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太太有心从夫君这儿打探那宾公子的消息,于是拉着五个女儿扭糖儿一般的缠着班老爷问询,母女六人一会儿旁敲侧击,一会儿单刀直入,只是任由她们使出浑身解数,班老爷好比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众人兴兴头头的闹了半日,班老爷还是打太极,好在最后街坊卢太太传递了消息。
卢太太对这宾公子印象极好,说自家夫君与他相谈甚欢,还说他年轻俊俏,待人周到又亲切,最要紧的是,宾公子对她夫君说了,要办一场盛宴招待众人。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之大喜,有道是男才女貌,水到渠成,众人都盼着能得这位宾公子的垂青。
班太太对班老爷道:“要是咱家闺女能嫁进霏园,其他的也寻个差不多这样的嫁了,妾身可就别无所求了。”
过了一阵子,那宾公子果然来拜访了,他早也听说了班家有五个如花似玉的小姐,满心盼着见一见,结果只见着了班老爷,两人在书房里聊了一炷香的功夫。班太太母女占着地利,透过屋子上面的一扇窗子张望,看见那宾公子穿着一件蓝衣裳,骑着一匹黑马。
宾公子走了没多久,班家就送了一张帖子去宾府,请他这两日来家宴饮,班太太本已准备亲自做一顿山珍海味来显示手艺,谁知没多久,宾府就传了信回来,说宾公子这两日要去都城,故而不能赴约,“谢班老爷厚爱”云云,班太太只得偃旗息鼓,心里又有些慌,她不知这宾公子怎的这般快就回去了,莫非要舍了这霏园去别处?
卢太太宽慰她,说没准宾公子去都城只是为了带些人来这儿宴饮,班太太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放下一些,可没多久,又有消息传来,说那宾公子要带十二位大家闺秀并七个公子过来,本地的小姐们听说他身边有十二个淑女相伴,个个黯然,又过了几日,眼看就要开宴了,消息又有了变化,说这宾公子没带那十二金钗,只带了六个人,五个是他的姊妹,一个是表兄弟,本地的闺秀们又高兴了起来。
真正到了开宴那一日,众人进了宴饮厅,却见主家只有五人,宾公子并他的两个姊妹,一个姐夫,还有一个年轻男子。
这宾公子生的俊秀,脸上总是带着笑,与人打交道也和气,并不故作清高,他的姊妹行事爽利,容貌举止皆标致,他的姐夫何老爷是个状师,瞧着还体面。他的朋友裴辞裴公子则高大俊朗,器宇不凡,他一亮相,就有人打听他的家底,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众人都知这裴公子一年有一万两的进项,因此,众人都高看他一眼。
老爷公子们说这裴公子文武双全,太太小姐们也七嘴八舌的议论,“这裴公子比宾公子还俊朗呢!”
裴辞在宴饮的前半场很是得了一番追捧,不过到了后半场,风向便急转直下,众人改口说这人不好打交道,“倨傲无礼,自命清高”“纵然有钱,也比不得宾公子半点儿!瞧着就碍眼!”
宾公子确实与裴辞截然不同,他待客热情,与众人舞了一曲又一曲,很快就与大家混熟了。宴饮结束之时,他还颇不自在,说要在霏园再宴一次。
这般好客的东道主自然是人人欢喜。
至于那裴公子,除了与宾公子的姊妹舞了两次,就再不理会其他闺秀,只管在厅堂里走来走去,偶尔与他认识的人说句话。
这般举动叫众人觉得他傲慢不可亲,都不愿他再来。
最嫌弃裴辞的当属班太太,班太太本就不喜这裴辞的做派,后来裴辞怠慢了玉姝,班太太的满腔不满就酿成了怨愤。
当时玉姝在一旁闲坐了差不多两支曲子的功夫,只因这场宴的女宾倒比男宾多,不过她却是乐的悠闲。
那宾离忧刚舞罢一曲,有心催着自家兄弟也去消遣消遣,于是走到裴辞身旁与他叙话,裴辞恰好站在玉姝的不远处,故而这一番对话就被她听见了。
宾离忧道:“裴兄何不去舞上一曲,在这儿呆站着连我也看不惯了,且去!”
