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鱼不知道她是否会履行承诺,毕竟是一个陌生人。非鱼更不知道她是否会揭露自己的身份,毕竟人心险恶。
可她看起来温柔,而且自己也别无选择。
虽然她不信命,憎恶天,但是如今一切只能听天命。
抵达斗兽场,非鱼依旧让破晓在外面等她。进去的时候,有好几次,非鱼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上,辛亏她及时扶住了墙。门洞中,人来人往,大家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她。非鱼拽紧拳头,咽了几口唾沫,进了候场室。
口干舌燥,极想喝水。
候场室中,大概有五十多个人。大家斗志昂扬,既期待,又紧张。非鱼靠在墙上,眯着双眼休息。
老师开始在一个木箱内抓阄,每次抓出四个分成一组。
没过多久,便念到非鱼的号牌和名字。非鱼上前交出号牌,老师接下来念出了她的队友。濮阳启,一个生得剑眉星目,身材挺拔的男人;面色严肃,不苟言笑,但是五官之上,又透着浓浓的少年气。江康裕,一个身材瘦小,容貌稚嫩的少年。她听旁边的斗兽师议论说,他是南元国的三王子,也是年龄最小,实力最强的的参赛选手。北殷武,一个身材矮小,模样丑陋,脸上有红色胎记的男人。不过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也是来自贵族。
非鱼感觉有些局促,但还是笑着打了个招呼。
三人一直上下打量着她。
江康裕皱眉看着她问道,“你生病了?”
“嗯。”非鱼微微点了点头。
“生病了不回去休息,过来参加个什么比赛啊?”
非鱼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她看向一侧,没再言语。
“你这样会拖累我们的。”北殷武冷冷地说道。
“是啊。”江康裕抬头看了一眼北殷武,“而且,还会有生命危险。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非鱼吸了吸鼻子,默默地走到一侧,紧紧地贴着墙。
江康裕叫来了先生,说非鱼这样无法上场,让老师取消她的比赛资格。非鱼慌了,激动地睁大眼睛说道,“我没病,我能上场!我不会拖累他们的!”
先生上下打量了一下非鱼,并伸出右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非鱼恐惧后退,低垂着脑袋看向地面。先生眉头紧蹙,看着非鱼问道,“你愿意继续比赛吗?”
“嗯。”非鱼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这样,会有生命危险的。”
“斗兽场上,本无定数,我不怕。”
先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那行吧。”
江康裕激动上前喊道,“先生……”
“我们必须得尊重斗兽师的意见,便他是个残废,只要他愿意,也不能剥夺他斗兽的权力。”先生转身离开,继续抓阄。
江康裕双手抱胸,愤怒地瞪了非鱼一眼。非鱼拽紧拳头,却觉鼻子酸痛。她忍住眼泪,不让自己在他们面前哭出来。三人站成一团,开始讨论彼此的斗兽历程,了解彼此的实力。非鱼默默地靠在墙上,看着地面发呆。濮阳启回首看了她一眼,柔声说道,“一会儿,你就躲在我们身后吧,只要不给我们添乱,我们三肯定能应付的。”
非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四人开始进入兽牢抽选斗兽。
非鱼看着他们,只觉眼前的景物,模糊得越来越厉害,身体左右摇晃,越来越难以支撑。
濮阳启关切地看着她问道,“你真的能上场吗?你这样子……”
“我可以的,我可以!”非鱼拽紧拳头,努力睁大双眼。
濮阳启无奈地摇了摇头。
非鱼抽到的斗兽是暴怒盘牛。
这只斗兽生了一副水牛的模样,头顶有两根盘起来的锋利牛角。它眼睛通红,不停地喘着粗气,前蹄一直疯狂地刨弄着地面,脾气看起来相当狂躁。
三人聚在一起讨论战术,濮阳启再次劝她放弃。这只斗兽看起来很难驯服,而且脾气暴躁,非鱼根本控制不住。非鱼当时,也没有意识到濮阳启是为了她好,她只是觉得,所有的斗兽师都瞧不起她,都想她放弃,脑袋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在想个什么,于是朝濮阳启大吼了一句,“我能行!我不要你管!”
濮阳启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
“算了算了,她想死就让她送死吧。”江康裕不耐烦地说道。
吼过之后,非鱼转身,哭了,但见先生过来,立即擦干泪水。回头看着身后的濮阳启,她又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濮阳启摇了摇头,说道,“一会儿就躲我后面,保命要紧。”
“谢谢。”非鱼柔声说道。
比赛即将开始,四人骑着斗兽进入东边的门洞。暴怒盘牛不停地晃动着身体,想要摔下骑在身上的非鱼。非鱼全身无力,只是紧紧地拽着缰绳,不让自己掉落下去。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否正确。
这一刻,她有些害怕,怕死,怕见不到光,怕再也见不到破晓和爷爷。
可是,还能怎样,她没有退路。
号声吹响,四人进场,濮阳启再次回首叮嘱,让非鱼躲在他的身后。非鱼烧得越来越严重,几乎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寒风吹在她的身上,稍微让她清醒了一点,能够勉强睁开双眼看着前方。
琉璃坐在观众席上,捏紧拳头,看着随着盘牛上下起伏的非鱼。
她歪头看着张谋问道,“张叔叔,她究竟能不能行啊,看样子,好危险啊!”
