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无事,商良便开始构思碗具的雕花样式。
雕刻作品一般由圆雕、根雕、镂雕技法或几种技法并用而制作完成。
木雕碗具归于立体圆雕一类,若是置于展览架上则可使其拥有一定的观赏价值,但若用于日常生活中则需要考虑实用耐用的特性。
碗具所能加入的雕刻工艺一般是浅浮雕或者浅镂雕,使用这两种雕刻工艺都不能太过浮跃夸张,否则观赏性上去了,实用性反而降低了,从而导致喧宾夺主的反作用效果。
另则婚庆用品最重要的便是讲究喜庆,纹样寓意要的就是一个“好”字。
现代社会婚庆图案纹样汇集先人之精华从而种类繁多,常见的样式便会让人眼花缭乱,好比并蒂双生莲、龙凤呈祥、同心双囍、鸳鸯戏水、凰戏牡丹、汇双蝙蝠祥云等等,每个纹样都蕴藏着艺师们无数的匠心与匠意,饱含了对新人的美好祝愿。
只是在今朝“龙凤呈祥”乃是当今天子与皇后才能够使用的纹样,故商良便没考虑龙凤元素,他细细画下并蒂双生莲、鸳鸯戏水等寻常老百姓也能够使用的喜庆纹样,打算等画完后拿给新人们瞧上一眼,届时再由他们自己挑选出一个中意的。
因为纹样的复杂性,所以商良琢磨描绘了一整个下午也没有全部画完,他将画好的图样仔细收进自己的布袋中,然后又将画到一半的纸张晾干后一同收了起来,打算回到家后再接着描图。
看了一眼布袋中的两根糖葫芦,商良展颜一笑,他将布袋拉拢好,和掌柜打过招呼后先行离开店铺。
青颜身子骨弱,腿脚也受不得寒,他想先去街上看看有没有汤婆子出售,买上一个汤婆子带回去给青颜用来取暖,顺便再买些书回去给青颜解解闷。
记得原书在大结局时有揭露过,时父乃是京城时家的嫡子时坚,而母亲关秋则是宫廷绣娘。时父的学问不错,甚至还考中了举人,故他在世时都曾悉心教导过时青颜和时欢二人读书认字。
如此想来,青颜应该是识字的,在家里看看书也能解乏。
如果不认识,那就由他来教导青颜。
他之前应聘木雕匠时就发现西陵国也是使用的现代简体汉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是书中世界的缘故。
傍晚冬夜天色朦胧,又因为冰雪严寒,端的是处处冻人,故很多摊贩早已收摊回家。
商良几乎将整个正街看了个遍,万幸在街尾的小摊上,他见到了一排排的铜制汤婆子,仔细挑了挑,最后选了一个合心意的付钱带走。
正准备离开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声唤住了商良。
“客官是给令妻买的汤婆子吧,要不要来小店里头看看纩衣?纩衣穿在身上也是很暖乎护人的。”
商良回头一看,一个身披纩衣的哥儿倚在店门口,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其衣摆下露出一截手臂,正温柔地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孕肚。
这一幕对于商良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虽说早已清楚这个世界的哥儿能够生育小孩,但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三十二年的现代人,他一时间还是被震撼到了。
毕竟拥有原主的记忆,对比自己亲身经历一些事情,这完完全全是两码事。原主记忆于他来说,就像走马观花看了一场长篇电影。
哥儿见商良面色复杂地紧盯着自己的肚子,也没怎么气恼,他依旧笑盈盈地问道:“怎么样客官,要不要进来看看纩衣?”
商良缓过神来。
给青颜买一件纩衣加在外边保暖,想想也未尝不可。
他抬眸朝着哥儿点点头,抬步走进店内。
纩衣是往内加塞棉花或蚕丝做出来的长款衣裳,款式大都朴素简单。
商良看过一圈后,迅速挑了一件深青色纩衣,然后走到柜台边结账。
怀有身孕的哥儿就是纩衣店的老板。
店家一边用绳子打包着纩衣,一边自来熟地同商良聊话:“你家夫郎有你这样体贴的好相公,真真是福气极好的,可不像我,唉…”
说着说着,他又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快要临盆的孕肚,语气不掩埋怨:“若是我的夫君同公子你一般,我便要去烧香拜佛,多谢佛祖菩萨显灵了。”
商良默默听着,他朝四周张望几眼,而后收回视线,轻声问道:“你相公他人呢?”
“呵,他如今正在烟雨楼潇洒呢!”
