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第22章 江城

阿琦说的没错，梁天的确早早的在等着了。

像以往常一样，瓷人给他寄了信，说明了回来盛京的时间，于是他推掉了当天所有的行程，静静盼着。

门口的守卫远远看见瓷人的身影，认出她怀中抱着的人是阿琦，于是赶紧进去告知梁天。

梁天迎至门口，瓷人也刚好抱着阿琦到了。

阿琦五岁半，体重已经不轻了，瓷人一路过来，气喘吁吁。

梁天见状，伸手将阿琦报了过来，动作自然，像是做过无数次。

“几个月不见，小阿琦又重了一些。”梁天掂了掂阿琦，笑着调侃了一句。

阿琦怯怯的抱住梁天的脖子，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并不像以前一样撒娇卖萌，反而偷偷拿眼去瞥瓷人。

梁天察觉到了阿琦的反常，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也看向了瓷人，可惜隔着帷帽上那层黑色的纱巾，他什么也瞧不见。

瓷人自然知道梁天在打量自己，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的道:“进去吧”，然后抬脚，第一个跨步进了府。

“晴姨在江中的生意如何了？”

走到一条长廊，梁天突然开口问了一句，瓷人扭头看他，想到江晴开的那家青楼，淡淡的回道:“还行。”

说完，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瓷人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梁天也是，平常两个人最热络的时候几乎都是因为阿琦，今天阿琦安静了下来，他二人便找不出话题。

又过了一会，两人到了梁天为江晴和瓷人留的小院门口。

进了门，瓷人主动开口:“我先回屋换身衣裳，王爷带阿琦去姑姑房里吧。”

梁天点了下头:“我让人备好了饭菜，你收拾一下便过来用膳。”

瓷人道了声“好”，然后往另一侧方向走去。

——

这院子叫“未宁居”，是江晴取的名字，意在十六年风雨飘摇，从未安宁，与她在江中开的“未宁楼”是一样的名字，她想以此时时警戒自己。

瓷人住的屋子在这未宁居的西北角，她当初就看中了这屋子外观简单，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里离江晴的屋子有段距离，这样江晴便不方便时时找她。

进了屋，瓷人坐在镜子前脱下帷帽，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茫然。

有很多时刻，她分不清自己为何活着，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是曾经将军府里的下人十两？是跟随沈柬、爱过沈柬的梅小寒？是晴姨寻找了十六年的江晓玉？亦或者是现在隐姓埋名躲在江中的梅瓷人？

这些人都是她，但她却总觉得她谁也不是。

她给自己起名梅瓷人，因为每每她午夜梦回，望见过往种种，总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她害怕这种感觉，像是这世上其实并没有她。

她把自己以前的事讲给阿琦听，也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若不是今天遇到沈柬，她恐怕自己都快忘了他的模样。

阿琦想知道故事里十两和沈柬后来发生了什么，其实后面的事很简单。

——

一开始，江晴的出现让十两从心里生出恐惧，那个鼻烟壶上画着的女人长得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在江晴的描述里，十两原名叫江晓玉，是江城城主江宿杰的女儿。

十两听说过江城这个地方，不，确切点应该是江中，那里离十两小时候的家很近。

江晓玉出生那年，江宿杰十分高兴，他为她办了场盛大的满月宴。

当时，梁天跟随其母梁雯婷参加了这场宴会，也就是那时候，梁天第一次见到江晓玉。

梁雯婷是江宿杰的义妹，从小被江家养大，与江宿杰关系极好，几乎要超过江晴，所以梁雯婷的到来，江宿杰十分惊喜。

要知道那时候梁雯婷已经贵为大盛朝的皇后，江宿杰虽然给她送了请柬，期盼她的到来，但却不敢抱有多大的希望。

当晚，江晓玉的满月宴结束后，江宿杰吩咐了府中下人哄江晓玉与梁天歇息，然后自己携着妻子、江晴在府内后花园同梁雯婷叙旧。

一家人难得团圆，这一晚，他们硬是聊到了四更天才散。

第二天，几人都睡迟了，梁雯婷也不例外，但不知道为何，她坚持要在当天申时启程回盛京。

江宿杰劝她多待几日，梁雯婷面露为难之色却最终坚持要走，江宿杰于是不再挽留。

再过了没多久，不知谁传出的谣言称梁雯婷与江宿杰青梅竹马，说他二人有私情。

此传言惹的李文轩大怒，不过他并没有就这件事有所行为，而是以攻打穆国州城为理由，让江宿杰让道。

江宿杰不允，他觉得天下太平才是安民乐民之道，于是坐镇江城，不给大盛朝将士进城的机会。

同时，他修书一封，想让梁雯婷劝解李文轩，让其退兵，却不知那封信根本没有送到梁雯婷手上的机会。

李文轩自然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后来，他便派沈陆军发兵攻打江城。

穆国得了消息，害怕江城会被大盛朝攻下，原本江城并不隶属于哪个国家，那么大家便可以相安无事，可是如果江城沦陷于大盛朝，那么穆国州城便会第一个遭殃，于是穆国当机立断，也临时增派兵马前往州城，攻打江城。

一时间，江城腹背受敌，大盛朝与穆国各领数万兵马，比的就是谁更快拿下江城。

如此一来，江宿杰再也保不住江城，于是他打算让自己的心腹贾裘保护妻女同江晴离开，不料江夫人不愿抛下自己的夫君，执意留下，所以最后是江晴匆匆抱着江晓玉走的。

江晴逃走的当天下午，江城便破了，沈陆军不愧为大盛朝的第一大将军，他与江宿杰一战，不出半刻钟，便挑了江宿杰下马。

大盛朝的军队入驻江城，江宿杰与江夫人被沈陆军关押了起来。

江晴得知消息，想要回去救出兄嫂，于是她将江晓玉放在路边的草丛里，带着贾裘往回走，还没到江城城门口，便有人传出江宿杰夫妇不愿为俘，双双自尽的事情。

江晴大恸，痛哭一场后，贾裘劝她回头去寻江晓玉，江晴急忙赶回，但江晓玉却不在原地了。

于是江晴开始了十六年寻找江晓玉的生活。

十六年很长，江晴很苦，所幸她后来与梁天重逢，有他帮助，她才能找到自己的侄女。

而十两却不怎么欢喜，她本来对自己是江晓玉的事有所质疑，但江晴能准确的指出十两胳膊上红痣的位置，于是十两认了命，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事——乐极生悲。

十两小的时候，她以为是“生父”的那个人突然对她好了起来，十两十分高兴，后来，她便被卖去了将军府。

这次，她知道了沈柬的心意，她还来不及欢喜，江晴便找了过来。

老天似乎习惯了给十两带来一次又一次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