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若参与商 第102章 平静

观烛当然是本人来的，她化出了一缕神识，完全是因为芝灵玉树那边太过脆弱，也不知道壬辰仙府还有没有藏着向聆歌那般居心叵测之人，而且她是答应了祢觉的，所以才留下一缕神识看顾。

芝灵咂了咂嘴，完全没得到一个答案，她同情地看了折青一眼，好像确定观烛只是化出一缕神识来寻人的而已。

折青莫名其妙，芝灵看他的眼神又是同情又是可怜的，他不经问：“有什么区别吗？”

观烛淡然一笑，无辜地耸耸肩，说得模棱两可，“你猜。”

芝灵就要拆穿，“你忘了，我跟你说过，她可化神识三千呢。”她点到为止，背过身去。

折青后知后觉，不知为何心中生出几分郁闷，还有些生气，没再说话。不管他也就算了，救人还只是一缕化身。

芝灵拾级而上，伸手接过灵树，灵树灵气凝在她的掌心，最后化为一颗心，躺在她的手心。

她将神木心推了体内，神木心入胸膛的那一刻，芝灵脚下一个踉跄，她苦笑一声，果然这副残躯还是承受不住神木心的力量，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她盘腿坐下，眼下树心力量太盛，她需要时间好好适应。

观烛看着生着气侧过头的折青，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折青羞恼，往旁移开了一尺，观烛又挤了过去，

好声好气地跟他将事情缘由说了，“我知道她不会动你的，才没着急来呀，而且这里是瀛洲仙境唉。”

她站起身来，凑到折青的另一边，折青还是有些生气，又将头偏向了另外一边。

观烛怒了努嘴，又道：“你看我一知道你有危险，这不就来了吗？”她一缕神识上了九天，寻了祢觉，本该等着祢觉下界，她才会前往瀛洲，就是因为知晓折青陷入危险境地，才提前赶来的。

观烛知道自己有危险，说到这儿，折青想起来，当时他几乎快要躲不开时，手腕上观烛给的红绳替他挡了一下，莫不是这时候传递出的消息。

“是因为红绳？”折青终于转过头看着观烛。

观烛故意靠近，在他耳边道：“当然。”如愿看到折青红了耳根，她接着道：“不是。”说完，她退开身，“忘了，我们神识相通。”

神识相通？折青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好久以前的事了，那还是他们初次相识的时候，后来观烛不知道做了什么，他俩之后便再也没有神识相通过。

提到这个，观烛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折青道：“你靠近些。”

折青没靠近，反而因为观烛突然的造访，偏开头往后稍稍一仰。

观烛脸上的笑瞬间收了起来，沉声道：“低下头。”如同命令一般，让人不敢违抗。

折青乖乖的低下头，凑近了些。

观烛指尖聚起灵力，在他额头轻点三下，道：“好了，以后如想找我，额间轻点三下，便能相通了。”

真的有这么神奇？折青轻触额头，那一片肌肤还残留着观烛触碰的温度，若真的可以，他是不是真的就能随时找到观烛了。

他鬼使神差的就要试试。

观烛拉着他，“干什么？”

“试试。”

“我人不在这儿吗？“观烛疑惑：“我又不会骗你。”

手被观烛拉着，折青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相信观烛肯定不会骗他的。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芝灵终于站起身来，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她笑得有些惨淡，声音发虚：“可以走了。”言罢，转身入了画卷之中。

芝灵想过画卷本是一副简简单单的画，却没想到还别有洞天，所绘山川湖海，全是世间至美之境，她可以肆意在画中遨游，可以领略她的梦寐以求，可终究不是她之所求。画卷绚烂，少了一分最平凡的普通，好像将那最平淡的芸芸众生遗忘了一半，如果她出生时，不是乱世，她真想亲眼看看世间的每一处……

半路之上，观烛不知何故身上冒起了青烟，。

“观烛，你怎么……”折青又是震惊又是担忧。

观烛看了一眼，习以为常，定然是芝灵玉树那边出了什么事，动了手的缘故，她没有丝毫的在意，道：“无事，芝灵玉树那边兴许出了点事。”

折青刚放下对观烛的担心，转而又听到了芝灵玉树出事的消息，他又忧心起师父和圭离。

观烛连忙又接着道：“无妨，我师兄到了。”

芝灵不知何时从画卷中冒了出来，似是不可置信，极其夸张道：“还有十三你对付不了的。”

观烛没好气道：“可不似神女，生来便是真正的神仙。”

芝灵面上有些难过，哀伤道：“可我也没机会像十三一样，从九园的一个小仙灵成为如今的三清弟子，说来真是可惜呢。”

