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晶晶用毛巾擦了擦汗,继续跳她的舞蹈部分。练功房雾腾腾的,各式香水的味道和体香被体温一熏,形成新的杂烩。
少女的体态光是看着就足够赏心悦目,女学生们窈窕的身形穿梭着,打散再聚拢。她们在舞蹈老师的指挥下排一出芭蕾舞的《卡门》,队形编好后,每个人正各自熟悉自己那部分的动作。
白晶晶跳女工,穿灰色舞裙,和其他8个女工共同烘托穿大红舞裙、风姿绝代的卡门。女工部分的动作不难,多是重复,要跳得很整齐。经过这阵子的练习,白晶晶已经跳熟了她的部分。
“注意表情,再**轻浮一些。这是一群泼辣、喜欢跟军官**的女人。”舞蹈老师让女工们跳了一段,纠正个别不到位的动作和节奏。当她走到白晶晶面前时,嘴角带着笑容,说:“你跳得很好,继续保持。”
白晶晶有些惊诧,13岁之前,有很多老师跟她说过“你很好”,许多年不听这样的表扬,她觉得不太适应,回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说,“谢谢。”
拉黑小商人后,她这阵子确实心无旁骛,便不自觉多练习了几遍。可能太心无旁骛了,连优秀校友学长的邀约也懒得赴,推掉了几次。
优秀校友反而邀得更勤了,连着几天,白晶晶都收到粉红玫瑰。每次收到,她就摘一片花瓣夹在正在读的小说里,其余的丢进垃圾桶。
吕佼一跳了一段独舞,动作标准到位,她眼睛里透出一种属于优等生的自信和骄傲,跟卡门的气质有某种契合。
“很好,动作很到位,但是情绪的表达还不够,卡门是吉普赛人,她血管里流淌的是流浪者的血液,极度自由的灵魂。她骄傲、自信、放荡,对男人的吸引是天赋的,试着去诱惑你的观众,对,不要让他们的眼睛从你身上挪开!”
吕佼一又跳了一次,这一次收尾动作不是很稳。自由、放荡,她听着这两个离自己很遥远的词,觉得舞蹈老师一定搞错了。校庆晚会最前排坐的可都是校领导和老师,要求女学生放荡?
而且,她是班里最勤奋的学生,从来不逃课,从来都是最早进练功房最晚走的那一个。要进最好的舞团,没时间可以耗在男人身上。她端庄还来不及,怎么去寻求放荡。
下课时间一到,舞蹈老师拍了拍手,说了声“解散”。“女生们要加紧练习,男生班已经练得很娴熟了,还要拿出时间跟他们磨合,私底下不多下点工夫,时间是不够用的。”
吕佼一觉得舞蹈老师说的是她。心说:明明每一个动作都练熟了,还要鸡蛋里挑骨头。更年期的老女人都这么吹毛求疵吗?
晚上的排练结束后,白晶晶回宿舍洗过澡,换了身衣服,重新回到练功房。跟优秀校友吃饭的时候她就开始手痒脚痒。优秀校友指手画脚、喋喋不休地热心为她规划未来,白晶晶眼里,百老汇歌剧里卡门的脸跟优秀校友尖瘦的长脸渐渐重叠。
卡门唱:爱情是只自由鸟,来无影,去无踪,谁能捕捉。
优秀校友唱:威逼也好,祈求也罢,全属徒劳。
卡门唱:一旦当我爱上你,你可就得小心哟。
优秀校友唱:鸟儿飞来了,当你以为捉住它,振翅一飞又无影……
白晶晶刷了自己的学生卡进门,还好,练功房空无一人。她用手机放《卡门》序章,边穿芭蕾舞鞋边跟着哼调子。和所有芭蕾舞者一样,白晶晶有一双干瘦、指节粗大的脚。美丽都有代价,芭蕾舞是美的,舞者的脚是丑的。
一切就绪,白晶晶闭着眼睛深呼吸一下,随着音乐,身体甩出去。她有一双灵活的腿,纤细、有力,几乎不用去想跳什么、怎么跳,那双腿自动带着她的身体作出美妙的动作,像一只临水起舞的丹顶鹤。
小时候学芭蕾,学到用脚尖直立的部分,她想到了美人鱼。美人鱼为了与王子共舞,用尾鳍跟女巫换了一双腿,但每走一步都要忍受如同踩在刀尖上的痛苦,美人鱼义无反顾地换了,即使忍受巨大的痛苦,她仍跳出全场最美丽的舞蹈。
芭蕾舞者便是从海里来的美人鱼。
白晶晶很快跳完了她的女工部分,她把音乐回放,展开双臂、迈动长腿,跳起卡门的一支独舞。不知为何,白晶晶在卡门身上找到一种共鸣,歌剧里卡门对自由的追求,对男人的操纵欲都像在讲她。她穿着卡门的舞鞋摇曳生姿,踮起脚尖,旋转、旋转再旋转——迸发一种最原始野性的力量。
一曲舞罢,她喘息着,肌肤白里透红,眼睛放着光。几乎不用费力,她感觉卡门附在她身上。
吕佼一从门缝里观赏了这支独舞,她觉得自己的手冰冷。她转身离开,没忘了轻手轻脚。脑海里那女孩仍然在舞蹈,她的眼神、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即使有一万个不愿意,她不得不承认,白晶晶跳得很迷人。动作或许没那么准确,却毫不费力。这是一种天赋,就像鸟儿生来会飞,鱼儿生来会游。她几乎可以断定,这支舞所表达出来的东西,已经无限趋近舞蹈老师说的自由、放荡。
她甘拜下风,不,或者不。那女孩逃课、挂科,独来独往,总龟缩在最后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除了一张漂亮脸蛋,没有人会注意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