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求败传 第16章 少年初长

日月轮转，四季倏忽而过，刘纯每日与巨雕在林中练剑，却也不觉得苦闷。眨眼间已是过去了不知多少时日。

某日，他在湖边行走时，偶然看见自己倒映在湖中的容貌，这身形相貌俨然已是一个大人的模样。

山中不知人间事，觉来惆怅故人识？其时已过了六个年头。

这六年来，刘纯内力精进，早在两年前，已将自己体内寒气克制，之后便依族谱所载之法行功，丹田之内真气逐渐鼓荡。

每与巨雕比试之时，木剑刺出便夹带“嗤嗤”风声，每招每式运用之际，都远比昔日时要凌厉许多。

刘纯此时所使剑法，虽已趋上乘，但远未及圆通之道。每每念及于此，总觉烦恼。自忖：“多半是仍未领悟到那一剑的奥秘所在。“

他转念又想：”悟不到就悟不到吧，心有挂碍，终难成大道。但求一招一式都能随意挥洒，他日功夫到时，自然水到渠成。“

如此开解，心中便逐渐释然。

这一日，天色尚早，万里无云，天上好似一张淡蓝绸缎铺展开来，让人见了不禁开怀。刘纯心中甚喜，忽然心血来潮，想到许久没去山上竹林一走，便对巨雕道：“雕兄弟，我上去走走，你要不要与我一起？“

巨雕扭头不答，似是兴味索然。

刘纯便道：“雕兄弟，那我自个上去散散心，你可别见怪。“说罢，便移步望石梯处走去。

上了石梯，攀上藤曼返回原来那块平地，恍惚间只觉得自己仍是六年前那个小孩，岁月转瞬即逝，周遭景物却仍然一如从前。

刘纯信步走入竹林，绿竹苍翠如昨，清风袭过夹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万叶千声似是逐渐汇成一曲小调轻吟，悠扬婉转，教人听了不胜心醉。

刘纯缓步走去，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见不远处竹林下，一人凝眸端立，肩上停了两只雀鸟正在“叽喳“啼鸣。那人便似石头一般，全无动静。

刘纯心下好奇，走上前去，见那人正是孟狂隐。只见他表情僵硬，连眼珠都不转得一转，伸手探他鼻息，只觉气息悠长，全无异样。

刘纯满腹疑惑，心想：“这老妖怪莫非是让人点了穴道？要不就是在练什么奇怪的武功。“突然心中一凛，想道：”我此刻出声吓他一吓，他多半就要走火入魔，即便他不是在练功，我此刻出声相循，他若无动于衷，我便可安然下山。“

他转念又想：”此举实在太过卑鄙无耻，他若真在练功，我岂不是害了他性命？这哪是英雄好汉所为，他虽然强逼我拜他为师，却始终未伤我性命，我可不能做出这乘人之危的事情来。“

一想这老妖怪要是回过神来难免又来强逼于他，心头厌恶之情顿生，回过身去便想溜之大吉。心想：“老妖怪，此刻我不来乘你之危，待他日我武功大成之时将你打败，再堂堂正正下山，这才是响当当的男子汉。“

他才走出几步，却听身后孟狂隐冷冷的声音传来道：“小子，别来无恙啊。“

刘纯心头一惊，情知今日无幸，难免又要跟这怪老头夹缠一番。便回过身来，笑嘻嘻地说道：“老...孟前辈，你也别来无恙啊。“他在心里将孟狂隐骂得惯了，脱口而出就想叫他老妖怪，幸亏及时醒悟，否则还不知要被他怎样折磨。

孟狂隐定睛一看，眼前哪里还是曾经那个小孩，分明是个体格健硕的大人。他见刘纯脚步轻快有力，行走时不起片尘，脸上气色红润，两眼神光内敛，显然内功已有一定火候。心中大感奇怪，思道：“这小子被我寒冰真气折磨了六年，该是一副颓靡之相才对，怎的倒像是内力大进，当真奇怪之极！“

当下闪身欺至刘纯身前，刘纯只觉眼前一晃，孟狂隐右手成爪已往他左腕扣来。

刘纯此刻内功已成，见对手袭来，身上自然生出反击之力，当即右手成锤反手敲他手背，左右脚飞起，鸳鸯连环踢他胸口。

孟狂隐心头一惊，未曾料到刘纯反击如此之快，当即左手虚点，快如闪电般将刘纯几招攻势尽数挡下，右爪快捷无论地已扣住刘纯左手脉门。

刘纯手腕一阵剧痛，当即跪倒，喊道：“你...你做什么！“

孟狂隐也不答他，左手双指在他左腕上一搭，细听他脉象流动。只觉刘纯脉搏缓而有力，全无丝毫寒气侵蚀之象。

他向来自负这寒冰真气无人可解，虽然当日拍在刘纯身上的只三成功力，但真气在他经脉之中游走之势极为繁复，除非自行运功抵抗，否则旁人极难捉摸，他料想刘纯无此深厚内力，必定是有世外高人相助。

