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前,西北兰林道洛平县凤栖镇。
马家面馆。
“我想到一个法子!”面馆门前唯一一桌顾客边吃边聊,其中一个头发像被狗啃过的瘦脸汉子一脸神秘地对另外二人说。
“你能有甚馊主意!”旁边又黑又胖的汉子胳膊肘怼了一下瘦脸汉子,继续低头夹一口杂粮素臊子面吸溜进嘴里,嚼着面条说:“要我说,咱就直接投军!”他用筷子分别点点自己、瘦脸汉子和对面拄着胳膊一言不发的姚骞,接着说:“靠着我的手,你的脚,骞娃的智谋,咱能不发达!?”
曹宏奇“啪”一下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投军?一阵儿总统,一阵儿总理的,皇帝说革命就被革了,你还信军队!?”说话间,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因为气愤都快竖了起来,显得脸更瘦长了。
胖脸的尉保山听到曹宏奇的叫唤也不自觉扯着嗓门干吼:“知道他们为甚坐不住那位子吗?就因为手里没兵没枪!掌握了军队,那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帝坐过的龙椅,咱也敢争一争。你呀,头发长见识短!”
“吆喝甚呢!”沉声喝斥俩人一句,姚骞扭头对面馆内正在收拾东西的老夫妇点头笑笑,压低声音说,“虽说山高皇帝远,咱也别往人嘴里递话柄!这阵儿吃面人少,赶上人多,有你俩好果子吃!”
二人被姚骞训斥一顿,互相瞪了眼,低头继续吃面。姚骞知道他二人都是性情中人,平时互相呛声惯了,倒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提醒完就继续琢磨挣大钱谋大业的事。
姚骞放下托着下巴的右手,捡起筷子挑了挑面,问曹宏奇,“说说看,甚法子?”
曹宏奇谨慎地看了看没有行人的四周,压低嗓音凑到姚骞跟前,“学我们曹家祖宗的做法!”
尉保山赶紧咽下嘴里的面条,抢在姚骞发问前开口,“说清楚点!你家祖宗还传给你甚东西了?”
姚骞问了一句:“你家哪位祖宗?”
“魏帝曹德啊!”曹宏奇挺胸抬头带着点得意说。
“你家祖宗本事是不小,可他并非出身草莽!”姚骞点头认可道。
尉保山附和,“不管咋说,人家带兵打仗建朝立业是有一套!”
曹宏奇快速喝完碗里的汤,手背擦了擦嘴,“我说的不是这个,”说着又往前凑了凑,吐出的话快成了气声,“我说的是他谋钱的路子。”
“甚路子?别装模作样!”尉保山轻嗤。
曹宏奇看着姚骞目不转睛等着自己解释,身子继续往前趴,突兀的头发都快贴着姚骞额头了,一字一顿吐出两个字:“摸金!”
“你说甚?”
“你的意思是?”
姚骞和尉保山齐声问。
“挖墓!听说他当初就是干这个发家的!”曹宏奇贴着二人耳朵说了一句。
二人沉默一瞬,尉保山反应过来后,点头道:“好像有这个传言,”转头看着一脸兴致勃勃的曹宏奇说:“你可真是你家祖宗的好后辈!”
