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易毕业那年通过选拔进入交通部,六年后成为副部长。前任部长两年前因个人原因申请离职,罗易高票当选成为新一届的交通部部长。齐拉德同年成为部长秘书。
罗易与齐拉德在政治立场上高度相似,所以两人的关系比一般严苛的上司下属之间的关系亲近一些。
齐拉德眼里的罗易是个完美的政治角色。英俊的外表,低调的作风,大刀阔斧的魄力,他游刃有余地活在议会和内阁,仿佛是为此而生。几乎所有成功人士自传中都会有这么一位可以作为标准的精英人士。
齐拉德作为和罗易几乎同进同出的一位秘书,一度认为,罗易信佛断绝了七情六欲,唯独剩了升官发财这一脉,甚至不求发财。可是他偶然发现部长有秘密。
罗易的办公室平日里是不会上锁的,有事可以敲门直接进。唯独每天中午,齐拉德发现部长似乎不想被人打扰,将门上了锁,门口的屏幕上甚至写了请勿打扰。
十分奇怪,十分反常!
被激发的好奇心持续到一个中午,齐拉德汇报完工作刚好是十二点整,
结束后他问罗易要不要去吃饭,罗易拒绝了,当然这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在他磨磨蹭蹭拖着脚步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而后传来了一档时下热门科普栏目的开场白。
“欢迎大家收看今天的一期一会,本期节目我们一起来听听医生们背后的故事。”
隔了一天,外出开会,中午休息的时间刚好在路上。
齐拉德悄悄窥屏,发现罗易正在观看一场名为“混合体心脏修复技术分享会”的讲座直播。
“部长,您有调到卫生部的打算吗?”齐拉德想不出其他理由,一般人怎么会看这种高门槛医学讲座呢,这画面一扫都是白大褂分明是内行人开会。
罗易平淡道:“关心时事。”
“那我也听听,说不定挺有意思的。”
罗易看了他一眼,过了几秒把声音打开了。
五分钟后齐拉德沉入梦乡,梦里回到了结业考试那天,他奋笔疾书绞尽脑汁还是做不出题目,差点把他吓醒了。
他半睁眼看了眼窗外,还在堵车。他扭头看了眼部长,部长靠在窗上,姿态放松,平日冷淡的眼睛里好像凝着一抹温柔,与窗外温暖的阳光相得益彰。
一定是他看错了。
看个医学讲座有什么可温柔的,跟天书似的。他还没来得及细看,耳边温润的声音又传来,“我们的技术结合了虚拟演化,可以把愈合的……”,在慢条斯理的讲座声中,齐拉德又进入了梦乡。
所以他一直猜测罗易心有所属,喜欢的可能就是专门报道医学新闻的主持人!
今天一看才知道,罗易看的根本不是医学新闻节目,是新闻里那个一闪而过的人。他的老情人。
所以对周思问这个人,齐拉德不敢擅作主张处理,主打一个能拖就拖。
齐拉德处理好舆论,被律师拉到一旁,律师看四下无人悄悄问:“这事儿怎么办?”
能怎么办,谁来都办不了!
齐拉德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政务人员,谨记保密条例,凑到律师耳边高深莫测,只说了一个字:“等。”
律师有点疑惑:“等什么?”
齐拉德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不愿意参与,:“等部长自己处理。”
看着律师愈发迷惑的眼神,齐拉德耐心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处理,是这个事情太特殊,天机不可泄露。听我的,准没错。”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举报了周思问谁来管这个半死不活的罗易啊!没人能治啊!
“走吧,先去吃个饭,提心吊胆一整天,我快不行了。”齐拉德冲律师摆摆手,按下电梯,“现在能处理的都处理过了,其他事急也没用。”
律师从法律角度想了想,谨慎发言道:“我还是把调查申请书写一下,以备不时之需。希望用不到。不过你说,罗部他俩这个状态是闹离婚吗,看着像分居很久,完全不熟了啊。”
电梯降到一层,齐拉德和律师并肩出了大门。
电梯门缓缓关闭,降到地下二层,这次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三个人眉目阴冷,身材高大,肌肉虬扎。为首的男人身着黑色西装,胸前口袋处有一枚银色勋章,在灯光下,银色秃鹫隐隐折射出冷白的光。
“听说罗部手术很顺利,真是命大。”
左边的人摇了摇头,语气十分惋惜,“看到现场传来的图,那个血跟喷泉似的,周围人吓晕了好几个,结果他竟然没死成。哭丧的哭早了,哈哈。”
右边那人呸了一句,手放到肋间,“这家伙真是命硬。上次被他手底下的人搞了一手,断了我四根肋骨!”
那人又继续道,“我们直接把人带走吗?”
