼻梁架一副金边眼镜——应该是平光镜。

童颜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想，大概是面无表情。

他面无表情时，整个人会显得有点严肃，一双充满故事感的眼睛，看着谁，就好像那人狠狠伤害过他。

童颜曾经一度不敢看他的眼睛。

幸好灯光昏暗，看不清他的脸。

也幸好，导播发癫有限，镜头定格了三秒即逝，粉丝的尖叫声也逐渐平息下来。

童颜整理好表情，在主持人半期待、半吃瓜的神色中，微笑回道：“今晚出席的每一位演员都很专业，无论跟谁合作，都是我的荣幸，也希望早日带着好作品跟观众见面。”

虽有小插曲，一切还算顺利。

林慧心刚要松一口气，意想不到的状况，再次发生了。

主持人请童颜稍事休息，就在这时，观众席传来一个清脆洪亮的声音。

“离江述远一点！”

厅里一片哗然，粉丝区甚至有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

主持人表情僵了一下，尴尬地假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今天的观众很热情，但要注意秩序哦！来，我们请童颜先去台下休息……”

要是换成别的女艺人，可能也就假装没听到，借坡下驴赶紧走了。

但可惜，今晚来的不是别人，是童颜。

只见她重新举起话筒，对主持人示意有话要说，然后转身正面观众席，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说：“刚刚的问题，我想补充一句。其实我最想合作的男演员，是江述。祝大家都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谢谢。”

林慧心大脑一阵眩晕，等不及童颜下台，就拨通了公关部同事的电话。

*

晚会进入**，颁出了“年度号召力艺人”和“年度最具商业价值艺人”奖项，都被江述包揽。

获奖致辞说完，主持人采访江述：“刚刚童颜说，最想合作的男演员是江述，对此有什么想回应的吗？”

童颜坐在房车里，拿着手机观看直播。

一片尖叫背景音中，镜头推近江述的脸。

童颜紧紧盯着画面，只见他神色波澜不惊，微微倾身靠近话筒，斟酌了两秒，吐出一句：“知道了。”

……知道了？

这什么回答。他难道不应该说“期待合作”吗？

童颜鼓着腮帮子，生气。

一生气就更饿，问林慧心：“能去吃饭了吗？”

林慧心正抱着电脑疯狂敲字，根本顾不上理她。

童颜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刚刚在台上闯了祸，林慧心正在灭火，于是瞬间变得乖巧。

“心姐，你饿吗？我请你吃饭。”

“等着。今天还没结束。”

“哦，还有我什么事吗？”

“有你什么事？”林慧心黑着脸，“来，你自己看看你的事。”

平板电脑拍到她腿上，微博热搜从上往下扒拉，星芒之夜相关的热搜里，童颜占了九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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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慧心揪了一把头发：“看见了吗祖宗？刚回来就爆热搜……吃饭？我吃救心丸就饱了。”说着放下电脑就去翻包。

“也不全是骂我的嘛，你看，有人说我唱歌好听，还有，熹妃回宫这个话题词，我觉得也不错……”

林慧心含了一粒救心丸，正要开口，余光透过车窗瞥到演播厅出口，立刻收住话头，拉着童颜就下车。

“走走，寿浩辉出来了，咱们去见见。”

寿浩辉是这两年跃入大众视野的新锐导演，会拍感情戏，镜头语言绝，也敢用非流量演员，连着播的两部剧豆瓣评分都在8.5以上。

林慧心想让童颜上他的新剧《春天花会开》，可惜他一直在外地勘景，见不着人，发了试镜的片段过去，也还没有回复。

“《春天》这个剧正在接触孙艺涵，本来都谈妥了要进组，不知怎么的，孙艺涵那边突然变卦，拖着不给准话。寿浩辉摊子都支起来了，片方每天烧着钱，拖不起。”林慧心迅速交代完背景，叮嘱童颜，“待会儿你好好说话，态度诚恳点。”

说话功夫，和寿浩辉迎面碰上了。

两边寒暄过后，寿浩辉直奔主题。

“试镜视频我看了，感情处理很有层次，蛮好的。为什么想演这部剧？”

童颜微笑颔首：“谢谢寿导。我很喜欢这个剧本，喜欢女主角身上的憨劲儿和狠劲儿。复出的第一个作品，我希望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好作品。”

“有把握吗？”

童颜愣了两秒，点头：“有！”

“男主角可能不是大咖，接受得了吗？”

“没问题。”

“什么时候能进组？”

“随时。”

寿浩辉点头，对林慧心说：“我马上要飞，咱们机场路上聊聊合作？童颜也准备准备，这两天就得进组。”

童颜和林慧心对视一眼。

林慧心果断回：“可以，让童颜先回去，我送寿导去机场。”

寿浩辉和林慧心走了，童颜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顺利的不可思议。

时隔三年，她终于又要进组了，童颜心情有点激动。天太冷了，她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哆嗦着朝停车处走去。