“他又不是我真祖宗!他要真是我祖宗,我咋也不该混这样的吧。”看着不停转动眼珠的姚骞,那副并没有因为穿着打补丁的薄袄和晒黑的皮肤影响半分清风朗月的俊容,同样是贴头皮寸发,不用细看就把穿着更好点的尉保山比到尘埃里,再次在心里怀疑他兄弟是不是妖精转世,不然咋能这么好看呢。
一阵北风吹来,十月的风带着十足的穿透力钻进衣领,吹散臊子面里最后一丝热气。不远处,小巷里一高一矮两棵柳树上的最后几片叶子簌簌落下,提前结束了枯燥的秋天。平时热闹的小镇没几个人出没,大概都在准备过冬的衣食。甚至连天色也为之黯然不少,晌午才过不久就有入暮的意思。西北的苍茫,在这个秋冬更加浓重。
“太冒险!”姚骞一番利弊分析得出结论,“我们势单力薄,下面危险重重。”
“我就是突然想到这么个事”,曹宏奇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沮丧,头发和眉毛齐齐耷拉下去,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了。
“我有个乡党”,尉保山的话一出口,立刻吸引了垂头沉思的二人,尉保山看着走过来收拾桌子的老夫妇,急忙从兜里摸出铜板放在桌子上,“去我家!马叔马婶,我们走了。”
姚骞和曹宏奇会意,立即起身跟老两口道别,三人脚步轻快消失在拐角。
洛平县,五百年前称鄜平郡,意为富足。其南部有一座黄龙山,据说上古时期曾有黄龙潜居而得名,后黄龙故去伏骨成山,其血液流入洛河,终汇进黄河继续咆哮。黄龙山风水极佳,传言有瀚唐权贵为保其死后不被掘墓,便在长安附近置空椁迷惑仇敌,而将真身葬在黄龙山下。
“这里南有洛河横流,背山面河,皇亲贵戚最爱睡的风水宝地。”
暮色四合,姚骞、曹宏奇和尉保山跟在一个遮着右眼的汉子身后,钻入深山老林。
霜降刚过,原来支棱的枯枝全都萎靡不振,倒也方便了他们下脚开路。周围的景色越来越暗,脚下的草木基本分不清种类,但他们为了避人耳目继续趁着微弱的月光前行。
独眼龙走在前面,想起来了就跟他们说两句,大多时候都是默默赶路。他们三个知道人家不愿透露秘诀,很自觉地不多打听,除非关系到脑袋安全等必要问题。
独眼龙是尉保山找来的乡党,据说在摸金圈非常出名,尽管他不常下斗,甚至不在人前出现,但三教九流都尊称一句“常爷”。也就是说,除了知道他姓常,其他什么都不了解。有人说他来自京城,有人说从雪山来的,甚至有人说从宁古塔逃出来的。总之,是个什么都靠“听说”的传奇人物。
而从外表看,他身形挺拔,四肢矫健,眉眼锋利,即使遮住一只眼,也挡不住俊毅的容颜和凌冽的气势。
尉保山说是他的乡党,其实只是在他家隔壁住了几个月,后来到了县城,他为对方望过一次风,所以这次才能请他出山。
当然,他们请人家出山是有偿的,协商结果就是五五开,不论摸出多少宝贝,人家先挑一半,他们三人分一半。
并且,摸金需要的基本装备物资干粮等,都由他们出。于是乎,还没见着珍宝的影子,姚骞已掏光了家底,这还是在尉保山出了一半本金的前提下。主要也在于,姚骞本来就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近两年,靠着打短工加各种投机倒把只攒出一点口粮钱。这一切意味着,如果不成功,他出了山就得饿肚子!
从晌午吃过饭,他们就黄龙山下最近的村子假装打猎进了山。如今已经走了近三个时辰,常爷却淡淡说了一句“进山了!”
姚骞三人互相看了眼,心里同时说:“这才算刚开始啊!”
常爷像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又续了一句:“大幕没拉开呢!”
三人心里又是无声风起云涌,面上的好奇新鲜又减去一半。不等他们推算出多会儿能进入正题,林子里就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明明声音不高,却如耳畔擂鼓,瞬时把身体定在原位。僵硬着转动脖子看他人,又传来一阵“哗啦啦”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
钩子似的月亮不知何时悄悄隐入云层,给每人心里的恐慌提了一级。近在咫尺的三人只看到彼此瞪大的眼珠,没看到各自冒出的冷汗。
空气凝固了几个呼吸,三人不约而同左右手齐动作掏出身上的家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