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阁中的姑娘最是害羞,薛清月红了脸,举起团扇遮面,“老板娘问这作甚?”
沈昭见老板娘眼睛一亮,也跟着以袖掩面,露出羞涩模样,嗔怪道,“我与阿月刚及笄,哪、哪会来那东西!”
老板娘连忙笑着赔罪,“两位姑娘亲密,让我想起当年与小姐妹在私下总会说些孟浪话,便没忍住问出口了,若是冲撞了两位姑娘,还请多多担待。”
二人对视一眼,沈昭摇头,“老板娘情之所至,无妨的。”
“那便好,”老板娘热情地牵起薛清月的手,又招呼沈昭,“我与两位姑娘有缘,昨日刚到一对上好的姐妹钗,给你们算便宜些,权做赔罪了。”
她走到柜台后,弯腰取出一个乌木雕花长盒,只看外表便觉精致,打开后里面是一对玉兰花嵌金流苏簪,漂亮精美极了。
薛清月没想到小店中竟有这等货色,顿时两眼放光,“老板娘,这对多少钱?本、本姑娘要了!”
沈昭连忙按住,捏了捏她的手,凑过去轻声道,“阿月莫急,你我今日只带了三钱银子,这簪子如此精美,恐怕咱们买不起呀。”
“是哦,”薛清月猛地冷静下来,佯作失望地撅了噘嘴,“那咱们再看看别的吧。”
见她们转身,老板娘连忙道,“哎两位姑娘,这一对簪子原价五钱,给你们打个折算作三钱,如何?”
“好呀!”沈昭一个没拦住,薛清月就喜笑颜开地应了。
她神情无奈,挣扎着做补救,“你方才不是说还想去吃蓓花阁的糕点,现下将银子都花完,一会儿拿什么吃?”
薛清月早拿起首饰细细打量,她一看见这对簪子便喜欢得紧,哪还记着打配合。
再者,反正她们今日也是来买簪子的,待买回去让七哥将里面的毒药清了,正好戴着玩玩。
回头凶手来的时候,七哥将他们一举抓住便是了,只觉得沈昭是过度紧张,完全没想到凶险近在眼前。
沈昭虽看出来了,却也不好明着阻止,若是让老板娘察觉端倪,恐怕凶手会就此销声匿迹,线索便会就此断裂。
不仅小乞丐救不出来,那位能请到风雨楼刺客的幕后黑手,也会同这些人一起隐入黑暗,踪迹难寻。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姑娘,不如我帮你戴上试试?”老板娘拿来一面漂亮铜镜,拾起簪子,走到薛清月身后。
“好啊。”她瞥了眼沈昭,见她没阻止便答应了,左右毒发也得好几天,带一次应该不会怎么样。
老板娘抬手,缓缓将簪子插进薛清月的发间。
“嘶——”薛清月痛呼一声,“好痛,戳到我了!”
“抱歉抱歉,”老板娘换了个角度,这才将簪子平稳推入,“这上了年纪便有些手抖,真是抱歉。”
见她满脸歉意,薛清月倒也没过多计较,转来转去地欣赏簪子,“真好看呀。”
老板娘拉过沈昭,“这位姑娘,我也给你带上吧。”
薛清月从镜中看了眼沈昭,本以为她会拒绝,谁知却点了点头,还蹲低了些,让老板娘能对准位置。
待二人都戴好簪子,坐在原地欣赏一阵后,薛清月抬手要将簪子取下来。
“老板娘,我们就要这两个,钱您清点······”
说着说着,原本清醒的意识突然模糊起来,眼前天旋地转,只觉得眼皮灌了铅,瞬间陷入漆黑之中。
沈昭扶住晕倒的薛清月,急切道,“阿月,你怎么了?快醒醒。”
她转头想要喊车夫,却被身后的老板娘猛地捂住嘴,原先亲和的笑容此刻颇为扭曲,“嘘,睡吧。”
老板娘抬手抚上沈昭惊恐的双眼,将她牢牢困在怀中,静待毒药发作,接住了她软倒的身子。
半个时辰后。
大理寺捕快将小巷尽头的首饰铺团团围住。
薛容鹤立于铺内,黑眸凌厉,唇边却含着一抹笑意,他猛地揪过扮做车夫的捕头,“八公主若是出了事,你们也得跟着陪葬。”
他们做好了万全准备,却没料到凶手会直接放弃这个铺子,胆大包天到,将人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掳走。
他猛地咳嗽起来,眼眸猩红,嘶哑着声音道,“这铺子中定有暗道,翻个底朝天也要将八公主找到,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滴答——
一滴阴凉的水珠落入沈昭后颈。
她缓缓睁开眼,只见昏暗烛光下,零零散散坐着七八个姑娘,痴傻、怯懦或惊惧地望着她。
她闷哼一声,揉了揉有些疼的脖子,挪了下身子避开不断下落的水滴,这才慢慢打量起眼前的境况。
此地像是一处地牢,三面阴湿寒凉的石壁,一面用粗壮木桩封住,看不见一扇窗户,只靠外间墙上的一盏壁烛照亮。
地上虽堆着些干草,可也许久未更换,透露出一股霉味,想必其间的虫子老鼠也不会少。
沈昭环视一圈,除去她和薛清月,这里一共有八位姑娘,小乞丐也在其中,看来先前失踪的几位姑娘,已经遇害了。
她正准备问问,那些人把她们抓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干什么,却被薛清月闷哼一声打断了。
“这是、这里是什么地方?!”薛清月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到地牢情形时声音猛地拔高,吵得沈昭揉了揉耳朵。
沈昭拉住想要喊叫求救的她,“阿月,冷静点。那个老板娘给我们带的簪子上,应是有快速发作的迷药,这才将我们抓到此处来了。”
她猛地拉进薛清月,以极轻地声音叮嘱道,“不要暴露你的身份,否则你就会成为他们的靶子。”
“好,我知晓了,”薛清月吞了下口水,她紧张地忘了改称呼,“昭昭,七哥会来救我们的,是吧?”