当下手上加了半分劲，阴沉沉地问道：“小子，谁给你解的寒冰真气？“

刘纯被他捏的手腕剧痛，额头上冷汗直冒，呻吟道：“哎呦，哪...哪有人给我解,哎呦...“

孟狂隐只道刘纯真有什么高人相助，此人上山，他竟浑然不知，实是个劲敌。当下又加了半分劲，恶狠狠地说道：“你还不说实话！“

刘纯实在熬不过，只得说道：“哎呦，你...你别捏了，我说给你听就是了。“

孟狂隐听他求饶，手上便不再使劲，说道：“快从实招来！“

刘纯缓了几口气，慢慢说道：“实在没有什么人帮我解这寒气，这几年来，我自己运功抵挡，寒气就渐渐不见了。“

他见孟狂隐两眼凶光大盛，右手又要使劲，心中大骇，急忙喊道：“我对天发誓！我若是骗你，就让你再拍我两掌，让我活活冻死好了！“

孟狂隐听他语气十分诚恳，心想：“这小子莫非真的吉人自有天相，自行驱除了这寒冰真气？“

当下双眼如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刘纯，刘纯直被他看得机伶伶打了个冷战。

两人沉默了片刻。孟狂隐脸上神情稍缓，问道：“那你是如何把这寒冰真气驱除的，给我细细道来。“

刘纯便将自己如何偶遇的巨雕，如何依靠巨雕衔来的蛇胆融合寒冰真气的事与他说了一遍。至于山崖上巧得的宝剑，和族谱上的炼体之法则被他隐去了。

孟狂隐又于几个关窍上细细询问，刘纯均一一回答。他心想：“这事谅这小子这点修为，也编不出来，看来真是这小子福缘深厚，才能有如此际遇。“

他本就不想取刘纯性命，只是想逼他拜师，这几年刘纯不来求饶，他心中实在是十分担忧。可他性子执拗已极，刘纯不来求他，他是绝不会给刘纯驱除寒气，也不会去看他一眼。

如此一晃竟过了六年，眼见刘纯竟然因祸得福，他心中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是忧。

孟狂隐仰头沉吟了片刻，缓缓问道：“你练的是什么内功心法，说给我听听。“

刘纯不欲将族谱中的心法告诉于他，只将之前白鬼传授他的“一息九变“心法口诀说了出来。

孟狂隐听罢，冷笑数声道：“这么粗浅的功夫，顶的什么用。你这小子若不是机缘巧合，凭这内功心法，决计练不成现在这等内力。“

他顿了顿，抬眼望了望刘纯，转身问道：“你现在可愿拜我为师了吗？“

刘纯早知他有这一问，拜倒在地正色道：“记得晚辈初上山时就曾求恳过前辈，只要前辈肯替晚辈救人，晚辈感念前辈大恩，必然终生侍奉前辈，片刻不离左右！前辈本领通天，谅要救一个小姑娘又有何难？恳请前辈开恩！念在和晚辈共处一山数年有余的份上，救一救我那苦命的妹子吧！“

孟狂隐听他这几句话说的极为恳切，心中也不禁有些悔意，心想当初要是帮了刘纯，也不需空耗这六年时间了。

可这念头一闪即逝，立时那倔拗的脾气又发作起来，回头瞪了刘纯一眼，哼了一声道：“我说不救，就是不救！你就算给我磕一千一万个响头也是无用！“

他这话甫一出口，又是一阵悔意涌了上来。心知他如此决绝，那刘纯是死活也不肯拜他为师了。其实他年老孤独，有时甚想身旁有人陪伴，可他这性子是一辈子也改不过来了，再说话已出口，再想收回也已来不及了。

刘纯只道再说也无用，拍了拍膝上的尘土，站起身来道：“前辈不肯，晚辈也无话可说。晚辈自回山里修炼，哪一日能打赢前辈了，晚辈再下山。“

孟狂隐见刘纯向竹林深处走去，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冲着刘纯喊道：“人我虽然不救，但有件事，倒是可以说给你听一听。“

刘纯回头问道：“什么事？“

孟狂隐道：“数年前我下山时，无意中倒打听到一些事情，或许跟你的妹子有关。“

刘纯挂念姜红萼日久，甫一听到与她有关的消息，心中焦急万分，急忙奔回问道：“你怎么识得我妹子？你怎么知道跟她有关？“

孟狂隐哼了一声，道：“你的妹子我自然不识得，但你曾说你妹子被囚困在梁营是不是？“刘纯点头应和。

孟狂隐轻叹一声，道：“这就是了，柏乡之役梁军大败，百里梁营尽数被晋军所占，想这战阵之中刀枪无眼，你那妹子多半也凶多吉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