店家一脸怨愤地啐了一声,而后收回面上愤懑,将打包好的纩衣递给商良,“让客官见笑了,您对您夫郎这般体贴入微,想必将来也必定不会成为和我相公一样的负心汉。”
烟雨楼是镇上生意最好的青楼。
原主有一回赌博赌到红了眼,还想出了把时青颜卖到烟雨楼的馊主意,期盼着能把时青颜给卖出个好价钱,好让其有本钱能够接着赌。
所幸当时老村长健在,老村长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时青颜从青楼里救了回来,并且还狠狠教训了一顿原主。
可惜在老村长去世后,原主非但不收敛赌瘾,反而还变本加厉,更甚至在一些小混混想要强行侵占时青颜时,还有了靠出卖时青颜身体来给自己赚钱的恶毒想法。
虽然这些恶毒行径都没有成功,但对于时青颜心灵上的伤害无疑是不可磨灭的。
想到这,商良眸光冰冷,他从店家手里接过纩衣,临走前说了句:“若是过得不开心了,你就与他和离吧,这世上从来不需要有人守着那无用的夫纲,过完本该灿烂的一生。”
说完他将斗笠戴上,径直离开了。
店家神情怔怔,被商良的这番话震惊到当场愣住。
和离?
真的可以吗?
可是,想要和离绝非易事啊…
好半晌,他嘴边溢出一丝苦笑,轻柔地抚了抚自己的孕肚,眼角无声落下一滴泪。
—
暮色降临,商良背着大包小包在雪地中徒步而行。
他不知道那纩衣店的店家最后做什么打算,但也知道这样的局面绝非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性别并不只是一种区分,还代表着深陷其中的一种处境。
长久以来的性别压迫以及早已固化的意识形态,都只会造成社会资源天秤的倾斜,从而导致受此捆缚的每个人处境都不尽相同。
而他如今所能做到的,就只有先好心提点一下店家,让其不要被传统夫纲束缚住思想,等将来有了更大的能力,他会尽力弘扬性别平等的理念。
商良勾起唇角。
毕竟,来都来了嘛。
—
回到家,商良先把大包小包提进寝房。
抬头看了一眼漏风的屋顶,他又转身去了柴房。
先是把梯子搬出来靠在寝房外边的土墙上,然后又把所剩不多的茅草全都抱了出来,慢慢爬上屋顶后,将漏风口的茅草严严实实地补齐,最后才小心地下了梯子,收好梯子后去往陈家。
一路上,商良只要想到时青颜,内心便不禁柔软几分,他眸底浮上几分暖意,唇角微扬带着笑,抬手叩了叩陈家的屋门。
很快门内传出一阵脚步声,屋门打开。
陈齐探出脑袋,瞧见是商良来了时,神情似懈了口气,咧开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朝商良笑道:“晚成啊,你回来了啊,今日的活儿忙不忙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侧过身子稍稍挪开了些,并朝着商良挤眉弄眼,往屋里头努了努嘴。
商良转眸定睛一看。
随着陈齐身后的情形渐渐显露出来,他看到堂屋里正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自然是因为腿脚不便坐着歇息的时青颜,而另外一个人…
竟然是今日在买糖葫芦时,自己曾见到过的年轻哥儿!
他怎么会在这里?
商良紧盯着堂屋,见哥儿一直在和时青颜俏笑着攀谈,他浓眉一皱,沉声问:“陈二哥,那位是谁?”
原主记忆中并没有这号人。
“他是咱村里前不久刚死了丈夫的非哥儿,卢非啊,你不认识他?”
对于商良不认识卢非,陈齐还有些惊讶,他附到商良身边低声开口,像是生怕里面的人听到似的,“我也不知道非哥儿怎么找过来的,他就比你早来了一会儿。来的时候只问我有没有看见颜哥儿,我嘴一瓢,就说了颜哥儿在我这里……”
说完,他还偷偷瞟了一眼商良的脸色。
不知为什么,如今的商晚成和之前一比,让他觉得很不一样。
虽说这两日商晚成是笑着和自己说话的,但是一旦不笑了,整个人便透露出一股似有若无的强大压迫感。
就像是镇上的那些官兵老爷一样…
不,甚至看着比官兵还要威严些。
好比这个时候,商晚成面色冷冰冰的,就让他不太敢像今早那样同其嬉笑打闹。
商良轻轻扯了扯唇角,他笑着抬眼看向一旁神色紧张的陈齐,安抚一声:“没事的陈二哥,我现在先接青颜回家。”
这话一出,陈齐莫名感到有些愧疚。
但这事儿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明明答应好了商良不告诉任何人颜哥儿在自己家里。这让他一时间支支吾吾的,瞅着商良好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最后他点了点头,道了句:“好。”
商良朝陈齐微微颔首,抬步走进院内。
刚到堂屋外,时青颜便径直望了过来。
卢非见时青颜看向门外,便也跟着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身形健壮的男人一步步走了进来,也没有多看自己一眼,而是眉目温和地凝视着时青颜,那双眼中泛出的柔情让人难以忽略。
商良朝着时青颜走了过去,他俯下/身温声问道:“青颜,今日过得如何?有没有好好吃午饭?”
时青颜面色平静,内心却有些讶然,心道眼前这好心人喊起自己的名字来,还真是过于顺口了。
他轻轻点头,也不多言。
反倒是对面坐着的卢非哂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向商良,语带嘲弄,“哟!晚成哥怎么突然转了个性子,竟然还知道关心咱颜哥儿啦?真是活久见呐!”
说这话时,他还瞅了瞅时青颜身上崭新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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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宠他的第01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