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彻坐进车内,没急着发动车子,他在回想刚才听到的一些关键信息。
“你哥多大?”
“按虚岁的话,今年28了。”
傅明彻心想,哦,那应该27岁,比自己大了3岁。
“他研究生毕业的?”
“这倒没有,”小孩歔了眼他,认真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不过我知道,沈大哥上大学的时间要比别人晚一些。”
“晚3年?”
傅明彻很快问道。
面前小孩点点头,回,“应该是吧。”
要按晚3年算的话,那27岁,只工作2年,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沈大哥很厉害的,”方清悦说到这个,是真佩服沈栀的努力,诚恳道:“我听沈哥他们公司的人说,沈哥马上就要升副理了,绝对算年少有为。”
傅明彻没想到这小崽子竟然还挺崇拜他这租房认来的便宜哥哥,对这小崽子的看法倒是有点改观。
但这‘年少有为’四个字嘛,他鼻间轻嗤出声,发动车子,没入了主路的车流中。
……
晚间,某高档餐厅门口,傅明彻直等兜里手机响了好几遍,才慢悠悠地接通。
刚接通,果然,那边的咆哮声立马传来,“狗东西,你死哪去了?!”
傅明彻漠然,等着通话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等了大概有几秒,那边明显气消了不少,“说话。”
听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急躁了。
“说什么?”傅明彻不咸不淡地问。
那边草一声,感觉又要着急,但自行强制按捺住了,“别的先不说,你人现在在哪呢?”
“我能告诉你?”傅明彻一句话,把对面怼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电话那头,赵策深呼吸两下,正要跟他这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最佳损友好好掰扯掰扯,身后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就冒了出来,“你跟谁打电话呢?”
赵策一回头,吓得立马捂住了听筒,“没,没谁啊。”
“是不是傅明彻?”来人直接问道。
“谁,谁跟他俩,”赵策赶紧把电话挂了,火速揣回兜中,“没谁啊,我刚才看信息呢。”在对方狐疑神情中,赵策边走边心虚地再次强调,“真看信息呢,忙着呢。”
见他全须全尾地溜进了包厢,年佑薇生气地一跺脚。
她今晚之所以陪着她爸过来参加这种无聊的酒局,就是因为对面跟他们洽谈合作的是赵策开的那家模特公司,她来也不是为了赵策,她之前听说这家公司傅明彻有入股,想着,既然都洽谈这么重要的合作了,这人总该现身了吧,谁知道,又是扑了场空。
傅明彻其实去了,好在他去的早,从卫生间出来正好瞥见来补妆的年大小姐,当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避着人溜号了。
对这位年大小姐,傅明彻是真没辙了。
小时候,年家跟他母亲家走得近,再加上他母亲又一直想要个女孩,每逢寒暑假,都得把这小姑娘弄到他家来,这一来二去的,等年佑薇成年,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他的青梅竹马,对外更是要非他不嫁了。
如果他母亲还在世的话,这事可能真不好说,但现在,他母亲早已离开,他也跟傅家那边没什么牵扯,这婚事于他而言,真是能有多远躲多远才是上乘之选。
但傅明彻也没走远,他也不好真烂了心肝,就丢赵策一个人应付全局。
他这会等在外面,想着这年家大小姐反正也无心家里这些产业,最好等她自己待得无聊了走人,他再进去,顶多到时候多陪几杯酒的事。
谁知,年家大小姐没等出来,倒让他看见了颇为戏剧性的一幕。
傅明彻见对面挂了电话,从兜中摸出烟盒,直接递到嘴跟前,从底部轻轻一磕,一根烟就窜了出来。
他佝头,熟练地从烟盒中把那根冒了头的叼出,正避着风按压打火机,眼角余光中瞥见抹身影。
很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指尖火舌轻卷,他一吃痛,把火灭了,干脆就叼着没点燃的烟看了过去。
不远处,沈栀引着位中年男人从餐厅旋转门中走出。
从俩人这一前一侧,沈栀从旁稍加回护引导的走路姿势就能看得出来,走他前面那位,该是沈栀巴结的对象。
客户?有个念头自傅明彻心间冒出。
他那便宜弟弟不是说这人对待工作特别认真么,傅明彻下意识看了眼腕表。
嚯,都这个点了,还搁这应酬呢,确实当得起对待工作‘分外认真’了。
傅明彻静静看着不远处那边。
沈栀把人从门内让出来后,打了个电话,应该是叫人来接。
等待间隙,傅明彻看着看着突然眯起了双眼。
他确实没看错,对面俩人这会正并排站一块看样子在等车,而旁边那位的手,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开始从勾着沈栀肩膀称兄道弟往他腰侧摸去。
傅明彻无声扯了下嘴角,感觉自己这是看到了好玩的东西。
他想看看沈栀该怎么应对,这明显就是职场中的揩油了,没想到这老男人还好这口呢。
无来由地,痛了好几天的唇角这会又有点隐隐发热,傅明彻倒觉得,这老男人的眼光也算还行。
对面,沈栀早感觉到那只有力的大掌先是在自己背部游走,而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始往他腰间摸去。
正当海书阳那双咸猪手要抚上他腰间时,沈栀佯装忘记什么,错了一步,朝后过来的安娜问了声,“周哥怎么样了?”