忽听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群人通过演播通道往外走。

童颜定睛分辨，是江述，他身边围着四五个工作人员。

瞧瞧，大明星这前呼后拥、保镖随行的，再看她，一个人站在冰天雪地里，新助理完美错过了所有环节，已经回家了，艺宣也是从其他团队临时借的，这会儿大概在WIFI信号强的地方移动办公。

真寒酸。

仿佛心有灵犀，江述突然转头看了过来。

他穿着黑色风衣，身形颀长笔挺，站在明暗交界处，神色看不分明，侧脸的轮廓却清晰立体，冷白的肤色衬得地上的雪都黯然。

以前童颜形容他时，用过一个词，硬帅，如今看上去，是不要命的帅了。

童颜身旁有个路灯，她和那根灯杆一起，全无遮挡地暴露在黄色的光里。

有一个瞬间，感觉像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手足无措的。

然而很快，又想到江述那句“知道了”，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

牛什么，哼！

童颜撇了撇嘴，快步进了车里。

“开车。”

*

晚上十点，江述回到房车上。

同行的其他工作人员都下班了，只有经纪人李正陪着他，晚点两人还要赶飞机回剧组。

车门将冷空气挡在外面，车内布置和酒店房间一样，沙发、桌椅、电视一应俱全，李正一进来就朝坐在沙发上的女士寒暄。

“等久了吧，不好意思啊秦主编，行程实在太满了，只能约您在车上采了。”

《星周刊》杂志主编秦曼，三十出头的年纪，烈焰红唇大波浪，身上有成熟职场人的干练劲儿。

“您客气了，江述老师能拨冗接受采访，是我们的荣幸，在哪儿都是一样的。”秦曼笑着跟两人握手，“那咱们就，直接开始？”

江述点头：“开始吧。”

李正给两人倒好热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候。

采访提纲是对过的，一共三十个问题，江述答得不疾不徐，偶尔凝神思索，秦曼也不插嘴，只在他被某个表达困住时询问一句。

江述话虽不密，但每个问题都言之有物。两人交流愉悦，原定四十分钟的采访，聊了快一个小时。

李正开始频繁看时间。

已经十一点了，飞机是一点的，得马上往机场赶了。

秦曼见状收住了话头：“再次感谢江述老师接受采访，后续我们编辑完稿再沟通，实在不好意思，超时了。

江述摇头，示意无碍。

李正客气了两句，送秦曼下车。

走到门边时，秦漫突然停下脚，转身看着江述说：“其实还有最后一个小问题，您刚刚在星芒之夜晚会回应童颜说，‘知道了’，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秦主编，这个问题超纲了哦！”李正一边笑着打哈哈，一边按下车门开关，“如果没聊透，咱们下次再约。”

秦曼站在敞开的车门边，假装听不懂李正催她下车的暗示，紧紧盯着江述，期待他开口。

江述的神色好似在回想，又好似在放空，沉默了片刻，说：“不知道。”

若是其他艺人面对这样的问题，给出这样的回答，秦曼会认为他只是拒绝回答，是在敷衍。但看着江述一脸认真的神情，秦曼愣了几秒，觉得他可能真的不知道。

秦曼笑着颔首：“好，多谢。不打扰了，再见。”

送走秦曼，李正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

“什么人啊！本来就超时了，还有附加题。”李正皱眉吐槽，“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杂志，前年才创刊的，我本来都拒绝了，你何必费这个精神。”

上周三江述回北京拍广告，在化妆间，当时李正刚拒绝了秦曼的约采，随手把她名片扔在桌上，江述看见问了一嘴，沉吟片刻，让李正安排了这次采访。

李正当时就挺诧异的，但因为临时有事被叫走，后来就忘了问，今天正好解惑：“你认识秦曼？”

“以前看过她的采访，很专业。”

“喜欢？”

江述抬眼，看李正半吃瓜半打探的神色，就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皱眉：“别瞎联想。前些年拍戏受伤，拄了几天拐，有一次拐摔下楼梯，她帮忙捡上来的。”

江述本不欲解释，但怕李正误会，再扯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行吧。”李正打开手机回了几条信息，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盯着江述，“童颜的事，我安排后援会去引导粉丝，你千万别下场，就安静待着，别为童颜出头……”

“她不需要。”

江述神色不虞，语气冷淡，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仰靠在沙发上休息，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李正噎了一下，无奈地叹气：“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现在影响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做什么决定之前，一定要三思再三思……”

江述沉默不语，仿佛已经睡着了。

李正识趣地闭上了嘴。

*

第二天，童颜睁开眼已经十一点了。

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又发了会儿呆，清醒了，打开微信一看，无数条未读消息。

大多是圈里朋友，都在说昨晚的事，童颜顺手回了几个人，往下划拉，视线忽然定住。

最新的一条微信显示凌晨2：43，是江述发的。

他的昵称毫无创意，就是本尊大名，消息只有三个字，不用点开就能看全。

「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