为首的人冷哼一声,发出不屑的笑,“不然呢,你还要跟他谈谈情说说爱吗?”这话像是意有所指,几人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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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问把门口的炸鸡拿了进来,放了一会儿已经变凉了。他的舌头苦涩到分辨不出什么好吃难吃,只要是能进到胃里的一概不挑了。
他把A9治疗舱的数据投影到桌子上,眼睛盯着起伏不定的曲线和跳动的数字,手上扯下块鸡肉放进嘴里机械化进行咀嚼。他吃了一只又拆了一只,胃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饥饱。他的手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脑袋就开始转个没完,停不下来。
想医嘱,想预后,想并发症,想被罗易的秘书告知的事——罗易和他的伴侣关系。
他们注册过伴侣关系,但是却是发生在在一起之前,他们对彼此毫无暧昧的时候。
这个注册是两个人随手搞的糊涂事。
读书的时候,周思问经常赖着罗易一起坐车回家。空缆站需要扫描眼睛确认身份,然后使用ID卡关联的账户扣费。周思问常常把学生卡和ID卡拿错,核查身份后没办法扣费。这时罗易就会把自己的ID卡拿出来,周思问往往会不好意思地接过去,然后下一次继续上演同样的剧情。
空缆站似乎预测到二人未来的走向,在检测到两人连续多次使用同一账户费款以后,颇有先见之明地询问是否需要绑定伴侣关系,可以账户通用,周思问表示太麻烦了他不能总花别人的钱,下次一定记得带卡。
罗易像是没听到,周思问完全没觉得他有任何思考的动作,然而下一秒他看见罗易伸手点了确定,然后他的肩膀被一双大手揽住半拖进了检测屏幕。
屏幕上罗易淡淡的表情和他慌乱中的笑容定格。
绑定成功——
“走了,到站台上等。”罗易看向他,担心他是纠结照片上的表情,“是对拍的照片不满意吗,要不要重拍一次?”
周思问摇摇头,一手在罗易背后推着他快走,“没有,就是在想我以后是刷自己的还是刷你的啊?”
罗易说:“想刷谁的刷谁的。”
等空缆进站的时候,周思问说:“伴侣是做什么的?”
平日里他成绩太突出,经常让人忽略他只是一株还未完成进化的小花,对人类语言时常感到陌生,罗易解释,“伴侣就是好朋友,一直在一起同出同进的人。”
周思问眼神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转了一圈,“小罗,你现在很会骗人,我知道伴侣是什么意思。”
罗易顺着他的话说,“那你说什么是伴侣。”
周思问垫着脚,费劲地把胳膊从罗易脖子后边揽过去,“我不想教给你,你这个人类总是不负责任地误导我。”说完他眼睛又弯弯的,像天上的月亮,“不过,我们现在算是伴侣吗?”
然后罗易不知道为什么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耐心解释道:“法律上是。”
“那不是法律上呢?”
“好朋友。”
周思问抓住了他的漏洞,更加激动地凑过去,离罗易的脸很近,逼问他,“你刚刚还说伴侣就是好朋友的意思,露馅了吧!”
罗易微微弓着背,伸手揽住亢奋的周思问,向他示弱,“好了好了,是我露馅了。”
周思问来不及捋清楚这个伴侣关系的前因后果,被门外一道微弱的声音打断,“周老师……”
“周老师……您在办公室吗?”
“周——”
周思问盖上食物盒子,抽了张纸巾擦手,把门拉开了,“怎么了?”
门外护士语气不稳,好像被什么吓到,指指身后,“有人要找您,说是政府派来调查的。”
周思问让开门口的位置,让护士进来,然后关上了门,把一切都隔绝在外。
这时他才见到护士口中调查他的人,三个凶相十足的壮汉,和罗易身边那群同为政府部门的人看上去完全不同。与其说是调查委员会,不如说是打手更贴切。
周思问被盯得萌发一种诡异的不适,他看向中间的人,说,“找我吗?”
“周医生,久仰大名。我们是垓洛科帝克检察院的专案调查组。”
“调查什么?”
“是的,周医生,根据举报,您涉嫌违法行医以及危害国家要员,请跟我们走一趟。”
周思问很冷静地确认他们的身份,“你们是哪个部门的,证件和正式文件呢?”
“给周医生看看。”中间的人一抬手,两边的人一个拿着证件,一个拿着逮捕通知。
周思问看了一眼,心中一沉,所以罗易的律师还是举报了他吗,连一天都等不了。他对中间那人说:“知道了,我会配合调查的,请你们等一等,我需要把医嘱开好。”
中间那人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走上前,“周医生,请您不要拖延。”
周思问站得挺拔,不卑不亢,“你们可以看着我写,我必须要把医嘱开完再离开。”
说完他转过身去,手指刚刚触摸上门,后颈一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耳边的声音也逐渐远去,身体很沉重,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隐隐约约,他听见自己的一声闷哼和耳边的嗤笑,好像有人在说,挡路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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