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柔依旧直愣愣地出神,片刻,凉涔涔地问了一句:“他叫你来的?”
“是啊,不然我如何知道嫂子肚里的孩子没了?”
姜彤儿口吻稀松平常,却字字戳在赤柔心尖上。xinghuozuowen一听见“孩子没了”,赤柔又低声啜泣起来。
“嫂子你别哭啊,哭多了可是要伤身子的。”姜彤儿苦着脸急道,“虽然你以后生不了孩子了,但瑾哥他重情重义,还是会待你好的。你这样哭坏了……”
“你说什么?”赤柔这才偏过头,惊愣地看着她,“我生不了孩子了?谁告诉你的?”
“啊!”姜彤儿急忙捂住嘴,一副无比懊悔失言之状,“郎中说的,大将军夫人让我千万不能叫你知道的。都怪我这破嘴!”
说罢懊恼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赤柔挣扎着要坐起身,不住地摇头:“怎么没人跟我说?不会的,荀夫人分明没说过啊!
“你听谁说的,把人叫来,我要亲耳听她说!”
“哎呀嫂子你别这样。就是给你看病的那个郎中说的,我也不认识,反正大家都知道了,只瞒着你一人,忙你伤心难受。”姜彤儿抿了抿唇,一脸无辜抱歉,“我一时说漏嘴叫你知道了,原是我的不对,待会儿恐怕还得挨说呢。
“听说啊是因为你这次胎死腹中,对身子极为不好,不可能再有孕了。就算侥幸怀上了,也要和这次一样保不住的,到时候恐怕便没这么幸运了,兴许……母子两个都保不住。
“你可别不信,我以前在渤海老家时有坊里的邻居便是你这般情况……”
不等她说完,赤柔已是泣不成声:“不会的,不会的!啊——为何会这样……为何要这么对我,老天为何要这么对我……
“我的孩子,刚会动会……会踢我,我还没看到他是何模样呢,为何要把他夺走?呜呜……啊……
“我做错了什么?我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如此对我?我的孩子……”
恍惚间,她犹如坠入了无尽黑暗,无论如何呼喊,也得不到半点回应,看不到一丝光亮。
姜彤儿闭了口,冷眼看着她泪落如雨,哭得声嘶力竭,心下暗暗称快:赤柔,你也有今日。
少刻,听见房门外传来脚步声,想是阿瑶回来了,姜彤儿立刻换了脸色,细声细气地劝道:“嫂子,快别哭了,当心哭坏了眼睛,你还在月子里呢,可得小心注意啊。”
阿瑶见状,忙小跑过来,一把将茶壶放在旁边桌上,急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么?”
姜彤儿满面愁容:“嫂子忽然想到孩子没了,便大哭起来,哄也哄不住。我劝了半日,她只是哭。”
阿瑶掏出手绢轻轻替赤柔擦去了泪痕,一边低声劝慰。
姜彤儿从床沿处起身,默然退到了一旁,瞧见赤柔脸色惨白,双眸无光,心里无比痛快。
赤柔哭过一阵,嗓子干哑,浑身乏力,渐渐平静了下来。
回思几日前,虞濛曾说过胎儿一旦停育,久留腹中很可能会粘连胞宫,导致难以受孕。
她想那意思必是说她以后无法再生孩子了。
骤然间,她心头犹如刀剜一般,伤痛欲绝。
荀府。
这日清早,晨光熹微,穿窗入户,估摸着又是一个艳阳晴日。
卧房里锦帐帘帏中,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而后,一截玉藕似的皓腕从绣衾下伸出来,伴随着一道轻软的娇嗔:“不行,我还得去灵枢阁呢!”
身侧男子甚是幽怨,阔掌在被窝里按住她的细腰,慵懒的语气里满含酸味:“灵枢阁重要还是我重要?我今日难得休沐,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虞濛抿唇一笑,拿开他的手,支起身子垂眸看着他:“当然你重要啦。”
这个时候,坚决不能去触老虎须子。
荀起懒懒地瞥了她一眼:“那你还不过来?”
虞濛努了努嘴,朝房门外望了望:“可她们都在等着我呢。”
“让她们自己先去。”荀起抬手欲将她拉回怀里。
孰知虞濛早已觉察到了,急急往外一撤,麻利地翻身下了床,回眸冲他狡黠地笑了笑:“晚上回来再陪你。”
荀起悻悻然收回手,无奈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将锦被一掀,跟着下了地,大步走到她身后。
虞濛转过身瞧见他赤着双脚,翠眉一颦:“诶,别光着脚,冷!”
荀起合拢双臂环抱着她,下巴伏在她的肩头,低沉的嗓音里略夹着点点委屈:“还知道关心我啊!”
虞濛双手撑在他胸膛,轻轻推着他往床榻边去:“先穿上鞋袜。”
荀起退到床沿坐下,见虞濛蹲下去要帮他穿袜子,心里一暖,手上却抢先一步把鞋袜拿到了一边:“我自己穿,你快去洗漱,不是等着去灵枢阁么?”
虞濛知道他一向不让自己做这些,但她并不觉得帮他穿个鞋袜有什么不好,正要弯下腰去,却见他眨眼间已利索地将两只袜子都穿好了,还径自走到一旁衣桁上取下她的衣裳来。
“你要帮我更衣?”虞濛抬眸望着他。
荀起没答言,兀自将衣衫披在她肩上,执起她的一只手伸进袖子里。
虞濛冲他俏皮地笑:“刚才不是还埋怨我吗?不生气了?”
“气得起来么?”荀起神色淡然,“这辈子怎么都奈何不了你了,我认了。”
虞濛无声笑着,静静享受着他的贴身伺候,深感惬意。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扣门声,听得白芍禀道:“夫人,赤府来人找您过府出外诊,好像很急!”
虞濛闻言,忙配合着荀起系好衣带,朝门口道:“你们都进来吧。”
白芍推门进来,云佩和云倩紧随其后递上洗漱之物。
虞濛问道:“是去给任夫人看诊么?”
“是,”白芍点头,“听来人说任夫人这几日郁郁寡欢,不思饮食,今日凌晨又淅淅沥沥地见红了。他们都不放心,便来请您过去一趟。”
“又见红了?”虞濛心下疑惑:难道没有按时服药么?若喝了药,应当不会见红才对啊。
她麻利地梳洗完毕,让云佩去幽竹园报知太夫人一声,便叫上白芍一同出了门。荀起不声不响地陪着她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