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涯龙吟 第57章 天圆月满（5）

这一天，上官铭和海月在钩据庄一直待到下午方回的神兵侯府。回去的路上，上官铭问海月为什么不答应阿愚的邀请在钩据庄住下，她们两个姑娘一起说话解闷也是好的。

“在这莫干山，无论是神兵侯府，还是钩据庄，我都算是一个暂居的客人，何必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叨扰更多的人呢？”海月道，“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原因——阿愚姑娘为人真诚可爱，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朋友，只是有一点让人很头疼。”

“姑娘是不是嫌她话太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上官铭很难得地爽朗大笑，“三弟以前还把她形容成枝头上的喜鹊。”

海月听到这个比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这些原因都是次要的，真正的缘由藏在海月心底，没有说出口。自从亲耳听到那个黑衣人想要夺她的海听龙吟后，海月就开始谨小慎微，原本以为黑衣人出现在莫干山，先与陈训交手，后又夜闯神兵侯府，自然是针对神兵侯府的，没想到那人真正的目标会是她。

“不能再连累别人了。”海月暗暗说道。

她很喜欢鲁家那对善良真诚的兄妹，若是真在钩据庄住下，再次引来那个黑衣人怎么办？钩据庄虽然也是名门世家，却不比神兵侯府里外都有重重守卫把守。经过这一思索，海月更是有些后悔答应了阿愚一起去看中秋灯会赛嫦娥，她应该立即离开莫干山才对。可她是个重承诺之人，已经答应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

上官铭一回到府里，没有回屋休息，径直先去了三省堂。

已是掌灯的时间，陈谏仍在三省堂内，见上官铭进来，忙将放在一叠信札最上面的那封信递了过去，“侯爷，这是今日午时收到的。”

这封信不同于其他公务上的往来书信，信封由火漆封鉴，上面写着“神兵侯上官铭亲启”，是以陈谏未曾打开看过，但他认得火漆的印记，自看到这个印记后，心里就一直有些不安。

陈谏默默地站在上官铭侧旁，见他打开信封展开里面的两张信纸，一目数列地将内容扫了一遍，方开口道：“侯爷……”只叫了一声就止住，且看上官铭的脸色，不显阴晴，也不知这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上官铭瞥了一眼陈谏欲言又止的神色，知道他很想知道信上的内容，便将信纸直接给到他手中，让他自己看。

信纸有两张，两张字迹完全不同，最后的落款也不同，这是由两个人写的信。陈谏两只手各捏了一张，左右交替着看，看完之后，双眉都快拧到了一起，脱口道：“侯爷，这是……”

“高斧，进来！”上官铭却像是没有听见陈谏说话似的，向外喊了一声。

高斧这个时候和往常一样，正跟今夜各门各院守夜的人叮嘱注意事项，听到上官铭叫自己，忙一边遣散了众人，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三省堂，“侯爷，您有什么吩咐？”

“各位堂主回去之后，厢房都打扫干净了吗？”

上官铭很少关心此等家常小事，高斧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立即回道：“堂主们回去的当日，小的就让人将厢房整理打扫过了。”

“明天再让人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上官铭道，“这两天会有几位重要的客人来，捡东边大一点的几间屋子给他们住，床褥枕头一律换成新的，房间里的茶壶杯子也换上新的。”

“是，小的明日一早就让人去做。”高斧一边说，一边心里正好奇到底是谁要来，竟能让侯爷亲自吩咐这些琐事，想必是什么重要人物。

“对了，知道三爷什么时候回来吗？都快到中秋了，他也该回来了，团圆节总要在家里过的。别像上次元宵一样，在寺里和慧空大师下棋下到忘了回家。”上官铭道。

“回侯爷，三爷今天下午就回了府。”高斧道。

“这回倒是挺上记性的。”上官铭道，“我去看看他。”

上官铭一走，高斧就急着向陈谏问道：“是谁要来我们府里，侯爷还亲自过问客人入住的厢房？”

陈谏双眼盯着上官铭出门远去的背影，脸色不善，紧抿着嘴唇，老半天没说话，直到高斧捅了一下自己，才回过神，冷冰冰地说道：“能让侯爷亲自过问的，自然是贵客。上次他到我们府里来，还是老夫人去世的时候。”

“老夫人去世的时候？”高斧轻轻地复念了一遍，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回想上官夫人丧礼上的一众宾客。

“在我的印象中，但凡那家的客人来，总会在我们神兵侯府闹出点什么事来。”陈谏冷笑，“高管家记不记得，有一年也是八月，有人到我们府里，名为探亲，实则耀武扬威来的，结果被二爷的一个恶作剧弄得上蹿下跳，掉进了湖里？”

