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林旷在客栈房内的床上辗转难眠,虽已叫人把整个房间打扫了一遍,床板、床柱还都用滚烫的热水擦拭过一遍,被褥用的是自行携带的,可他还是睡得不安稳,总觉得有不干净的东西爬到了自己身上,臂上有痒,胸口亦像是被什么咬了,用手抓抓挠挠,越发地睡不着,最后掀开被子下床,点亮一盏灯,卷起袖子,查看自己身上的异样。
“公子,公子!”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犹如疾雨打芭蕉,
“谁?什么事?”
“公子,情况有变。”
林旷一听便知是装有寒霜剑的马车出了状况,二话不说,忙从衣架上取下一件袍子裹在身上去开门,“快带我去看看。”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一路上都很低调,出行时没有插一面鲲鹏堡和神兵侯府的旌旗,晓行夜宿,没有丝毫张扬。对那辆身负重任的马车一直采取表面随意暗中特护的措施,甚至每次住店,都不曾将马车里的东西搬到屋里去。任谁都不会想到一辆如此不起眼的马车里会藏着武林至尊宝剑。
林旷到时,杜沿江和上官铭已在,马车的帘子已被撩至车顶,里面只剩下一堆从沿途采买的特产和一些杂物。林旷怒道:“寒霜剑呢?什么时候不见的?”
杜沿江道:“确切的时间不知道,但我酉时检查过马车,那时候剑还在。”说着,叫来今夜守职的两人,“你们把今夜的情形说说。”
上官铭冷冷道:“仔仔细细地说!”
守夜的两人被上官铭冷冽的声音吓得背上恶寒,其中一人哆嗦了两下后道:“自从杜爷检查完后,我们两人守夜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这辆马车,直到发现马车里的寒霜剑不见了,我们其中一人才跑去通知杜爷、侯爷和公子。”
“这么说,难道剑还会自行不翼而飞不成?”寒霜剑失踪,上官铭一时急火攻心,说起话来犹如切金断玉,一刀一刀地往那两个守夜人心上割。
那两人受不住上官铭此等摄人的气势,双腿一软,俱都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请罪。
林旷道:“你来既然没有离开过马车,那可见有谁接近过马车?”
两人抬头,一人道:“就只有客栈的小二给我们送来一点吃的,其他没有人了。”
“客栈小二?”杜沿江道,“那你们刚才为何不说?那客栈小二给你们送吃的,即是有接近马车的机会。”
“他虽给我们送吃的,却不曾近过马车,更别说掀开车帘进马车偷剑了。”说着,那人还将送来的那个食盒取出来,“为了安全起见,这食盒里的东西我们俩都不曾动过半分。”
上官铭阴冷地沉声道:“这小二可疑。不管怎么样,把客栈掌柜的和小二全部叫出来当面对质。”
望来客栈一个掌柜的三个伙计一个厨子,全部从被窝里被拉到了一处,本来还睡眼惺忪,未从睡梦中彻底醒来,但见到上官铭等人骇人的架势,便知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掌柜的一下子扫除困意,问道:“林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这望来客栈既是开在鲲鹏堡的门户之处,虽不是鲲鹏堡的产业,但两者交情也颇深,林旷也不与掌柜的兜圈子,直接把话挑明了说道:“我们有东西被偷了,故而深夜将各位叫起来。”接着,又将今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只其中隐去了被偷之物为寒霜。
掌柜的听事发之地在客栈,又与小二有关,一时之间心中忐忑不安,面色也越来越难看,他经营这间客栈数十年,诸多仰赖鲲鹏堡,这回竟是鲲鹏堡的林公子住店时被偷了东西,让他以后还怎么在这儿待下去。
林旷看出掌柜的面露怯色,于是又道:“掌柜的别紧张,你在这里开店几十年,你的信誉我还是知道的。只是我们的人说晚上只有一个小二去给他们送过吃食,别的再无其他人出现过,所以找你们核实一下。”
“我们客栈只有这三个伙计,全都是跟我跟久了的老人了。”说着,掌柜的对那三个伙计道,“今晚你们谁去给这两位小哥送过吃的?”
只见那三个伙计茫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圈看下来,竟没有一人站出来。掌柜的道:“你们都没去过?”
“没有。”三人异口同声道。
这么一来,掌柜的心中暗暗送了一口气,既然与我客栈的人无关,也就好办了,于是道:“公子,我这三个伙计都说晚上没有去送过吃的。我相信他们都没有说谎。”
林旷没急着应声,扫了那三个伙计一眼后,对守夜的两人道:“你们仔细认认,给你们送食盒的可是其中一人。”
守夜的两人近前仔细地瞅了一遍三个伙计,结果却是这三个都不是他们半个时辰见到的那位。林旷道:“你们可确认仔细了?”