沈昭正要回答,耳尖一动,抬眼望了望外面,转头快速说道,“有人来了,也不要提起你七哥。”
“好、好。”薛清月眼底含泪,紧紧挽住沈昭右臂,害怕极了。
脚步声渐近,有两人走了过来,地牢昏暗,直到近前,沈昭才看清他们。
来人一男一女,男子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横亘左脸的刀疤,眼神凶恶,他靠近时,牢中的姑娘们都瑟瑟发抖地垂下头去。
而那个女子,正是首饰铺的老板娘。
她见沈昭直直望着自己,没有半点不适,反倒笑嘻嘻道,“哟,二郎,你看这个小妮子,一点儿也不害怕咱们。”
刀疤脸蹲下身子直视沈昭,粗声粗气地斥道,“看什么看,待你油尽灯枯,老子回头便将你办了,也算没白瞎了这张脸!”
老板娘抬脚踹他,笑骂道,“你可别犯浑,这两个新来的瞧着细皮嫩肉的,都是富贵人家出身,想必精血也较其他人更为香醇,是顶好的炼丹材料。”
“蓉姐放心,我岂是那般鲁莽之人,”刀疤脸起身讪笑,“若是上面那位怪罪下来,便是我这条命都不够赔的,不过说说而已,我哪敢真动手啊。”
二人说话完全不避着她们,摆明料定她们一旦进了这里,便再也出不去,即使能重见天日,恐怕那时已成了口不能言的死人。
沈昭拍了拍不停颤抖的薛清月,直接问道,“你们抓我们来,究竟想干什么?”
她没心情拐弯抹角,问这帮吓坏了的小姑娘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不如直接问眼前这俩狂妄自大之人。
真相到手,不出三日她便可杀出去,自然不怕他们。
老板娘闻言大笑几声,“小姑娘,你可真是一身好胆,颇有我年轻时的几分影子。”
“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她神秘一笑,又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你可知道少女初潮乃是美容圣品,只要辅以草药炼制,便可得到一枚色泽赤红的丹药,每月服之可使容颜如二八少女,美艳动人、肌肤胜雪。”
“我给它起了个绮丽的名字——露华浓。一颗可抵万金,而你们,便是我的生财之道。”
沈昭瞳孔微微放大,所有的线索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只是还有一点未明。
“一颗抵万金,什么样的人家才能用得起?那些高门世家岂会纵容你害人!”她装作义愤填膺地模样,恳切劝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需将我们放回家中,我们绝不会透露你的行踪,届时你便可带着赚的钱远走高飞,多逍遥快活。”
老板娘和刀疤脸对视一眼,猛地大笑出声,“你这小妮子,竟反过来劝我?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说罢,他们二人便将带来的提篮扔在外侧,转身走了出去。
姑娘们一拥而上,伸手扒开提篮,抢着几个不大的黄馒头,是饿狠了的模样。
沈昭站在原地未动,直到远处传来关门声,她才上前去拿馒头,只可惜馒头不多,早已被人抢光了。
沈昭无奈回去坐下,碰了碰抱膝发呆的薛清月,“饿不饿?”
“不饿,本、本姑娘才不屑吃那种东西。”她撇了撇嘴,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响亮的咕噜声,从她的腹部传出来。
沈昭忍不住笑了,想劝她忍一忍,待下一顿饭来时将自己那份也给她吃,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脏兮兮的小手。
她捏着一个黄馒头,眼神明亮而怯生生地望过来,“姐姐,我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