裴辞道:“多谢美意,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来不喜与生人接触,尤其在此处,若是勉为其难,倒叫我如坐针毡了,况且你的姊妹都不得空,旁人我也瞧不上。”
宾离忧高声道:“纵然有弱水三千,我也不似你这般挑三拣四,依我看,我还从未如今晚一般遇见这般多的美人,有几个称得上国色天香了。”
裴辞看向玉贞,道:“此处只有一位美人,正是方才与你同乐的那位。”
“玉贞是我一生所见最美之人,她妹子也长的不错,性子极好,人家就坐在你后头,我让玉贞为你引荐一二?”
“你说哪一个?”裴辞回头看了看玉姝,目光交汇之时,他把视线收了回来,漠然道:“此女不过中人之姿,我并不中意,也不愿去抬举这无人问津的女子,贤弟且去与你的意中人同乐,不必与我在这儿辜负时光。”
宾离忧走了,裴辞也走开了,玉姝还坐在原地,心里对这裴辞是嫌弃的很,她的性子活泼爱玩笑,颇能“笑世间可笑之事”,故而与几个手帕交绘声绘色的嘀咕了一番这人也就罢了。
这场夜宴结束之时,称得上皆大欢喜,玉贞显得尤其出众,爱慕者如过江之鲫一般,那宾公子与她舞了两曲,班太太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玉姝发现玉贞自己也挺高兴,只是举手投足间比母亲要婉转含蓄一些,
玉纹则听见有人对宾小姐说“那玉纹小姐是咱们这儿头一份的才女”。玉洁与玉笛只关心在宴会上翩然而舞,她二人也确实得偿所愿,一整晚都不得空,总有人来邀约。
总之,这母女几人高高兴兴的回了郎镇。
郎镇正是班家所在的地方,班家也算得上本地有头有脸的人家了。
等到母女几人到了住处,才发现班老爷还在楼上废寝忘食的看书呢,他早知众人都对这场宴“寄以厚望”,也十分好奇场面如何,他本以为自家夫人必定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班太太一进房间就说嘴:“嗳,好老爷!今晚这宴真真是极好的,你若也同去就更好了!玉贞仿佛众星捧月一般,谁都比不上,人人都夸她容貌俊俏,那宾公子也是如此,与她舞了两回,老爷,你只细想这千真万确的‘两回’便是,今晚那么多人,他偏偏只与她舞了两回!第一舞是与卢小姐,我当时就有些不自在,不过我也知他瞧不上那丫头,谁能瞧上这么个主儿?他看见玉贞往舞池里走的时候整个人都痴了,立马就打探咱们玉贞的名姓,又央人引荐,请她跳了第二舞,第三舞是与金小姐跳的,第四是与卢家另一个丫头,第五又是与玉贞,第六是与玉姝,还有那步小姐......”
班老爷不耐烦的骂道:“天可怜见,这些妇道人家的事且休提起!那宾公子若是好的,就不该跳这般多!他怎不在头一舞的时候就瘸了呢?”
班太太兀自说道:“嗳,夫君,我是真心相中了这后生,长的极好,姊妹也标致,那衣裙竟是我从未见过的精致款儿,不是我说句没见识的话,那何太太衣裳上的花边.......”
她的滔滔不绝很快又被打断了,班老爷怒火中烧,不愿再听这些衣裳首饰的事儿,班太太只好调转话头,说起宾公子的朋友裴辞。主要内容就是这姓裴的是何等不识好歹,“失礼于我,唬了我一跳。”如此添油加醋,只因她心中已是存了成见了。
“依我说,”她接着道:“那姓裴的狂傲又粗鲁,并不值得费心,玉姝与他不投缘也无甚可惜的,如此性情,必定也没人瞧得上,他一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以为自己了不得呢!还说咱们玉姝是中人之姿,入不得眼,老爷!若是你当时在场就好了,你若是在场,先给他一顿排头吃!我见了这孽障就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