“回公子,我们确定,那人当时还和我们说了几句话,年纪比这三个伙计都要年轻。”
既是小偷,又是乔装打扮的,这可怎么找?林旷沉吟,突然见上官铭猛然一个转身,大踏步地跑上客栈二楼,“子铄,你要干什么?”
上官铭是想起了什么才有此动作,这个时候他也无所顾忌,只想了解更多的讯息,“姑娘,你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海月三更半夜被叫起来,睡意未散,只觉得仿佛还在梦中云雾里,揉了揉迷糊的眼睛,“什么朋友?侯爷您说什么?”
上官铭很少这样急不可耐,上前一步,凑近了海月脸孔低声道:“寒霜剑被偷了!”
这句话犹如呼啸狂风,把海月的困倦刮得干干净净,“寒……”未说完,就被上官铭捂住了嘴,“别声张!”告诫完,见海月杏目瞪得老大,知她已彻底清醒,才放开了手,“姑娘快告诉我,你的那位梁上君子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顾随安。”
顾氏神偷一门。总算是有点眉目了。上官铭道:“深夜叨扰姑娘了。”说完,又拔足跑回楼下,独留海月站在房门前。海月本想问他可有什么她可以帮忙的,但既是被偷,那小偷必定已不知所踪了。海月关上房门后反身向后一倚,真没想到顾随安所说的有要事办竟是偷寒霜剑。这时,她想起初次认识他时的场景。
“为什么要偷我的珠钗?”
“因为你的珠钗好看,上面的珍珠值不少钱。”
“你这小偷眼光还有待提升。”
“哈哈,我知道姑娘意指什么,像我这种见过万千世间好东西的神偷,当然知道姑娘的镯子和背上的那把古琴比珠钗值钱多了。不过我就偏偏喜欢你头上的珠钗,不喜欢你的镯子和古琴。”
她原以为他是任性不羁的江湖小贼,偷东西只凭喜好不看贵重,原来不是不看贵重,而是她的海听龙吟和金蚕丝镯根本没入人家的眼。
林旷眼见着上官铭兴冲冲地离开,现在又兴冲冲地回来,还来不及问,就听道:“我知道是谁偷的了。”
林旷道:“谁?”
上官铭道:“顾氏神偷一门,顾随安。”
杜沿江道:“顾舞夷的徒弟?侯爷确定吗?”
上官铭道:“确定。这两日,顾舞夷的这个徒弟就在这间望来客栈,而且知道我们带了寒霜剑。能在两个大活人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一把剑,除了此人还会有谁?”
杜沿江道:“顾舞夷何时收了这么个胆大妄为的徒弟,敢打鲲鹏堡的主意?”江湖皆知神偷顾舞夷偷技了得,只要他出手,便没有偷不来的东西,但他也是个极讲究原则的人,曾给自己与自己的门人定下二不偷铁律——不偷贫,不偷对自己有恩之人。昔年鲲鹏堡对顾舞夷有恩,鲲鹏四杰之一的斗霜雪曾救过他一命,因此按照他的脾性,应该不会动鲲鹏堡的东西才对,但就是不知他这个徒弟为何会偷寒霜剑。
林旷道:“子铄,你刚才找了谁打听得来这个讯息?”
“是我。”一众人等齐齐地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灯影下,虽看不清脸,但可以从照在墙上的影子看出其身形绰约端正。
海月从黑幽幽的灯影下走到他们面前,“是我告诉侯爷的。”
林旷道:“姑娘是如何得知顾随安此人的?”
海月道:“他偷过我的珠钗,还自报了姓名。”
林旷知道海月与上官铭交情匪浅,信她不会说谎。如此一来,这偷盗之人便锁定无疑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怎么将寒霜剑拿回来,但顾氏一门非其他江湖门派,有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一说,他们这种人居无定所,自由行走于天下各地,而且为了偷盗时常会乔装打扮,找起来还真不容易,最重要的事,寒霜剑被偷绝不能大肆声张,这可是一把能掀得起腥风血雨的宝剑。
上官铭道:“明达,我是因为信得过你,才将寒霜剑托付于你,你说过有借必有还,可是现下,东西在鲲鹏堡的家门口被偷,你说该怎么办?”
林旷低着头盯着地上车轮的影子,沉默半晌后道:“子铄,你既信任我,那么再信任我一回。我保证,两天之内,不仅将寒霜剑完好无损地放到你面前,还将偷盗之人抓到你跟前。”
上官铭道: “好,你既然开了口,那我就静待佳音。”
林旷道:“不过我有言在先,这取剑抓贼的过程中,子铄你得听我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