“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这条路,是她选的,你作为旁人,也劝阻不住。”
琉璃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
鼓声敲响,比赛开始。四只斗兽冲撞过来,非鱼则一直老老实实躲在濮阳启身后。对手见非鱼病重,濮阳启的实力看起来又比较强,于是抛下非鱼,集中对付濮阳启。江康裕和北殷武则在对付另外两头斗兽。
众人皆将目光集中在非鱼身上,并且在台上议论纷纷。
一圈战斗下来,濮阳启的贝喜被另外两头斗兽冲倒在地。
非鱼的脑子越来越模糊,看着被对手钳制住的濮阳启,用尽最后一股力气,驾着盘牛冲了上去。为了避免冲撞到队友,非鱼撞向了驼羚的臀部。
暴怒盘牛虽然驯服度极低,但是攻击力很强。这一撞,便将驼羚撞飞了出去。便是此刻,非鱼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沉重。如此下去,还未等她坚持到比赛结束,自己便要从盘牛身上坠落。
这样自己不仅会在比赛中失败,可能还会被乱奔的盘牛给踩伤甚至踩死。
非鱼咬紧牙关,将缰绳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随即晕厥过去。盘牛再次腾跃了几次,非鱼便从它身上滑落,悬挂在它的右腹上。
众人大吃一惊,琉璃也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非鱼的身体像一块悬挂在梁上的蒲草似的,在盘牛身上左右摆动。
“她晕过去了,她晕过去了!”琉璃提着裙子,准备去找裁判,但是被张谋拉住了。
“你是想结束比赛吗?”张谋问道。
“当然啊,他这样会死的。”琉璃激动地说道。
“这是他的选择,你不要多管闲事。”张谋冷冷地说道。
“可是张叔叔,他会死的。”
“他冒着生命危险上赛场,可不是让你停下比赛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张谋拉着琉璃坐下,琉璃始终不知道张谋这番话的含义。她只能捏紧拳头坐在观众席上,希望老天爷能够保非鱼一命。
受伤的驼羚从地上爬起,猛地冲向盘牛的腹部,眼瞅着头上的尖角就要刺向非鱼的脖子了,琉璃激动地大叫一声,再次猛地站了起来。
作为一位公主,她是第一次如此失态。
濮阳启驾着贝喜,一爪子拍向驼羚的颈部。
驼羚颈部受伤,鲜血四溅。
琉璃吓得闭紧了双眼。
此刻,她的心脏一直为非鱼高悬着,只希望比赛能够赶快结束。
幸运的是,非鱼的队友都很强。几个回合下来,他们的团队胜利了,非鱼也没受到什么致命伤。众人激动欢呼,琉璃看见这一幕,差点捂住嘴巴哭了出来。
非鱼被人从盘牛上解救下来,就在她即将被抬进诊疗室时,琉璃激动地奔向赛场,拦下了他们。一番说服下,琉璃将非鱼带进了北阳郡中的一个医馆医治。
郎中为非鱼诊治的时候,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犹豫许久,他看着琉璃说道,“这……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这种程度的高烧,我是回天乏术了。”
“怎么会?”琉璃激动地看着郎中,乞求道,“求先生救救这位兄弟,拜托先生了!便是多少诊金,我都能付给先生!”
琉璃从衣服里拿出一锭金子,郎中看见这锭金子,瞳孔放大,脸上慢慢浮出一丝喜色。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接住金子,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惊喜,说道,“我会尽力的,我肯定会尽力的。我让郡里其他的郎中过来给小公子会诊,然后用上好的药材吊着他的命!不过,最终的一切,都看这位小公子能不能熬过去了。”
“好的,谢谢先生!谢谢先生!”琉璃一脸感激地看着郎中说道。
末了,她让张谋给她买回来一身厚实的,干净的衣服,准备为非鱼换上。她身上很脏,琉璃原本是打算给他擦洗的,但是如今他高烧不退,擦洗,反而会使他烧得更严重。再者,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少年,琉璃亲自动手,多有不便,于是,她让张谋为非鱼换上衣服。
可是,衣服换到一半,张谋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正色看着琉璃说道,“她是个姑娘。”
琉璃闻之,站在原地,惊讶得捂住了嘴巴。她掀开帘子进屋,轻轻地拨开非鱼的衣服,果真,是个女孩。难怪,难怪她拜托自己,不让别人碰她,让自己带她来医馆医治。这么小个姑娘,如何拼尽性命,站上斗兽场斗兽呢?
她的娘亲不会心疼吗?
为何又穿成这幅模样呢?
想到此处,琉璃不禁觉得十分心疼。她拿起旁侧的衣服,为非鱼慢慢换上。非鱼身上很脏,全是黑色的污垢。揭开破衣,一股奇怪的臭味扑向琉璃的鼻息。
琉璃皱紧眉头,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将非鱼的衣服剥开。
换好衣服之后,她立即出去用热水洗了个手。
姑娘,应该是美好而又纯净的,琉璃觉得她不应该弄得那么脏。等非鱼苏醒之后,琉璃会建议她去洗个热水澡。
如今,她赢了比赛,能够到玉轮山学习斗兽。琉璃多多少少,也算有了个伴儿,而这个伴儿还是个姑娘。
一想到这,琉璃不禁觉得有些欣喜,嘴角慢慢勾出一丝微笑。
这段时间,她一定会好好照顾非鱼。
或许将来,非鱼会成为她关系很好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