“啊，是林……”高斧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陈谏在说谁，“可是自从老夫人去世之后，我们两家就很少有来往了，这回他们怎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陈谏最后扫了一眼信纸上墨色字迹后，将两张信纸重叠到一起，一折再一折，塞进原来的信封里，“有什么事情，侯爷自有决断。”

“这是自然的。”高斧低言轻叹，可神情却如同陈谏在看到这封信内容时一样，变得沉重起来。

“不过有一点你放心，这回来的不是侯爷那位难伺候的二舅舅，是林家那位大公子。”

“这位林公子虽然比鲲鹏堡的二爷要和善得多，但他可是我见过的最会挑剔的人了，爱干净到枕头被子上不允许有一根头发丝。”高斧闷声一叹，“鲲鹏堡来的不管是谁，都不好伺候。”

“大哥，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到巨阙亭来？”自从上次的上官铭和他讲过之后，上官锐就搬到了郭固的那个小院里住下，郭固平日里歇得早，但他却是个不爱早睡的人，到了晚间总喜欢到几个铸剑师的屋子里串一串门。

上官铭独自一人，身边没带一个随从，双手负背着微微侧过头瞄了一眼他身后，见前面的那间屋子灯火仍亮着，说道：“你这是从三弟屋里出来？”

“嗯。三弟今天回来，我来看看他。”

“我也来看看三弟。”上官铭道，“时候不早了，你明天还有功课，早点回去睡。”

被大哥这么一说，上官锐都不敢再去徐师傅那儿闲聊了，喏了一声后就径直回自己的屋子去了。上官铭来到上官铮的门前，轻扣了两声房门，便听屋里的人说道：“大哥，我还没睡，你进来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上官铭进屋后说道。

上官铮刚喝下一碗热腾腾的汤药，气色还不错，将屋里伺候的小厮遣出去后，说道：“我屋里灯火这么亮，有人来窗户纸上都照的到影子，谁人过来我都看得清。”

“在广福寺休养得可好？”上官铭在上官铮旁边坐下说道。

“挺好的，慧觉师父云游回来，和我说了好多有趣的事，若不是赶着回来过中秋，我还想在寺庙里多待几天呢！”

上官铭道：“记得回来过中秋就好，这次，有人还想叫上你一起去看灯会赛嫦娥。”

上官铮微微一愣，故意装出一副特别惊讶的表情，笑道：“谁，谁要叫上我一起去看灯会赛嫦娥？”

“阿愚。”

“阿愚？”上官铮又一愣，“大哥，你别逗我了。阿愚每年去赛嫦娥，都是叫二哥陪着的，今年怎么会叫我一起去？万一我去了，被二哥追着打怎么办？”

“是真的。我今天和海月姑娘一起去了钩据庄，阿愚请海月姑娘中秋一起去赛嫦娥，还和我说要叫上你一起去，可能她觉得你二哥现在巨阙亭学习铸剑，没空陪她去赛嫦娥了。”

“海月姑娘也一起去？”问了一句后，上官铮顿时轻轻一笑，“照阿愚的性格，新认识了这么一位姐姐，肯定会拉着一起去的，只是没想到她还挺会替二哥着想的。既如此，那我就陪两位姑娘去赛嫦娥，也不知道今年文姨给阿愚做了什么漂亮的衣裳，去年被徐家的小姐抢了头名后，她回到家里生了一天一夜的闷气。”

“很多年没有下山去看看中秋灯会了。”上官铭叹道，“我今年也想去看看。”

“大哥今年难道不用天圆月满射月了吗？”

“射月只是一会儿的事情，不会耽误下山的时间，就是不知道中秋那天，鲲鹏堡的表兄到莫干山了没有？”

“鲲鹏堡？”上官铮原本欢快的表情瞬间一凝，“鲲鹏堡有人要来我们神兵侯府？”

“信上说是我那位大表兄林旷要来。”上官铭点了点头，没有接着往下说鲲鹏堡的来意，只是一边回忆往昔一边说道：“母亲去世后的头两年，我还每年会去探望一次外祖父，自从接手了侯府的事务后就没再去了，叫你二哥去他又死活不愿意，这些年也就逢年过节送些礼去，以表孝心。”

上官铭说话时，上官铮一直在低眉沉思，像是没在听似的，过了一会儿，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道：“大哥，他们什么来意？”

“寒霜。”上官铭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两个字，眨眼间，原本深沉无底的眸子里闪出一道凛冽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