不是“可惜”，是真的欠揍，观烛好险没忍住脾气，要动手，得亏有折青在一旁拉着，不然别的话，保不齐就要被扔回瀛洲了，到时候，让她师兄亲自来一趟。

芝灵摸了摸鼻子，眨了眨纯真无害的双眼，好像是在疑惑观烛的恼怒。

观烛顺了顺气，别过头去没再理她，只是暗自较劲。

芝灵没再回到画中，画中是观烛有心准备的，可她更想亲眼看看，看看真正的世间。她站在云上，张开双臂，似与世间拥了个满怀；手中流淌过，又像抓住美好。

闭上双眼，耳边虫鸣鸟叫，水穿山行，人声熙攘，好似将这一切呈现在眼前。

她蹲下身，向下看去，层层云层之下，一切变得如此渺小，却行于天地之间。

凡尘世间，远比不上九天清净悠然，用凡界之人的话来说，就是世外桃源般的地界。

观烛待在凡界的时候不算少数，除了云即山，应该就是凡界了。

她并不是多喜欢凡界，在她心里，她始终觉得凡界之人，短暂一生，转世轮回，前尘尽忘，哪生的那般多情，庸人自扰，求仙问道最终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所以观烛之前并不明白，芝灵为何要一死，挽救天下苍生，仙神悲悯，拯救苍生，说到底只不过是为了维护世间秩序。一万七千年前，本就是凡人种下的因，为之付出代价，也当是他们承受的果。

生为一世凡人，好像她又有些明白了，她好像明白了那些她嗤之以鼻的东西，与他们而言那般重要了，他们一世，所看所感，便是他们的一生，人死灯灭，作为那一世的人，就真的不再存在于这世间了。

眼前已经可以看见壬辰仙府的大门，再往前，便是芝灵玉树的所在之地，两人出奇一致的停了下来，只剩芝灵一个人还再继续往前。

走出一段，芝灵忽然感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什么攥住一般，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她大口喘着起，转身过去，看着站在原地的两人，她才知晓，原来是离得远了，少了画卷的庇护。

芝灵艰难开口道：“你们怎么不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观烛上前，将画卷给她，有了灵气的滋养，芝灵仅过了一小会儿便恢复了过来。芝灵蹙着眉，看向观烛。

“无事。”观烛见芝灵的模样，又随便找了个借口，“师兄等着你。”

芝灵玉树下，祢觉一直叨叨个不停，留下一缕神识，究竟有多危险，观烛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难得的没有反驳，完全是因为看在他关心则乱的份上。

忽然，观烛的这一缕神识消失了，祢觉愣了一瞬，心中明白了什么，他低下头，苦笑一声，跟着滑落了一滴泪。

身后来了熟悉的气息，他没有立马回身，背着着她良久，他默默将泪水全部咽了回去，努力挤出一个笑，才敢回头看着身后的人。

“好久不见。”他尽量让声音保持跟平时一样，可还是藏不住那那微弱的颤抖，他怕芝灵听见。

芝灵直勾勾地望着他，上下打量的很仔细，誓要把他整个模样牢记在心中。

许久过后，她绽放出一个笑来，一如初见那日，瀛洲万千，全因为她的笑更加绚烂，他承认，仅仅她一个笑，他便将她记在心里了。

芝灵飞奔上前，撞进祢觉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我不愿见你，你知道我不愿被困一地，你还将我留下来，你知道吗？”

“我知道。”祢觉止不住地哽咽着声音回答。

芝灵松开祢觉，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她拉着祢觉更靠近一步芝灵玉树，“我生不出枝干，除非芝灵玉树已枯败，世间没有什么能真正代替神木心，没有神木心，它也只是徒有其表，经不得风雨。”

芝灵松开祢觉的手，将手放在芝灵玉树，不出一会儿，芝灵玉树便有了复原的迹象。

芝灵道：“你以后会来看我的吧，我不躲着你了。”她话音一顿，“还是算了，你想来便来吧，随你。”

她的另一只手上拿着画卷，观烛她们没有一道跟着，她把画卷给了祢觉，“替我还给十三吧，瀛洲上她若有想要的，也可一并拿去。”

“……好。”祢觉笑得很难看，笑着哭的，“我日后一定会常来看你的。”

他不止有一瞬想要将芝灵拉开，带回瀛洲，可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已经替她做过一次决定了，他不想在违背她的意愿。

芝灵玉树不断修复，芝灵的身子也逐渐虚化，直到祢觉再也握不紧她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一点，直至消失在他的眼前。

芝灵玉树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的姑娘却再也见不到了，他都没来得及教会她什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