原本周技术可以不用跟着他们一道儿来这种场合,但这几次跟笃诚这边的海总接触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公司里的人都感觉到了什么,这回连一向不怎么掺和他们酒桌那点事的周非都跟着过来了。
期间,还陪了好几杯。
安娜人精似的,趁着跟沈栀说话的空档,十分自然地站在了沈栀跟海书阳之间,她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安娜想这老油子应该不能对她做什么。
海书阳就是有点喝大了,但人也不傻,正要往沈栀这边再凑呢,车来了。
沈栀先一步去开了后门,邀着他上车。
这下海书阳不好再有什么小动作,随着沈栀这个请的动作,自然坐进车里,不过在进车之前,还佯装自己脚步虚浮了下,到底勾着沈栀的脖子把人往自己面前压了压。
沈栀身上用着劲,应该早就看出来这人会来这么一手,自然没有跟这老男人来个面对面贴脸。
他撑在车门边的手上青筋都快爆出来了,这才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算是把人彻底让进车里坐好了。
沈栀跟司机打了声招呼,目送车辆离开。
安娜看了眼时间,问他怎么走,沈栀等着接着开过来的出租,把俩人让了进去,嘱咐她照顾好周哥,到家说一声云云,也把俩人送走了。
等那辆隔在俩人间的橙色出租车一开走,傅明彻视线就彻底跟对面对上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傅明彻纳闷这人怎么没跟着车一道儿走,会不会是因为看见了自己?
下一秒,他见沈栀动了,前进的方向还真是自己这边。
斜靠在车身的身体好像就是不自觉地,站直了些。
等沈栀近前,近前,再近前,完全进入傅明彻视线后,又见这人目不斜视,就好像压根看不见自己似的,竟然就从车旁走过去了。
全程当自己是团空气。
这给傅明彻整乐了。
就在人错身而过时,他把脚一斜,“怎么,这才几天没见,就开始装不认识了?”
沈栀停下脚步,“我们也没有很熟吧。”说话时,目光很平静地看了过去。
俩人短暂对视后,傅明彻轻晒,“也对。”
沈栀正要走,某个本不该多嘴的人就是不知道怎么忍不了一点,开了口,“看来你弟说得没错,你这工作干得,不光认真,还挺有……奉献精神?”
傅明彻故意停顿了下,沈栀挑眉看了过去。
咂摸了下他这话语里的意味,大概明白这不怀好意的话,可能是富家公子哥因为上回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十分不甘心,想再从他这边找回点……面子。
针对这点,沈栀很无语,但他心中起了点警铃,“你见过清悦了?”
傅明彻也无意隐瞒,“给他送了点东西。”
俩人没有交集,这人不会好心到真给个男大学生送点什么东西,那多半是……
“哦,”沈栀低头一笑,“他学生证原来落你那了。”
“你还挺聪明。”
沈栀没接这茬,转而聪明地想到,“这么说,那家酒吧是你开的了。”
傅明彻不置可否。
沈栀又看了眼这人斜靠的车,能开的起100多万轿跑的人,拥有一家处在闹市区的酒吧,似乎也说得过去。
那自己那晚在他的场子,就算是给他找了点不痛快了,也难怪,这人今晚会专门把他拦下。
他在跟海书阳周旋的酒局中,也喝了不少,这会夜晚的小凉风一吹,还挺上头。
沈栀也不想再端着了,跟海书阳周旋是为了跟进笃诚后续的汽车产线,他不得不赔着笑脸,左右逢源,现在跟这么个年轻人,他脸上表情一松,实在懒得再跟他费脑筋。
沈栀倒也挺不客气地靠在那辆大红的车身上,徐徐地问,“怎么,想要我道歉是吗?”
