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不能来吗?在门外就看到有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低着头挨骂呢,”手指间弹跳不停,白色的大理石台面照射出修长的影子,祝时越斜着眼,依旧松松垮垮靠着柜台,“这不,进来英雄救美?”
呼吸微滞,程若茵手一抖,小票竟没能戳进那钢针上。
她低着头,这才想起来回答:“......谢谢。”
“不用客气。”祝时越挑眉,单手撑在柜台上,将手机压在掌心底下,逼近点单台后的程若茵,唇角微勾,饶有兴致地开口,“那么现在,可以帮我做咖啡了吗?”
“哦哦!不好意思!”程若茵后退半步,颤抖的手取了两下才从杯架上拿下一个塑料杯。
她低着头转身贴上操作台,一铲子下去,冰块碰撞着倒入杯中,手中空荡荡的杯子一下沉起来,寒冷隔着杯壁撞在手心。
身后传来闷笑,程若茵足足停了两秒,才想起来把杯子放下,去操作咖啡机。咖啡店的暖空调打在头顶,咖啡液倒入塑料杯之后,程若茵才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做完一场严肃的化学实验。
她端起刚做好的冰美式,熟练地盖上塑料杯壳,拿起柜台一旁的毛巾,细细擦拭杯壁上挂的水珠,一边例行公事问道:
“请问要打包还是现在喝?”
问话落下去半天也没听见祝时越的回答,程若茵抬头,许是热空调开的温度有些高,祝时越的大衣衣领扯松了一点,隐约可窥见内里套着一件米白色的棉质T恤,跟华贵的大衣比起来过于随意,更像是......一件睡衣。
还未等程若茵细想,祝时越猛咳两声,拢起自己的大衣衣领,朝她露出迷人的,赏心悦目的微笑:“现在喝,直接给我吧。”
闻言,程若茵捧起冰美式,递出柜台,低着头避开那道过于灼热的视线。
祝时越好似漫不经心地伸手,握住塑料杯身。一根修长的手指越过装满冰美式的塑料杯,轻轻搭上程若茵向前伸出的手,暧昧地划过白皙的肌肤。
温热的触感好似一条小蛇,抓住猎物失神的时机蜿蜒向上,轻佻的指尖调皮滑动,掌控激起一寸寸战栗,它缠绵悱恻,它不怀好意,所到之处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程若茵内心大震,猛地一颤,心脏扑通扑通地加速,下意识就要收手。
“让一让,服务员,有没有餐巾纸啊——”
暧昧的氛围总有人来打乱。
这一瞬间,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人毫无眼力见,二话不说,往前硬凑,狠狠撞上祝时越的背,将他往前一推!
祝时越不得不一把抓紧柜台,控制住前倾的身体,另一只手隔着咖啡杯握紧程若茵的手,顺势一挤!
可怜的塑料软杯不堪受力,冰凉的咖啡液剧烈摇晃,四处飞溅,一块漂浮的冰块逃脱黑色汪洋,掉落在程若茵的手背上。
温热的肌肤骤然感受到冰冷侵袭,像是被数九寒冬的子弹近距离击中。突然的刺激下,程若茵受惊收手,剩余的半杯咖啡液理所当然顺着祝时越的力道全数挤到了他那昂贵的大衣袖子上!
满杯冰美式,滴滴透心凉,犹如不听使唤的水龙头,将昂贵的大衣袖口连着里面的睡衣浇了个透,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只剩最后一层薄底的塑料杯,咖啡色液体沿着手腕一滴一滴跌至柜台,白色的大理石台面倏忽留下一滩深色液体。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诡异而默契地陷入沉默。
完了,这衣服看起来就很贵。
这是程若茵的第一反应。
趁着两个人谁也没回神的时候,不知名的罪魁祸首捏起柜台上的纸巾转身逃离,飘飘然不带走一片云彩。
怎么办?
程若茵悄悄抬眼,祝时越保持伸手举杯的动作,像是被施加了定格魔法,湿漉漉的袖子不自然地下坠,紧紧贴在手臂上,脸色更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语言系统再次失灵下线,程若茵内心急得团团转,却说不出一句话,她眨巴眨巴眼,绝望地乞求自己的手快做点什么挽回一下。
怎么能一天得罪两位顾客啊?她要被老板扣钱啦!
“天哪,这是怎么了?”
老板从店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
她看看呆着的程若茵,又看看手里还捏着塑料杯的祝时越,脸色都气得发白。
“程若茵,愣着干什么?快出来给客人擦擦啊!”
程若茵浑身一激灵,连忙抓起一沓餐巾纸绕出柜台。闹了这一出,她的注意力从对方的帅脸转移到昂贵的衣服,这才发现,祝时越挺拔贵气的大衣底下,居然套了条明显不合搭配的宽松灰色丝绸睡裤。
这是什么她看不懂的时尚?
