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山河（双重生） 第4章 亭上君子

崇明帝的长姐大长公主韩林欣，自十五岁开始，便常年居于六国美人榜第一，亦是江湖美人榜第一。她从十二岁时，便跟随当时的医仙诸葛云闯荡江湖，仅仅三年时间，就名扬江湖。十六岁那年，先皇为公主赐婚当时的帝师之子淮阳侯林烨，但公主拒绝。不久后，身为七皇子的韩离渊，也就是后来的崇明帝参与夺嫡，韩林欣为了帮助他，十七岁时再次孤身入江湖寻求助力。

先皇去世那日，没人看到圣旨。

只有满身是血的‘韩林欣’手捧着玉玺缓缓走到弟弟韩离渊面前，跪下高呼：“陛下万岁！”

崇明帝登基以后，效仿历代帝王，册封韩林欣为盛华大长公主，允其世袭罔替，并且承诺其后代同样有资格争夺储君之位。

虽然最后一项遭群臣反对，但在众人心中，这无疑是为之后的皇位埋下隐患。

崇明帝自幼便尊崇韩林欣，事事都要请教她。

韩林欣跟随诸葛云闯荡江湖的时候，他还是宫里一个不起眼的七皇子。但命运的转变，就发生在韩林欣离宫的那段日子。

因为先皇偶然一次的夸奖，便引来其他皇子后妃的嫉妒。韩林欣收到弟弟病重的消息后，立刻回宫，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激起他们内心深处对权力的渴望。照顾崇明帝的两位宫人，一个被人毒死，一个被人活活打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1］

成长的代价总是残酷的，年幼的姐弟二人也是在那一刻开始幡然醒悟。

贞隆七年，不少江湖人士涌入京城。爆发了许多偷盗和抢劫的案件，最严重的一次，有武林高手夜闯皇宫，羽林卫一路追查，最后查到了大长公主府。

崇明帝大为震怒，呵斥众人：“绝不可能是皇姐！”

再后来，有人趁着崇明帝太庙上香的时候纵火，等崇明帝查清真相回到京城的时候，便传来盛华大长公主以上作乱谋反一事。

那次叛乱最终以‘韩林欣’身死结束。

“阿姐……”

崇明帝的眼中全是昔日‘韩林欣’的样子。自始至终，他都不信韩林欣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当年参与那场叛乱的人事后几乎都被崇明帝杀死了。

就连崇明帝的授业恩师林烨也自甘认罪伏诛，没有任何的辩驳。

“皇姐，阿姐……”崇明帝喃喃道，“你们放心，朕一定会找到你们的尸骨，也会……照顾好鸢儿的……”

“陛下。”小内侍跪在宫外轻道。

崇明帝回头：“何事？”

小内侍低头禀告：“二殿下和四殿下来了。”

“让他们进来。”崇明帝道，旋即转身，拭去眼角的泪水。

重新落座后，崇明帝居高临下，望着下首的两个儿子。

韩靖泽和韩靖轩行礼之后，韩靖泽才起身道：“父皇，儿臣昨日一早刚从太庙回来，适才遇见柱国大将军，得知北地一事，特来请旨，愿为父皇分忧。”

“去而复返，老四你呢？”崇明帝目光从韩靖泽身上移到韩靖轩身上。

韩靖轩趁机跪下道：“父皇，儿臣也愿为您分忧，故而想跟随二哥一起去北地。”

“起来吧。”崇明帝语气淡淡道：“北地一事，交给你二哥一人便可，你就不用凑这个热闹了。鸢儿——”崇明帝忽然顿住，急忙改口：“咳咳咳……”

见崇明帝咳嗽，二人急忙道：

“父皇！”

“父皇！”

“无碍。”崇明帝道：“老四，你这段时间没事就多去宁安王府走动走动，等太皇太后丧期一过，朕就让礼部安排你们的婚事。”

韩靖轩看着御座之上的人，终是应了话：“儿臣遵旨。”

“老二啊，一会去趟柱国大将军府，让他再详细与你说下北地的军情，派人去户部和兵部一趟抽调几个人，让他们陪你一起去，明日一早递个折子，准备准备下，过几日就出发吧。”崇明帝望着韩靖泽道，“等明年祭祀大典过后，就搬到东宫吧。”

这番话不言而喻。

虽然在场只有三人，但崇明帝还是开了口。

韩靖泽浑身一怔：“父皇……”他立刻跪下俯首在地。

身旁的韩靖轩也是。

“都起来吧，”崇明帝微微一笑：“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2］。父皇老了，以后这江山还得靠你们兄弟来守。”

“儿臣这就差人去云崖关带小神医回来为父皇调理身子，父皇定能长命百岁的！”韩靖轩忙道。

“老四，”崇明帝起身慢慢走下台阶，韩靖轩闻言上前，扶着他，“儿臣在。”

“朕今日瞧那沈云鸢还算不错，你们二人成婚以后，你要好好待她。朕不允许你立侧妃。”崇明帝带着些许笑意，轻轻拍了一下韩靖轩的手背。

他还记得韩靖轩当初求娶沈云鸢时，在长春宫外跪了很久。在崇明帝看来，只要他们二人成婚，韩靖轩便会好好照顾沈云鸢。

韩靖轩神色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初：“儿臣明白。”