他说这话时,压根没看傅明彻,右手自然抵在眉心揉了揉,想要缓解酒精上头带来的疲累感。
傅明彻磕了根烟,递过去。
沈栀放下手,看了他一眼,接过,而后微微侧头,就着这人的手,把那根烟点燃了。
香烟过肺,再轻轻吐出白圈,犹如被动进行了一次深呼吸,沈栀感觉自己脑袋清醒了些。
“好点了?”傅明彻问。
沈栀点点头,张口,也不扭捏,直言道:“上回那事,你要真觉得面上过不去,我就诚恳地再跟你说一回,抱歉。”
傅明彻有点想乐,抱歉值几个钱,再说他鬼使神差地把人拦住,也不是为了一句抱歉。
沈栀见他不吭声,又吸了两口烟,现在也确实晚了,他明早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实在没空跟个小年轻玩找回面子这种游戏。
正要走。
有道很尖锐也很大声的女声响亮亮地朝他们这个方向叫了声,“傅明彻!”
沈栀转头去看,暗夜中,就见不远处一个身量娇小窈窕的姑娘蹬蹬蹬地快步走了过来,他回看身边男人,少见的,从这男人眉眼间看出了一点郁结之气。
傅明彻对这位打小就大小姐脾气满身的姑娘不待见是真的。
他这会眉头紧锁,完全有理由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叫你搁着闲得蛋|疼看热闹,还把人拦住。
这下好了,走不掉了。
傅明彻烦躁地把嘴里叼的那半根烟踩灭,全程表情像一滩黑水。
他这些举动都被一旁的沈栀尽收眼底。
年佑薇走到近前才发现,车旁还站着一位。
她有些警惕地看向沈栀,“你是?”问的语气很不客气,可能她自己早已习惯这种跟人的说话方式,但沈栀没道理要接受她的质询。
他转头看向傅明彻,嘴里的烟还半叼着,要笑不笑的样子,“你还约了别人啊。”在傅明彻看过来时,沈栀自然接道:“我以为今晚儿就我们两个。”
林间风轻抚,树影斑驳间,他很幸运地捕捉到了傅明彻眼中的一丝讶异,这是自那晚反吻之后闪过的震惊神情外,沈栀第二次从这人面上看到不属于这张皮的另外样子。
他甚至觉得还挺有趣。
年佑薇思索了两秒,终于反应出了这句话暗含什么意思,脸色霍然一变,指着傅明彻,“你!”
又看向沈栀,“你们……”
最后看回傅明彻,小姑娘尖叫骂了声,“不要脸!”
“傅明彻我讨厌死你了!”哭着跑了。
沈栀被小姑娘这龙卷风似的表演着实惊了下,感觉自己像是看了场劣质的偶像剧,而他竟然还友情客串了一回男小三,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了。
眼见小姑娘跑远,沈栀把烟灭了,走前,拍了下傅明彻肩头,“这回我们算两清了。”
错身而过时,傅明彻开口,语气意味不明,“我还得跟你说声谢谢?”
沈栀已走开,背对着他摇了摇手,“后会无期。”
傅明彻脚步顿在原地,几秒后,一声“卧槽,什么情况?”赵策走到他身边,看看年大小姐离开的方向,又抻长脖子往前瞅了瞅。
前方,一辆车停下又离开,赵策认出那人,好像就是那晚强吻他发小的狠角色啊。
赵策颇有奚落意味地问了声,“不追啊?”
“追哪个?”
赵策没想到他发小能接这句,他一时语塞,“追……”
傅明彻紧跟着就说,“我闲的?”
赵策闭了嘴,过了几秒,实在没忍住,又问,“我没看错吧,刚才走那男的,是不是就之前酒吧那个?”
傅明彻没理他,重新磕了根烟出来,赵策则一把从他嘴边把那根烟拿走,“少抽点吧,年纪轻轻的,再把你那肺给抽烂了。”
傅明彻没管他,回到车内,继续叼了根出来,见他坐进副驾,问,“这回终于签了?”
“尼|玛,”说到这个,赵策就想吐槽,但一看他发小那脸色,到口的话又悉数咽了回去。
赵策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一件值得聊的事,“诶,上回那学生证,你给小孩送过去没有?”
傅明彻没接茬,赵策也不尴尬,自顾自道:“我可算是想起来我在哪见过这小崽子了。”
见傅明彻看过来,赵策从电脑包中取了份文件,丢进他怀里。
透明塑封套下,青春有你·高校行,几个字分外醒目。
傅明彻对这个项目并不陌生,他翻开第一页,猜想被现实印证。
不过这回,二寸照好歹从黑白换成了彩照。
傅明彻盯着这张人像照,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只背对着他,在晚风中轻轻摇晃的手。
沈栀……
唇齿间无声碾过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