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己 第28章 脱轨

谁……

喜欢谁？

林渊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处在梦中，眼前的一切是不是酒后产生的幻觉。

毋庸置疑，噩梦中的林沧是恨他的。

可是现实……

现实中的林沧就在眼前。

喜不喜欢，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

不对，等一下，怎么又扯上喜不喜欢了，一定是最近被断袖的言论影响过头了。

联想到刚刚林沧问的“现实的他有没有死”的离奇问题，林渊被烈酒填满的脑袋忽然得出了一个确凿无比的答案——

他在做梦。

对，一定就是做梦。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跟“魇”中的林沧一模一样的错误的林渊骤然松了口气，心安理得地放空了思维，不再纠结林沧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是眼前的林沧目光太过认真，似乎是一定要得到他的回答，不过既然认定是做梦，林渊便懒得多想，放飞自己，漫不经心地随口应道。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林渊故意拉长语调，挑起眉毛，“亲都亲过了，能不喜欢么？”

看着瞬间愣怔的林沧，林渊笑弯了眼角。

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吧。谁让林沧上次在“魇”中，把他的亲吻当成了更深一层的梦魇。

某种意义上，林渊与林沧的确打成了平局……在把无比真实的对方当成梦境这一点上。

而且还是，噩梦。

因为下一刻，林渊就笑不出来了。

唇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青年的脸一瞬间在眼前放大，纯黑的眼眸，浓密的眼睫，英气十足的眉眼，距离近得让林渊有点眼晕。

等，等一下……为什么在他的梦中，林沧都会……

林渊浑身僵硬，不知作何反应，而这种僵硬在林沧伸出指尖，撩开他的衣服，抚上他的后腰时达到了巅峰。

“林沧！”林渊猛地一个激灵，攥住林沧的肩头，把他掀了下去。

被喊出名字的青年怔了一怔，唇角酿起一片苦涩，低声道，“你果然还是无法接受。”

“不是，我，你，你这，我……”林渊的大脑一片混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让自己赶紧醒来，然而目光在触及青年通红的锋利眼尾之后，语气却又不由自主地软化下来，“别闹了，林沧。”

“抱歉。”青年低声说道。

“没什么好抱歉的，嗯，是我想太多了。”林渊被这样的林沧弄得有点慌乱，暗骂自己胡思乱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在梦中见到如此离谱的林沧。

“没事，你好好休息，热水我会让小二送来。”林沧迅速低声说完，手指微抬，似乎想要给林渊理一理衣领，最终却放下了手掌，只是指了指林渊的领口，嘱咐道，“小心着凉。”

林渊下意识低头，拢了拢衣襟，再抬眼时，林沧却已经施展瞬移，不见了踪影。

啊……

林渊望着林沧消失的地方，目光呆滞。

说到底，究竟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跟曾经的自己谈情说爱，如此离奇之事，连断袖都不能一言以蔽之了吧。

林渊后知后觉地面上发烧，满脸颓唐，把自己丢在了榻上。

以后再也不饮酒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如果像宿醉那样，醒来之后没有这段记忆就好了。

林渊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盯着淡白色的床幔，默默地想道。

-

沙漠的夜晚比白天冷得多，林沧飞在半空，呼啸的夜风冷冽干燥，割得他脸颊生疼，心窝也一寸寸冷了下去。

——亲都亲过了，能不喜欢么。

那个人喜欢林渊。

也是，像林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

林渊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说这话时，向来温和的男子挑着眉毛，笑容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嚣张。

嚣张、可恶，却偏偏让他死心塌地，甫一对上那双满含笑意的鸦青眼眸，便脑袋一热，不顾一切地将嘴唇贴了上去。

结果换来了毫不犹豫的拒绝。

怎么可能不拒绝，林沧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那人心悦林渊，林渊心悦那人，而他不过是与那人样貌相仿，又怎能涉足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过仔细想来，林渊像是狗皮膏药一样，跟着他走南闯北，其实也是为了躲避那人的追踪吧。

那人既然心悦于林渊，虽不知出于何种误会假死，但是如今，肯定早已后悔了吧。

所以林渊才会为了躲避那人的追踪，跟着世上最后一个灵族，疯狂地在人间流窜。

他躲避妖族对心脏的觊觎，而他躲避心上人的爱慕。

三年……

虽然林渊早已做出承诺，但如今的他已经知晓了林渊和那人的情况，当真还要耽误林渊，以这样的相处模式，与他度过这对人族来说过于漫长的三年吗。

而且林渊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的身边危机四伏，如果有什么万一，他如何对得起他。

好不容易在前几天，发现自己的灵力对林渊有益，可是再过三年，他走向那个注定的死亡，林渊又该怎么办。

灵修的灵力有用吗。可是哪个灵修又愿意无条件将辛苦修来的灵力渡给别人呢。

何况灵修不比灵族，睡一觉就能恢复，没有灵修能像他那样几乎可以说无限制地供给林渊。

纷乱的思绪缠绕着林沧的大脑，林沧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恨不得再见之时，狠狠揭开林渊的领口，好好研究一下师娘留下的封印，可惜以林渊的性格，除非用强，否则他不答应的事情，说多少遍都毫无用处。