她停顿了一瞬,立马兢兢业业移开视线,抓起祝时越的袖子,贴上两张餐巾纸尝试吸水。
“你没事吧?真不好意思啊。我们马上给您重做一杯。”老板朝祝时越鞠躬,叠声道歉。
大衣的面料厚实软绵,吸水性能极佳,咖啡液与面料完美融合,像浸透了水的面包,摸着湿润,用餐巾纸却擦不出多少水渍。程若茵擦了几下不起效果,内心愈发慌张,偏偏脸还板得冷静自持,看上去一秒能拿出十种不同的解决方案。
“你要不先把衣服脱下来?这衣服能水洗吗?我给你拿到卫生间处理一下试试?”程若茵扒拉着他的衣袖,试探性提出解决方案。
祝时越下意识点头,随后立马摇头,像是被问到什么痛点一般火速收手,袖子管从程若茵的手上一溜而过。
他板起脸,严肃地拒绝:“不行,这衣服沾了水就废了。”
程若茵缓缓立起身,将手中用过的餐巾纸团成团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不死心地追问道:“那帮你干洗可以吗?”
祝时越这会似乎已经平静了,他的视线不慌不忙从头到尾扫了眼程若茵,慢悠悠喝了口老板重新做完捧上来的咖啡,故作可惜地道:“恐怕不行。”
“先生,这件事是我们的纰漏,要不我们去那边坐下来聊聊?”老板的眼神同样在祝时越身下明显不相配的宽松睡裤上停留两秒,随后露出诚挚的微笑,又转头招呼程若茵:“行了你去忙吧,我跟这位先生聊聊。”
“还是一起吧。”落在程若茵身上的目光慢悠悠收紧,祝时越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故意拖长音调喊她,“班——长——大——人。”
正打算依言逃跑的程若茵浑身一抖,正对上老板狐疑的目光。
“你俩......认识?”
程若茵没敢理身旁那道炽热的视线,微微点头以作应答。
祝时越拍了拍僵硬的程若茵的肩膀,灼灼目光紧紧盯着程若茵,好似抓到猎物的狼:“我们是同班同学哦。”
“哎呦,既然认识那可好办了。”老板忙扬起微笑,企图将谈话拉入温情的叙旧环节,却被祝时越出言打断。
“可别急着攀近乎,我俩也没那么熟。”肩头被大掌握着的地方隐隐发烫,他状似亲昵地捏捏她的骨头,嘴里吐出的话却跟亲密的动作毫无关联,“一学期也没说过几句话呢,是吧大学霸。”
程若茵咽了口口水,悄悄扭肩,从祝时越的魔爪底下脱逃。
这个节骨眼,她哪敢说话。
被排除在外的老板找准时机开口:“两位我们要不要去那边坐下,再聊聊正题?”
祝时越没作答,程若茵低着头,又往旁边挪了一步,垂着头,缩成一只鹌鹑。
三步两步走到窗边坐下了。
老板顿觉周身气压低了好几度,那位大爷瞥了她一眼,便抬腿跟上程若茵的脚步。
老板:“......”
再怎么样,事情还是要解决的,老板深吸一口气,随即也坐到小桌前,程若茵身旁。
“那我们回到正题吧。”置于桌上的手指一点一点,祝时越微眯起眼,缓缓开口:“十万,照价赔偿。”
“多少?”老板唰得起身,激动地喊出声,“你抢劫啊?”
店内顾客纷纷侧目,程若茵倒吸一口凉气。
祝时越神色不改,等老板坐下后,从口袋里慢条斯理掏出一张卡片递过去:“这是我哥的名片。”
老板将信将疑地接过,四四方方的纸片上,祝时修三个字后缀着金灿灿的CEO三个字母,其下印着赫赫有名的集团大名和座机电话。
她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后,竟真有前台秘书应答!
她手速颇快,按下挂断键,重新审视穿着随便,但一张脸拽上天的祝时越,说服了很久才说服自己运气差到碰瓷了真少爷,欲哭无泪。
为什么少爷连十万块钱也要计较啊!
“所以,”祝时越不紧不慢地喝了口冰美式,眼神悠悠锁定程若茵,“你们谁来付这笔钱?”
方才还积极伸张解决问题的老板此刻龟缩入壳,坐在程若茵身旁扮演哑巴。
沉默已经表明老板的态度,祝时越的视线犹如红射线,压缩囚犯的逃生空间,程若茵这才后知后觉祝时越从头到尾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
直接、锐利,像是头蠢蠢欲动的狼,盘算着怎样将她叼回窝去,抽筋扒皮。
程若茵下意识摸上围裙前的口袋,那里装着热乎的两百块,她一天的工资,对于这场灾祸来说不过杯水车薪。
尽管明白祝时越没有一笔勾销的义务,但她也实在付不出这笔钱。
先前充足到昏昏欲睡的暖气仿佛突然生了故障,忐忑的内心犹如小火炙烤,强烈的责任心驱使她接下这口锅,可恨的清醒脑子又明白她根本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对于穷人而言,钱是一切困难的核心,也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身无分文,却被关在金钱打造的牢笼。
窗外的街道人潮涌动,这一张小桌子死气沉沉。
这对于老板而言,确实是无妄之灾,但祝时越平时不是会为难同学的人,自己也没得罪过他,哪里至于被他咄咄紧逼?
头脑飞速转动,擅长理科的大脑试图分析出最可能的原因,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启明星般滑过——
难道说,平时偷看他被他发现了?
祝时越:呵,女人,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程若茵:完了完了完了好大一笔钱啊——
祝时越:......所以你只在乎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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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