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姝意恨不得亲自上手指引,她为了表演曾经学过一点芭蕾,懂一些基本的技巧,只是如今她骑虎难下,只能靠嘴皮子来给黑獭指导。
“对,直膝盖,身体也要保持笔直。”
“你往上跳的时候要记得臀部和大腿的肌肉要完全收紧啊,脚尖!脚尖绷直了吗?”
“再用点力气,只要再高一点点,一点点就行了。”
系统出品到底是值得信赖。
黑獭的芭蕾天赋着实令人叹为观止,他随着谈姝意一边指导,动作也越来越熟稔。竟然真的被他一蹦两米来高,此刻谈姝意再抓住他的手,一拉一拽他竟然可以身轻如燕,轻松飞越过了墙头。
留下谈姝意仍旧骑在高墙上傻眼。
“你跳啊。”黑獭催促道。
“我……我恐高。”轮到她自己往下跳了,那两三米的高度仿佛变成了万丈深渊,教她瞬间双腿发软,只得双手紧紧抓着墙头边缘,声音颤抖。
“这可如何是好?你得下来啊,你不下来一会儿天就黑了,我们就救不成四喜了。”
烦死了,谁不知道?
“你想想四喜,是不是一下子就浑身充满了力量?”
这游戏是不是有病啊,这种随便的剧情不是走个过场就好了吗,一定要她本人亲自来经历吗,意义到底在哪里啊。早知道就不让裴可探先走了啊。
但眼见时间越来越晚,天色马上要彻底黑透。那时国舅院中的仆婢就会来到大门前掌灯,彼时她和黑獭都会被人当场抓获。
她咬了咬嘴唇,俯身看向黑獭,道:“把你的腰带解下来。”
黑獭道:“这……这样不好吧?”
“少废话,你还想不想救四喜了?”
黑獭犹豫了许久,还是娇羞地解下了腰间的布带。幸而他腰粗,长度尚且够,这才能将腰带抛给谈姝意。谈姝意将布带的一端牢牢绑在墙头的青砖上,另一端则是绕在自己的腰间,确认了几遍,确认无误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对黑獭点了点头。
“我跳了。”
说完,她闭上眼睛,松开了一只手,紧接着是另一只手。身体瞬间失重,整个人便从墙上栽下来,谈姝意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布带稳稳地承受住了她的重量,她缓缓下降,最终双脚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今夜风中有星月,为这夜色添了几分柔和。微风拂过,带着些许凉意,却也带来了远处干燥的花草香气,谈姝意站稳身形,四周环视,却在角落里见到一个突兀的影子。
其人隐藏在暗角之中,连个衣袂都不曾显露,但明亮的月色出卖了他。
被人发现了。
谈姝意眼神示意黑獭,黑獭看不明白,却能拔出屠刀给她。虽说入手略重,但总比手无寸铁强多了。她自顾自地跟黑獭讲话,脚步却无声的接近那人。
先帝创业未半,绝不能被人发现。
眼看越来越近,她横刀便向那人影看去,闭着眼睛胡乱挥舞,可非但没听见刀风,刀背竟还被人牢牢钳住,动弹不得。
“何方宵小!”谈姝意无法抽刀,只得睁开眼睛怒视对方。
其人穿着一身家丁的服饰,身材精干,骨架颀长。普通麻布的家丁装被他穿的仿佛是个翩翩公子。横在刀背上只一只手,指节纤长如梅骨。
她狐疑地继续往上看,原来是裴可探。
他笑道:“若说我是宵小,那娘子趁夜携带凶器,私闯他人府邸,又当是如何?”
谈姝意怒极,更是胡乱挥刀:“为何吓我!刚才明明瞧见我不敢下来,为什么不来帮忙!”
裴可探伸手抵在她唇边,轻微地“嘘”了一声。
谈姝意顿时安静下来。
他这才道:“今晚国舅府守卫极严,甚至有许多官兵在这里。我打听过了,今夜府中有夜宴,来客众多,藏匿四喜的暗室也没有找到,不如改日再来。”
谈姝意却回头看了一眼黑獭,随后道:“夜宴么,那岂不是正合我意。”
夜色渐浓,四下里都点上灯。
主人家要用膳了。
来往仆婢行色匆匆,有上菜的、掌灯的、烧水的、递餐具的、试菜的……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雕梁画栋的大厅前。厅内烛火通明,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桌上菜肴可谓琳琅满目,有晶莹剔透的玉盘珍馐,有色彩斑斓的珍奇异果,有香气扑鼻的烤全羊,还有各式各样的海鲜佳肴。在这边塞小镇能见到这样多的山珍海味着实令人啧啧称奇。
裴可探适才打晕了管理乐伶的家丁,随后三人占用了舞姬的更衣间。谈姝意给黑獭刮了胡子,正在给他上妆。他身上已经换了上身袒露的舞衣,上臂上佩戴手钏,脖子上戴了项圈,脚蹬一双黑色软靴。黑獭几度要起身,不愿表演,却迫于谈姝意和系统的淫威,一定要他表演芭蕾舞。
这是完成主线任务二的契机,也是刺杀窦国舅最为简便的理由。
古人是欣赏男子跳胡旋舞的,足踏舞筵,只需单足站立,身体随乐声起舞,双手则因为动作高低不同,巾帛不断翻飞,给人极大的美感,也多有诗句称赞胡腾儿跳舞:“石国胡儿人少见,蹲舞尊前急如鸟。织成蕃帽虚顶尖,细毡胡衫双袖小。”也就是说,虽然黑獭觉醒的是芭蕾天赋,但是古人哪里分得清芭蕾是在他们认知以外的,一个新的舞种呢。
