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汁儿 第18章 第十七章

***

何念开始在“la Paris”（辣巴黎）上班，这家咖啡厅以高档手磨咖啡和巴黎原装马卡龙为卖点。女服务生穿粉红、粉绿或粉蓝的窄身短裙制服上班，统一化韩式平眉，用桃粉色唇膏。远远看去就是一群行走的人形马卡龙，非常契合咖啡厅主题。

何念穿着工作制服从员工休息间出来，她走得很别扭，老觉得裙子太短也太紧，稍微弯一下腰就有走光的风险。她在同事的帮助下化了职业妆，但死活不肯修掉她的眉毛。她很喜欢这对眉毛，甚至有种自恋式的情感。五官的其他部分都像极了妈妈，唯独这对眉毛不像，她将它们视为父系的遗传，来自她已逝的、未曾谋面的父亲。

店长瞪视着她的粗眉毛，颇觉无奈，最后给了她一个星期的时间让她跟自己的眉毛告别，否则她不用出现在辣巴黎。

咖啡厅的工作内容不难，只需要给客人看菜单、下单，咖啡和甜点做好后端上桌，引领客人去收银台结账，何念很快熟悉了新领域的业务。她很喜欢这份工作，虽然有点不习惯高跟鞋。穿着漂亮的衣服化了妆后，同事夸她很漂亮。这个词妈妈以前没对她说过，师傅更不可能说。

小心翼翼地服务了几桌客人后，何念得到了新的自信。一个月5000块的话，一年就是6万，重修五空庵需要50万，她省一点花的话大约用十年？

五空庵是何念从小跟随师傅练武的地方，是半个家的存在。半年前因为一场罕见的泥石流，五空庵被毁，师傅和其他比丘尼不得不以云游的名义去其他庵堂四处挂单。她幻想着新的五空庵高梁大柱、闪闪发光，师傅和比丘尼们笑意盈盈地回归家园。

“服务员，点单！”

何念忙应了一声，走到客人桌前。“欢迎光临辣巴黎，两位需要点什么，请看菜单。”她双手奉上两本粉嫩的菜单册，看了看客人的脸。

不可能这么倒霉吧，上班第一天就遇见那位讨人厌的VIP。VIP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虽然一个多月过去了，何念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位，她不动声色。

陈星要了美式，一客拿破仑蛋糕。骆雨歇瞟了眼菜单，点了一杯蓝山，没要蛋糕。

“我们这里的栗子蛋糕和马卡龙都是招牌。”何念推荐，尽职尽责。

“不用。”骆雨歇抬眼看了服务员一眼，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小姐，我们是在哪见过吗？”

陈星偷笑，天塌下来都耽误不了骆少泡妞。眼前这妞也还行，算有几分姿色，但也没有那么光耀照人，怎么骆少见到她没几秒就开始撩骚。说起来，小少爷在看女人方面倒是不太挑，前女友军团高矮胖瘦，黑白黄三色俱全，他喜欢的类型可谓幅员辽阔、包罗万象。

“先生大约是认错人了。”何念含着眼睛淡然道，最好是认不出，她可不希望第一天上班就被这个神经病毁了。“要是不点其他的话，我这就下单了。”

骆雨歇眨巴着凤眼拧了拧脖子，他记起来了，线索是她的粗眉毛。向来只对美女有印象，难得记住这样一位。女张飞换了一身皮，摇身一变成了蛋糕小姐。一想起女张飞，骆雨歇就一肚子火。自然了，衣服不是她偷的，骆氏不是因她破产，老爷子也不是被她送进去的，但这一连串坏事情的开端似乎就是从见到女张飞开始的，坏消息和带来坏消息的使者一样可憎，花剌子模国使者效应。

陈星目送蛋糕小姐身段婀娜的背影，感觉那裙子太紧，任何超出基本功用的东西都有点耍流氓的意思。他的咖啡和蛋糕钱分散排布在蛋糕小姐们的短裙上、马卡龙色工作制服上、桃红唇膏和一字大平眉上。简直物超所值。

“啧啧，老大您真有雅兴，都这节骨眼上了……”

“那个服务员再过来，你伸腿绊她一跤。”

陈星觉得骆雨歇嘴角的微笑很淫邪，“老大，这不好吧，这种泡妞手法不是你初中就弃之不用的？说实话，有点low，有点……中二病。先不说这个了，老大，那房子还可以，要不就定这个吧，前边看的那几个还不如这个呢。在我们预算范围内这间算是不错的选择了，老大你是不知道，这几年房间涨得跟做火箭似的，现在租个靠谱的房子多麻烦……”

中二病晚期患者骆雨歇打定主意向女张飞复仇，抬头看了看蛋糕小姐，眼神是猫看耗子的宠溺，“你帮我捉弄她我就租，记住，瞅准机会再出手，最好绊她个狗吃屎！”

能让前骆少屈尊迂贵俯就6000块的月租房，何念一定想不到自己身价如此之高。

陈星绝倒，突然觉得或许他可以考虑考虑别的雇主。

“注意……来了。”骆雨歇压低声音。

小耗子何念端着放有两杯热咖啡，一客拿破仑蛋糕的托盘，脚踩8厘米细高跟，迈着小碎步窈窕地走过来。

让这么可爱一姑娘当众出丑，简直令人发指！陈星深恨自己从小练就的奴性，凭着多年助纣为虐的经验，他估算了蛋糕小姐跟自己的距离，她步幅的大小和速度，瞅准时机，临门一脚——

不出意料，蛋糕小姐上身前扑，手里的托盘飞出去，咖啡飞溅出来……骆雨歇能闻到空气中他的手磨蓝山咖啡特有的香气，觉得无比得沁人心脾。他短暂地陶醉在氤氲的咖啡香气里，一睁眼，眼前是一杯完好无缺的咖啡，哦不对，奶沫的形状有些混乱，心形成了一个小丑的歪嘴笑。

陈星：“老大……刚刚发生了什么……”

如果把监控视频的播放速度放慢几倍，能看到蛋糕小姐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做完一套复杂动作，让飞溅的咖啡重新落回咖啡杯，不过因为裙子和高跟鞋的限制，这套动作略显狼狈，咖啡还不小心溅出几滴，很不巧地落在VIP白得发光的衬衫上。

世间万物，唯快不破。何念心里有小小的遗憾，感觉功力似乎退步了，想当年她刚练成这套功夫的时候，可以轻松偷走雌鸟身下的蛋，而不惊动鸟妈妈。

江湖已成为传说，大侠要养家糊口，没时间行侠仗义。

“两位请慢用！”何念撩了下散落的一缕额发，露出端庄的职业微笑，把咖啡和蛋糕摆放好，在两人把嘴巴闭上之前闪人。

陈星半天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这种速度他以前只在动画片功夫熊猫里看过，他嗫嚅地总结了一句：老大，你眼光真……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