“好了，都下去吧，朕乏了。”崇明帝道。

***

回到宁安王府后，沈云鸢就把自己关起来思考。

重生这种事情，于她而言，有些太过荒谬。即便她已经慢慢接受，但对于前世的那些经历，她还需要仔细梳理一番。

“小姐？”连翘站在外面敲门。

自打沈云鸢回府后，也没吃东西，就把自己关起来。南宫静怕她饿坏了，便嘱咐连翘让厨房做些吃的送去。

沈云鸢把脸上的书拨掉，从床上起来：“进来吧。”

连翘指挥两个小丫鬟把菜放桌子上。

“哇，你怎么知道我饿了？”沈云鸢望着桌上的菜肴满目欢喜。

连翘扶着她坐下，等其余人出去后，回话：“这个啊，是王妃特意嘱咐的。”

沈云鸢抬眼看向窗外，外面已经接近傍晚时分。

收回视线，她拉着连翘坐下：“一起吃吧。”

连翘急忙起身，摆手拒绝：“小姐，这万万不可！”

沈云鸢又拉着她，神色严肃：“连翘，坐下。”

“……”主仆有别，连翘摇头。

“饭要有人陪着一块吃，才香。你要还当我是你小姐，就乖乖坐下，陪我一起吃。”沈云鸢继续坚持着。

连翘拗不过她，只好坐下陪她一起吃。

“对了连翘，待会儿陪我出去一趟。”沈云鸢边吃边道。

连翘忙问：“小姐是要去魏阳王府吗？”

沈云鸢一听这个便皱起眉头，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嚼了几口咽下后愤愤道：“本小姐才不会去见他！”

“那小姐是要做什么？”连翘不明白沈云鸢这个时辰出府为何。

放下筷子后，沈云鸢小声道：“买些礼物，去柱国大将军府再亲自登门道歉一趟。”

连翘惊讶地张大嘴巴：“……可是、可是小姐，我听小公子说您不是已经在宫里道过歉了吗？”

“你家小姐我以前名声太差，但是从今日起，便不再如旧。”

饭后，沈云鸢吩咐连翘去找两身男装，她自己去往府中后门的途中，遇到了府中的管事韩金。

韩金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着，见四周无人，便来到一处凉亭内。凉亭内的石桌下，藏着一个机关。

沈云鸢见韩金从那石桌底下取出一封信，匆匆看了一眼后便将信揉成一团吞下，然后又匆忙离开这里。

夜色寒凉，沈云鸢一人独自坐在石凳上，琢磨着刚才的事情。

少顷，她听到凉亭之上，有道微弱的呼吸声。

沈云鸢屏住呼吸，慢慢退出凉亭。

“小姐！”不远处，连翘抱着包袱压低声音在找她。沈云鸢慌忙跑过去示意她不要说话。

月色如钩，主仆二人隐匿在黑暗中。

银光转移，凉亭子上的人，身形逐渐暴露。

“什么人，竟敢夜闯宁安王府！”连翘没忍住喊了一声。

沈云鸢当即捂住她的嘴巴，可还是迟了。

凉亭子上的人，身子动了动，倏而笑了一声：“本王还以为自己要在这凉亭之上睡到天亮呢！”

即便未曾见到这人真面目，不过光听声音，沈云鸢也猜出来了：“四殿下这么晚来我宁安王府，有何贵干？”

“魏、魏阳……见过魏阳王。”连翘立刻跪下道。

“连翘，你先回去吧。”沈云鸢对她道。韩靖轩不走寻常路来宁安王府，定然有什么算计。而她，不希望连翘卷进来。

等连翘离开后，韩靖轩这才一跃而下，落到沈云鸢面前。

他将身上的暖炉塞到沈云鸢手上，勾唇一笑：“今日披风借你了，眼下身上只有这小小暖炉，你将就一下。要实在冷，也可以抱着我。”

沈云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那样平静无波的眼神，韩靖轩还是第一次从沈云鸢的眼中看到。仿佛他费尽心思的讨好，在她眼中，都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微乎其微的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从前，她不是这样的。

“殿下说笑了。”沈云鸢淡淡道，“冬日夜寒，您贵为皇子，又是陛下亲封的魏阳王，臣女怎敢妄占您的披风，这就为殿下取来。”

见她要走，韩靖轩一把从后面搂住人：“别动。”

沈云鸢木然一怔：“……”

韩靖轩那宽大厚实的身躯将她紧紧包裹着，下颌骨搭在她的肩头上，他在她耳畔呢喃道：“自从你病后，我们有十多日未见了。我怕宁安王他们管你管的太严，导致你不来找我。既然山不就我，我只好来就山喽！有没有想我？”

现在还不是跟韩靖轩撕破脸皮的时候，沈云鸢挤出一丝笑容，温声细语般又带着女儿家的娇羞：“想~”

