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以往一般,一天天的过着,宾家姐妹早上陪着玉贞坐几个时辰,玉贞有了好转,不过还是病去如抽丝,到了晚上,玉姝在楼下客厅与众人聚一会儿,客厅里的牌桌已是不见了,裴辞在写信,宾二小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叽叽喳喳着要添话儿给裴辞的小妹,宾离忧与何舅爷在抹牌,宾大姐在一旁看着。
玉姝做了一会子女红,看见裴辞和那位宾二小姐的应对后,她着实被逗乐了,宾二小姐喋喋不休的奉承裴辞,说他“笔走龙蛇”,“行文工整”,“下笔千言”云云,裴辞不太理会这些奉承,这二人的对话就颇有几分古怪,与玉姝心中想的倒是分毫不差。
“你家小妹收到这些信必定极欢喜!”
裴辞没理她。
“你下笔真快。”
“姑娘此言差矣,我写的并不快。”
“一年你得写多少信啊?还有生意上的事儿,要是换了我,可要觉着琐碎死了!”
“故而这些信何其有幸能落在我手中,而非你。”
“千万告诉你妹子我盼着见她呢!”
“姑娘一说我就照办了。”
“你的笔怕是坏了?我帮你修一修可好?我颇擅此道。”
“多谢美意,我向来自己修。”
“你怎的写的如此工整呀!”
裴辞不做声。
“替我告诉你家小妹,听闻她如今箜篌弹的越发的好,我心里高兴,还要告诉她,上回她描的小桌画儿样子甚好,我欢喜极了,那葛小姐描的就远不如她了。 ”
“姑娘可否行个方便,待到下回我写信时再欢喜欢喜,眼下信已写满,没地方施展。”
“嗳,不写也无妨,横竖我正月要见她的,不过,你一直都写这般文采斐然的长信给她么?”
“通常都是长信,至于是否文采斐然,却非我能断言的。”
“依我说,但凡能轻轻松松的写这般长,必定是文采斐然的。”
宾离忧道:“妹妹这回可是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裴兄写信可不容易,他须得在平仄上推敲许久呢,是也不是?”
“我之文风与你大不相同。”
宾二小姐高声道:“嗳!二哥哥写字能多马虎就多马虎,竟是漏一半涂一半的!”
“我是文思如迅雷,下笔偏不及啊,故而有时收信之人看了信,也是云里雾里,不知所言。”
玉姝道:“宾公子如此谦逊,倒叫人想指摘两句都开不了口了。”
裴辞道:“嘴上的谦虚最是虚伪,通常不过是敷衍搪塞,或为婉转自夸。”
“方才我那一番谦逊,不知裴兄以为是敷衍搪塞还是婉转自夸?”
“自然是后者,因为你笔锋散漫,却引以为荣,你以为这是文思泉涌而懒怠下笔的缘故,兴许你不觉得此事有理,至少是自以为趣的,人常常自鸣得意其雷厉风行之能,却忽略了白玉有暇,你早上与班太太说若是要离了此处,必定在一炷香的功夫里动身,你这么说是为了自抬身价,可不论是谁这样急躁行事,只会让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并无真正的好处,如此,又有什么值得赞赏的?”
宾离忧高声道:“非也!裴兄你也够了,到了晚上何必翻早上的破事!更何况恕我直言,此时此刻,我也自信所言不假,故而我至少不是仅仅为了在姑娘们面前显摆,才装出行事急躁的多余模样!
“我料定你必定自以为如此,但我并不信你能那般快的动身,你如我所知的许多人一样,行止常常临时起意,譬如你准备上马而去,一个朋友过来劝一句‘莫如再留七日?’你也许就留下来不走了,这么说吧,兴许会留一个月。”
玉姝高声道:“你方才说了这么多,不过佐证了宾公子并非任性之人,竟不需他自己表白了。”
宾离忧道:“多谢姑娘将裴兄的一番褒贬化作恭维之意,只是我以为他未必会领情,他必定以为我若上马遇留客,顶好是义正言辞的谢绝,然后策马逃之夭夭。”
“莫非裴公子以为你这般固执是为方才的冲动之举找补?”
“这事我说不准,须得裴兄来细说分明。”
“你指望我细说这欲加之罪,我却不能认下,班小姐,即便你之前所说的是真的,你须知那位请他再徘徊几日的朋友也不过是提议而已,为的是往来礼数,并非为了口舌是非。”
“公子瞧着也不似从善如流之人。”
“耳根子软也未必是点评人物的好话儿。”
“裴公子,我以为你未免太不讲人情了,若有人请托,以礼相待他,如此便可省了争论,乐得与人方便,我并不是因为你之前的话儿大做文章,咱们与其这会子就议论宾公子是否行止有度,还不如等事儿真发生了再说不迟,只是寻常说来,朋友之间,倘若一人要另一人在某件无伤大雅之事上改弦更张,那人并不争执便听从了,您能说那听从之人有不妥之处么?”
“议论此事之前,就先定下建言之事的轻重,朋友间的亲疏,可是明智之举?”
