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圈 第14章 慢慢长大

两人走下山时，天色已经黑透。

小白的颜色显眼，罗易很快看到，走过去把车取好，安静站在在一旁追随周思问的背影。

周思问回忆了一下锁车的位置，走到印象中的车位。他歪了歪头看着空空的地面，难道记错了？

看着周思问徘徊的背景，罗易推着车走近了些，“没有找到车吗？”

“我记得是放在这里的，怎么消失了？”周思问恨不得把地面挖出一个洞，珍贵的小黑竟然消失了。

罗易环顾周围，确定了几个监控的位置。这个位置不是死角，很可能是被没有作案计划的临时犯罪碰上了。

周思问还在转圈地找，罗易推测小黑大概率是被偷了。他把小白交到周思问手里，安抚性拍了拍周思问的背，紧接着拨出了警察局的电话。

“您好，这边是玉烟山，我遇到了一起偷窃案件。”

“是的，中午锁在车位，现在发现被偷了。丢失的还有一些配件。没有定位器。”

“好的，大约多久可以得到结果反馈呢？”

“好的，谢谢。”

罗易挂了电话，周思问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问：“怎么样怎么样？”

“警局会在24小时内给出反馈，我们先回去吧。”

只是反馈，周思问心沉了下来，他费尽心思改装的小黑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

罗易看出他的低落，没人会对丢失了珍爱的宝物无动于衷。

“思问，我先送你回家。明天我们再去警局问一下监控的事，好吗？”

周思问蔫巴巴道：“好吧。”

“但是我们现在怎么回家啊？”

两个人现在只剩了一辆车。

罗易用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远处一辆黑色轿跑亮起了大灯，照亮了石子小路。

“担心这边晚上没有灯，骑车不安全，昨天预定了一辆车放在这边。”

罗易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原本没想用到的。”

周思问哇了一声，心情好了一些，小跑着跟上去，“你怎么会考虑这么多，真像大人啊。”

罗易把小白收进后排，这样周思问可以在后视镜看到它。

周思问自觉坐进副驾驶，罗易坐上驾驶位。

垓洛科帝克出行全靠一张ID卡，驾驶资格检测在ID卡插入汽车启动卡槽时完成。机械声音响起，车厢内响起人声的“核验成功，请安全驾驶。”

“哇，小罗，你还会开车啊。”周思问看罗易熟练倒车驾驶的样子更觉得神奇。

窗外高耸的树木略过，周思问安稳地握在座椅里。

“小罗，你真的很像大人。”才进化不久的小满天星感叹道。

罗易的周全让周思问感到安全，任何混乱、意外，罗易总是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样子，然后默不作声顶着一张冰块脸伸出援手。

罗易回答道：“跟你比起来，我当然算是大人。”

周思问又一副要战斗起来的样子，罗易及时制止住了毛躁的小孩，说道：“输地址，先送小朋友回家了。”

周思问迅速输好地址，“我很快就会长大的，你知道的，我是一株进化程度很高的满天星。”

长大需要付出很多东西。忍耐心、八面玲珑、碍于人情的一些迫不得已。心理上的成长来自挫折、郁闷、冲击，成长为一个大人是靠熬，熬过一桩又一件，最终成为平静无比的一汪水。只会闷声接收所有人生丢来的垃圾。

神话里天使是纯粹的、善的，罗易每每看到周思问，每每望向那双眼，都会看到周思问洁白的翅膀。让他黑暗的世界透进一丝光亮，他知道天使不会降临，不会停留，所以他只盼望天使长久地存在，自己得以窥见一些光亮。

罗易握在方向盘的手有些用力，“慢慢长大就好。”

“我也得照顾你啊，很快的，我们只差一岁。”

玉烟山到观察中心的距离不远，开车不到四十分就到了。停到门口的时候，罗易轻轻驻车，身旁安静的呼吸声还在继续。

说着要长大的人双手握着安全带，脸颊肉被挤出一道褶。

罗易没叫醒人，先悄悄下车把车挪了下去。把小白安顿好，罗易把手搭在副驾驶门上，作势要拉开。看到窗户里透出来的人影又犹豫不决。

最后是周思问自己醒的，醒来发现驾驶位已经没人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到窗外，罗易坐在自行车上背对着自己。

月亮高悬，银光落了满身。

车门被推开，听到声音，罗易回过神站了起来。

周思问嘿嘿两声，不好意思道：“车里太安静，我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罗易指了指小白的位置，让周思问放心，“回家吧，早点休息。”

周思问指了指夜空，说：“很晚了，住在这里吧。”

罗易摇头道：“不了，我开车回去。”

周思问拉着罗易往家里走，义正言辞道：“我还有一个愿望没许，你说它能实现吗？”