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男子，明明狠心至极毫不留情地在他的心上划开伤口，却屡次把他拉出深渊告诉他要好好活着给他救赎，却永远含着漫不经心的微笑漠不关心地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林沧心乱如麻，几乎咬碎后槽牙。

下面的沙漠逐渐有些眼熟，林沧并没有隐匿行踪偷袭的意思，直直从空中坠落，由于速度过快，撕裂空气，发出了尖锐的破空爆鸣。

黑蝎一族的沙宫位于地下。

林沧神情冷厉，狠狠一脚踏在了地上，黄沙漫天飞扬，脚下的地面纷纷塌陷，簌簌而落的沙尘之中，林沧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杀意，四处寻找着黑蝎的身影。

四周岑寂。

林沧心中烦躁，明知黑蝎一族擅长隐匿行踪，时间一长恐怕逃脱，便毫不吝惜地挥洒灵力，在方圆数里之间罩下了一张灵力编织而成的大网。

没有妖族能够在这种大网中逃脱，而不惊动林沧。

做完此事之后，林沧大踏步在倒塌的沙宫中寻找起来。

却逐渐皱起了眉头。

尸体。

沙宫之中，散布着黑蝎妖的尸体。

腐烂发臭的味道在每一具尸体之上漫延，令人作呕。尸体之上并无半分伤痕，连衣物都整整齐齐，甚至数具尸体都不在同一地方。

林沧翻过一具尸体，再一次看到尸体平和的面容，确定了蝎妖的死因。

中毒。不知不觉的中毒，直到死前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灵，灵族？”一道沙哑的声音忽然幽幽地传来，听起来有点耳熟。

林沧的脸色立变，迅速转身，大踏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白天那个为首的黑蝎。

“你来寻仇了啊。”黑蝎面容惨淡，毫无血色，旁边的黄沙泛着黑褐色，浓重的血腥气和腐臭飘进了林沧的鼻腔。

林沧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这个黑蝎妖力不俗，提前发现自己中毒，试图通过放血排出体内的毒素。

很明显，他失败了。

而且看他的模样，恐怕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我马上就要死了，你杀不了我了，可惜吗，被人抢先了一步。”黑蝎邪邪地睨着林沧，竟然笑了，“果真被他料到了，你会回头复仇。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相好，这会恐怕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吧。”

“你什么意思？”青年闻言，表情顿时变得可怖，濒死的黑蝎忽然感觉无法呼吸了，无形的灵力如同一双鹰爪，死死钳住了他的咽喉。

看到这样的林沧，黑蝎竟然咧开嘴，笑容更加张扬了。

“你可知布阵的人是谁？”黑蝎吐出一口血沫，仿佛感觉不到痛觉，咧嘴笑道，“那个灵修，故意被我抓住，反过来提议以他作为诱饵，诱捕他的师叔……也就是你，世间最后一个灵族。”

林沧的脸色唰地白了，与黑蝎一样，血色悉数褪去。

程知竹。

他的师侄。

他使用灵力飞掠离开，自信黑蝎不可能追上他的速度，才放心地将林渊安顿在客栈，回来复仇。

可他没有想到，他亲手带回去的程知竹……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听说你们在找隐匿气息的妖族？”

黑蝎仔细瞧着林沧的反应，笑容更加夸张，齿缝间满是腥血，淋漓地滴落在早已被腥血浸透的黑褐沙土中。

“我告诉你，我们黑蝎一族，是绝无仅有的、能够隐匿妖气的妖族。世上大妖都恨不得用妖气标记领地，哪会有人故意隐匿行踪？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找错人了，我们族人在逃离妖界之时，遇到魔族首尊，存活下来的只有我们几个，龟缩在沙漠之中，从未离去。所以，你的方向彻头彻尾地错了，你不该招惹我们，还害得你的相好无比凄惨地死去。”

黑蝎的话如同一柄重锤，一次次击打在林沧的脑海里，凿出滔天的血浪。

黑蝎的意思是……竹白镇，根本没有隐匿行踪的妖族……

那么杀害师兄的凶手……

“那个灵修，可是很会折磨人，阵法中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了，连我们黑蝎一族都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剧毒，不知你的相好会以什么样的惨状死去。”

黑蝎的眼中划过一丝恶毒，腐臭的腥血顺着嘴角蜿蜒流淌，黑蝎拼尽全身力量，提起最后一口气，放大音量，恶狠狠地说道。

“我们妖族背井离乡，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你们灵族。杀之不足以解恨，然哀莫大于心死，那个灵修的目标倒是有趣，所以，世界上最后一个灵族……你可以，绝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