宾离忧高声道:“诚然,那请裴兄务必事无巨细的赐教一番,那留客之人的高矮胖瘦,好叫姑娘你晓得,若是计较起来,这事可比你说的那些要紧多了。说实话,倘若裴兄比我矮些,我必定瞧不上他,某时某地我就觉着裴兄乃是天下第一不讨喜之人,休沐日的晚上我在他宅子里见他那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时,就更是觉得如此!”
裴辞笑了笑,玉姝本也想笑,又觉着他确实受了冒犯,故而默默的憋着了,宾二小姐见裴辞被这般奚落,早也酿了一肚子的不痛快,故而在劝解她兄弟时就带了出来,“何必辩这没油盐的事儿!”
裴辞对宾离忧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喜争议,想要息事宁人。”
“或许如此,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倘若你与班小姐在我离了此处时再争此事,我必定感恩戴德,到那时你想怎么编排我都行。”
玉姝道:“你说的也不碍着我什么,裴公子还是去写信罢。”
裴辞“从善如流”,去写信了。
待到信写完了,裴辞便请宾二小姐与玉姝“不吝赐乐”,宾二小姐快步走到琴边,客客气气的请玉姝打头阵,玉姝也客客气气且更加委婉的推了,宾二小姐就在琴边坐了下来。
宾大姐和妹子高歌了一曲,玉姝在一旁翻看乐谱,却不由得发现那裴辞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此时哪里知道自己已是被这位公子爱慕上了,心中只认定他看着自己应是觉得自己言行古怪,故而不喜,最后,她思量了一番,觉着自己之所以招了这位的“另眼相看”,是因为自己在他眼中“荒谬失德、不能媲美旁人”罢了,这念头对玉姝倒是没多大影响,她本就嫌弃裴辞,压根不想迎奉他。
唱罢拂菻曲后,宾二小姐又哼起了轻快的苏式小调,过了一会,裴辞走到玉姝身旁,道:“姑娘此时是否特别想趁着曲调舞一曲?”
玉姝没说话,只笑了笑,裴辞有些惊讶她竟不搭理他,又问了一遍。
玉姝道:“哈,阁下方才所言我已是听见了,只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罢了,我自是知道你指望我应下,这样你多半就要嘲讽我的眼光见识,以此取乐,偏我素来爱说破这雕虫小技,戏弄这叵测居心之人,故而好叫你知道,我已是打定了主意,定不会舞这一曲,你若敢碎嘴只管说便是!”
“在下并不敢如此。”
玉姝本想着为难他一番,见他这般做小伏低,倒是有些惊诧,但她的性子本就俏皮可人,故而为难旁人对她来说竟是个难事了。那厢裴辞自觉自己还从未如此爱慕过一个女子,若非她的出身实在寒微,他便要神魂颠倒了。
宾二小姐见他二人的情状,浮想联翩,以至于妒火中烧,她火急火燎的盼着玉姝赶紧滚蛋,故而越发热烈的巴望着“好姐妹”玉贞赶紧痊愈。
宾二小姐还常常在裴辞面前“浮想联翩”他与玉姝成婚,以及这一桩婚事的“种种好处”,以此激将他对玉姝生厌。
第二日,宾二小姐与裴辞在灌木丛边漫步时,道:“你与那位的天命姻缘订下之时,倒是给你的好岳母透个底儿,以免她乱嚼舌头根子!你若是有本事呢,再管教管教你那倆小姨子,别日日挂在校尉们后头,另外,还有一桩小事,我本不想说,你也仔细瞧瞧,你那心上人的行事做派哟,竟是个狂妄无礼的野人了!”
“姑娘对在下的内帷之乐还有何建言?”
“嗳,自然有的,莫忘了把你家舅丈人两口子的画像挂在裴府的廊子上,就放在你舅爷的画像旁,你也知他们都是公堂中人,只是各司其职罢了,至于你那心上人的画像,倒是没指望能画出来了,谁能画出那善睐明眸?”
“若要画出神韵,自然不简单,不过若是要画那极出色的眉形睫影和眸中斑斓,却是不难。”
此时,他们正好遇上了也在散步的宾大姐和玉姝,她们从另一条路走过来。。
宾二小姐有些尴尬,唯恐方才说人被听了去,她道:“我竟不知你们也想着来散步。”
“你这妮子不是好的,”宾大姐道:“出来也不告诉咱们一句!”她说着就走到了裴辞另一侧,让玉姝走在她的另一侧,但这路只能容得下三人并排,裴辞自觉失礼,快速道:“这条道小了些,容不下我等并列,不如往大道去。”
只是玉姝并不愿与他们同行,笑道:“别,别,您几位就在这儿走着,竟是天造地设的一般,真真是妙不可言呢!我若掺和进来,倒是坏了这如画风景了!告辞!”
说罢,玉姝欢快的跑了,她一人漫步的时候,心里高兴的很,盼着这一两天就能回家。如今玉贞已是大好了,到了晚上,她还打算下楼走动个把时辰呢。
感觉达西简直就像中了**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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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