罗易没想到他会提这茬，低声笑了笑说可以，“不过今天就别浪费了。第二个愿望先放老天爷那存着，下次再用吧。”

周思问的手有层薄薄的茧子，抓着手腕时擦过皮肤，磨得人痒痒的。

周思问住的房子是观察中心分配的小公寓，空间不大。一进门满是周思问搜集的小玩意。客厅有一面书墙，边边角角站着一些奇怪的木雕、玻璃制品。对面的白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号。

“没来得及收拾，平时我家干净得不得了，像样板间。”

周思问伸手挡住罗易的眼神，把人往卧室推。书墙一旁有个圆圆的小门，通向卧室。

卧室里有一张暗红色的柔软沙发，剩下的是一张双人床。

罗易坐在沙发上，听周思问说：“有时候算东西找不到纸，思路又很容易断，就干脆在墙上算了，算完了再重新盖掉重新写。”

周思问继续说道：“有点乱，但是真的只有那边乱。”

罗易说：“草稿墙很有意思，我可以再看看吗？”

两人又从小小的圆门钻出去，罗易弯着腰出来，感叹道：“这门太童话了。”

周思问讪讪一笑：“本来想挖大点，后来觉得有点累，没继续挖。”

草稿墙上有很多公式，更多的是图。有些是探讨受力和空气流速的，还有一些是更为精密的零件结构图。公式整整齐齐列在一侧，每个图旁边附上了文字说明。

一面白墙上整齐地排列出数字、公式、图像，草稿就是思考过程，这样精美的草稿无不说明写下这些内容的人思考之清晰，思路之完整。

“草稿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好厉害。”罗易伸手去触摸粗糙的墙面，爱惜地摩挲。

周思问骄傲地问：“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吗？”

罗易的手指停在一张零件图上，联想到旁边算动力的公式，像是一款尾翼。

“是赛车吗？”

“嗯，算一半吧。”周思问又拉着罗易走到阳台上。

一辆青色的自行车安静地停在阳台上。周思问眼里放光，忙凑上去介绍道：“这是一款风能自行车。但是它不是借助某种能量运行，是自生产能量。这里这个黑色的环状通道是风能制造的区域，可以提升骑行的速度。”

“但是骑行的乐趣一定不是自动运行，所以我在其他部分加入了一些自适应的阻力。”

罗易问道：“这样会不会有些矛盾，比如自己加入力又减轻力？”

“这也是我想改进的点，其实这样的能量设计用在自行车有些多余，因为骑行的最终目的不是竞速。骑行的快感是来自肌肉和不同路况的对抗，省力到极致也没有乐趣了。”

他又自己吐槽道：“干脆改名叫两轮全自动轮椅。”

罗易无声地笑，眼睛弯了起来。他提议道：“思问，或许你可以去试着做一些更大型的交通设备。”

周思问抓起罗易的手和自己击掌，惊喜道：“英雄所见略同！”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雄心壮志，像狼王啸月般望向天空。“我会申请帝国第一研究院，去做能源动力的研究，成为一名伟大的动力工程师！让垓洛科帝克铺满超高速的空缆！”

说到兴起，周思问又要许愿，“小罗，来，我们一起向月亮许愿！”

罗易靠在墙边，一半人被阴影遮住，看不清表情：“我没有什么愿望。”

“我们就许愿以后理想一定实现，我会成为最伟大的工程师，你呢？”

“我……没什么理想。”

周思问故作老成地说：“没关系，年轻人，还有很多时间去寻找你的理想。人生还很长。”

罗易顺着悲伤的思绪问：“要是直到死亡也没有理想呢？”

“那就没有喽，人也不是为了找理想而活。我们活着呢，只是为了感受世界上的一切。生命的意义不是站在高处，生命的意义是淋雨、呛水、在泥巴里打滚。”

“人有很多情绪，收集不同的情绪也是很有趣的事。”

罗易沉默地看着周思问在阳台上演讲，恍惚间仿佛见到了古希腊时期人们的生活。话语间充斥着对人生的思索，在复杂的情绪中拨出理性的思考。

活了这么久，还在原地苦苦打转，来到人类社会几年的小孩都比自己透彻开阔。

罗易欣慰地注视周思问，逗他：“怎么这么懂人生啊。”

其实不是原创啦，周思问心虚地背过身：“这是我入学第一堂课学的。”

说完有些尴尬，周思问忙把罗易推进公寓，锁好阳台，语速极快道：“晚安晚安，明天我要睡一天，累死我了！”

“明天要去警局，我会提前来接你。”罗易把乱转的周思问推进卫生间，“我回去了，晚安。”

没等周思问挽留，罗易挥了挥手开车离去。

星星都睡了，静谧的住宅区里，某间阳台上有个人大声叫喊着：“你也晚安！”然后又小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仅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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