而等到筵席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还有谁会对这些豢养在家中的舞姬心存防备呢。
到时候由她亲自出马,和裴可探里应外合,挟持窦国舅,找出暗室,再救下四喜,一切便可圆满结束了。
随后,他们随着舞姬们来到了前厅,只待上头的指令。从他们身处的角落之中可以隐约看见窦国舅的面容。他年轻还很轻,约莫只有二十出头,尽管已经眼圈黑沉,脸色蜡黄,嘴角微微下垂,时常显得空洞无神,平白无故将他年纪拉大了几岁。
只是在他脸上,实在不大看得出窦妃殊色的痕迹。
裴可探低声道:“窦国舅乃是平陵人士,其父窦叔常乃是当朝尚书。十余年前窦妃参选入宫,听闻窦妃有殊色,陛下极为爱重,连带父母兄弟更是鸡犬升天,但听闻窦国舅触怒贵人,身犯流徙之刑,因此贬斥至此。只是窦妃势大,他在昆弥川生活如今竟与上京无异。”
窦国舅正在宴请宾客,遥遥地只能看见那人是个武将打扮,二人推杯换盏,酒兴正酣。裴可探盯着他看一会儿,忽地道:“是剑南道给事中李屏。”
“原来是他!”还不等谈姝意说什么,黑獭脸色一变。
“你认识他?”谈姝意小声问。
黑獭冷笑道:“怎么会不认识呢?”
“我当年就分在他的手下,他那时还只是个主事,我们与僚人苦战数日,粮草兵器竟都被他转手卖了,他这就是要我们送死!我们一营的兵丁大多战死,只有我侥幸捡回一条命。”
“我回来才知道,原是他贪墨了粮草,贪墨来的金银无不用在烟花柳巷之中寻欢作乐!我们足足五百人啊,竟都被他断送在战场之中,他竟还一路高升至给事中!此等狼心狗肺之人,我岂会不认识!”
谈姝意见他气息不稳,急切劝道:“你忘了我们来是要做什么的吗?”
黑獭气急,狠狠地锤了一下水榭中的漆柱。
不一会儿,有小厮前来传舞。不多时,一阵清脆的丝竹之声便随风飘来,伴随着女子轻柔的歌声,更显悠扬动听。
黑獭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谈姝意见状,心中稍安,她轻声道:“我们先看看情况,莫要冲动。”
黑獭点了点头,两人目光紧盯着水榭入口,只见一队身着彩衣的舞姬袅袅娜娜地走上花厅,她们手中各执乐器,步履轻盈,宛如仙子下凡。
舞姬随乐音款摆腰肢,一寸曼舞一寸月,长夜漫漫就此消磨去。
此刻由黑獭登台,他随着胡旋舞的配乐自如地跳起芭蕾。舞姬们遮掩不住他的身形体貌,一时都沦为陪衬。男子芭蕾重力量感,黑獭又点亮了芭蕾天赋,又因无尽忿怒,动作皆是剑拔弩张,却又行云流水。他的身形挺拔,肌肉线条流畅,将芭蕾的阳刚之气展现得淋漓尽致。舞姬们在他身边翩翩起舞,她们的动作更显柔和而细腻,与黑獭的阳刚之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曲毕,谈姝意瞧见窦国舅和李屏二人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间或还能听见窦国舅问:“这是新出的胡旋舞吗?看来是我离京太久,这些新的风尚竟都不明白了。”
《四小天鹅》的舞步轻松活泼,节奏干净利落。乐师听了她哼唱两遍,幸而就能以古典乐器演奏个大概。随着音乐的推进,黑獭的舞步越发铿锵,他的天鹅富有力量,想要向世人传达内心深处的愤懑,窦国舅和李屏二人的神色越发凝重,他们似乎被黑獭的舞蹈所吸引,却又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
此刻,黑獭退场,留在一侧伺候。谈姝意无暇理会系统传来【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二,稍后将为宿主发放奖励】的废话,她该上场了。
裴可探躲在花厅之上,已然就位。
整个水榭灯烛却被吹熄,无尽乐音缓缓流入芳丛,四处尽皆屏息,落针亦可闻。似有无尽曼丽绝尘而来,月色盈盈,正巧有一缕华光跃上她眉眼,眉睫漫上一层姝丽。
眼前女子秀眉长眼,骨架纤细,脊背挺得笔直,身着织锦垂领衫和联珠团花褙子,底下是三色混的提花缎破裙,肩挎靛青色披帛。虽身着罗绮,却不掩她面容清丽,眉目宛转而有情。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根音弦被她拨动。
窦国舅坐在主位上望见她,手中酒杯不觉竟跌到地上,他瞋目结舌地望着她,就连李屏都觉得他行径太过夸张。
不过是个美貌女子,何必做出这般嘴脸来。
下一秒,窦国舅连哭带爬地伏在她身前,五体投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悲悲戚戚地朝她行了大礼。
“阿姊!我总算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