“你这么晚来这里是做什么？”韩靖轩松开她，盯着那双看了无数次的眼眸问。

漆黑的眼眸中映出一抹晶亮的光，沈云鸢揪着自己的小辫灵光一闪：“想出去买些礼物给殿下，就当是报答殿下赠我药材了。”

“礼物就不必了，夜黑天寒，街上不安全。早点回去休息吧。”韩靖轩看着她道。

沈云鸢低头思量一番，觉得此时再出府，必然会被韩靖轩跟随，便作罢。

沈云鸢离开片刻，韩靖轩身后便悄然无声站着一个人。

“殿下。”夜莺一身黑衣蒙面装束单膝跪地道。

韩靖轩抬手，透过指缝，望向那夜空中的银月。良久，他问：“事情查的如何？”

“果真如殿下所料那般。属下跟随韩金，发现他正在给、给威远侯写信。”夜莺如实汇报。

韩靖轩轻笑一声：“忠仆不侍二主，即便他背叛宁安王府投靠本王，也不该再背地里将手伸向舅舅那里。”

“殿下，那怎么办？”夜莺问。

韩靖轩搓着双手哈气：“天真冷啊。你说这样的天要是死了个人，会有人知道吗？”

“属下明白了。”

“那就做干净点儿，再从夜影里面挑个机灵点儿的。”

“属下这就去。”

后半夜京城又下了一场雪。

大雪绵绵不绝，连翘带着几名下人，将沈云鸢房间的地龙烧得更旺了些。

本来已经入睡的沈云鸢，却忽然间醒来。

“连翘，帮我找阿臻过来！我有急事！”

“小姐，您确定这个时辰找小公子过来？”连翘大为不解。

但沈云鸢还是坚持：“快去！”

刚才睡梦中，她迷迷糊糊想起一些前世的事情。若非今晚遇到韩靖轩，她都差点忘了这件大事。

连翘带着沈荣臻过来的时候，沈云鸢已经穿好衣物站在门口等候了。

不等沈荣臻开口，沈云鸢就拉着他往后院走后门那里走。

“阿臻你身手如何？”沈云鸢边走边问。

她怕万一待会儿动起手来，沈荣臻会受伤。

“二姐姐说这话莫不是瞧不起我？怎么说我也曾以一挡十，还是陛下亲封羽林军左副统领！”沈荣臻觉得沈云鸢是在拿他开玩笑。

夜深雪白，三人踩在积雪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弯着身子悄悄前进。

三人穿着白色披风，趴在凉亭几步外的一棵梅花树下，与四周的白雪盛景，浑然一体。

不多时，韩金再次来到这里。

他跟之前一样戒备，确认四周没人后，这才将怀里的信件，放进石桌底下。

“该你了阿臻。”沈云鸢轻轻戳了下沈荣臻。

沈荣臻一脸笑意，一掌拍地迅而翻身，直冲韩金而去。

本来打算反抗的韩金，在听到一声猫叫后，收起了指缝中的银针。

沈荣臻几乎是一招就将韩金拿下。

“二姐姐，抓住了！”沈荣臻冲着沈云鸢大声道。

连翘扶着沈云鸢起来，帮她弹去身上的积雪。

“小姐，小心。”

“连翘，去把石桌底下的信拿出来。先看有没有机关，再小心一点儿！”沈云鸢看着眼前的韩金，吩咐连翘道。

很快，确认没有别的机关后，连翘将取出来的信递给沈云鸢，她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南宫博已解毒，沈云淑不日回京，沈志洲已知晓锦州铁矿一事。]

“二姐姐，上面写的什么？给我也瞧瞧！”沈荣臻将韩金捆结实后，来到沈云鸢身边，伸长脖子瞧那封信。

沈云鸢将信给他看，她并不打算隐瞒小弟。

谁想看到信后，沈荣臻气得当即一拳打昏了韩金。

沈云鸢一脸震惊：“你——”

“二姐姐放心，死不了！”沈荣臻吹了吹手。

宁安王府外，一处幽静的巷子内。

一辆马车安静地停在那里。

一刻之后，一个身形消瘦的黑影从宁安王府出来。对着马车内的人恭敬道：“殿下，按照您的吩咐，夜三继续伪装韩金，将他写给威远侯的信放在石桌底下，但是他被二小姐跟小公子抓了。”

“呵呵……”马车上内的人拿着一株梅花簪轻轻敲打着手心。

“那殿下，需要属下去杀了夜三吗？”马车外的黑衣蒙面人继续问。

在夜莺看来，夜三被人抓到，便是无用。而魏阳王府，不留无用之人。

“不用，既是李代桃僵，面对这种情况，夜三当知怎么做。”韩靖轩眼眸深邃，盯着手上的簪子轻笑。

注释：

［1］引用《晋书·列传三十九》中的话，原话是：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2］引用宋朝诗人陈著的《续侄溥赏酴醾劝酒二首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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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微修，大体没啥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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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轩：月黑杀人夜，见媳妇儿之前杀个人助助兴。

鸢：有人私闯我家，放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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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李代桃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