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雪未落 第1章 仲夏之国

我忐忑地带着远方的朋友踏进我狭窄的公寓，略带不安地盯着对方上下打量的姿势，攥着行李的手心微微发汗。

“还不错嘛，斯琦你过得比我想象的好一些，我不用太担心了。”四年未见的朋友转过身来，嘴角咧开展露笑容一如既往，刚刚见面时的陌生和隔阂烟消云散，我也松了口气。

杨茹盘腿席地坐在空荡的客厅里，一边拆开行李箱一边念叨着：“当初你一条消息也没留就转学去泰国，高考也没参加，我们都以为你被你爹卖了呢，担心的要命，后来我去你家找过好几次，你奶奶跟我解释我才相信你真的去泰国读书了。”

说完杨茹从行李箱里掏出塑料袋包裹的一包东西递给我，“喏，我做的腊香肠，跟我妈学的手艺，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

“你怎么带过来的？海关没查吗？”我嚅动着嘴唇问道。

“试试运气嘛，我运气好，海关没查到我哈哈哈。”杨茹大笑着，眼角弯起的弧度让我想起她高中时期张扬的个性，那时候在学校里她经常护着我、照顾我。

我用力捏住塑料袋里真空包装的香肠，咬咬牙开口道：“为了庆祝你来泰国玩，我们今晚去吃海鲜吧。”

虽然在泰国呆了四年多，进这样餐厅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如果不是杨茹远道而来，我大概不会舍得花费3000泰铢来吃一顿海鲜，虾和蟹也就那样嘛，我用鱼露拌米饭也能吃到同样的味道。

在餐厅，杨茹很兴奋地跟我交谈，她觉得泰国的温度很适宜，冬天也可以穿的很少。想起我们的老家四川，这个时候要穿着厚厚的棉服，手还是经常会起冻疮，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说实话，我还是想念在四川的生活，有各种各样的美食，这边吃的太过清淡。

杨茹说很羡慕我没参加高考，反正以她的成绩也考不上大学，还不如早早出去打工。杨茹参加了高考却只考上了大专，没有去上学，直接去深圳打工。她说她在深圳的出租房比我的公寓还要小，甚至没有空调。

“不过，我当初以为你是出国留学了，还很嫉妒你呢。后来就是费解，我一直以为你会想去日本读书，怎么反而去了泰国。”杨茹喝下一口酒缓慢地问道。

我讪讪一笑，高中时期的我似乎过度沉迷于日本偶像，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

“那时候你总是嚷嚷着要到日本去看小偶像，还说要去什么握手会，是这个词吧，我总是和演唱会弄混。”

“别……别说了。”我的眼神左右慌张地躲避，这种往事拿出来说实在让人感到羞耻。

“你还在追星吗？”

“没……没有再追了。”我那时候疯狂地迷恋一位叫白间彩的日本地下团体偶像，甚至在家庭遭受变故自己远走泰国的起初，还是靠着浏览白间彩的各种资讯才坚持过那地狱般的第一年。可惜当我在泰国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后，白间彩突然宣布退出演艺圈过自己的生活，从此我再也找不到有关她的任何信息。

“她不当明星退役了。”

“那真是可惜啊，你还没有真正见过她。”

“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到泰国来呢？”话题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绕到杨茹感兴趣的主题上，她眼神直直地盯着我的脸，似乎想看透我平淡表情下的所有秘密。

我望向前方放空两秒后抬头道：“也没什么其他的原因，还是我父亲的事。你知道我父亲赌博的事情吧。”

杨茹点点头，我家里的情况在当地很出名，不是好的那种出名，而是坏事传千里的那种出名。父亲烂赌家暴，母亲无法忍耐离婚，留下5岁的孩子和奶奶相依为命。

“我爸他又欠了钱，想把我卖掉还债，也不知道我奶怎么联系到我妈。我妈那时候和已经和一个泰国男人领证结婚了，就把我带来泰国，算是彻底远离我爸。”

杨茹低下头若有所思道：“怪不得。”

“什么？”我剥着螃蟹的壳，没听清杨茹的话。

“没事，我们明天去哪啊，我这下可全靠斯琦你这个本地人啦。”杨茹笑道。

问到这里，我拍了拍胸脯，自豪道：“这你真的找对人了，在曼谷可不是谁都有摩托车的。”

杨茹在曼谷的这几日，我充分发挥了中国人骨子里的热情好客和泰国摩的师傅的完美技术，轻松地穿梭在曼谷的大街小巷，杨茹惊叹于曼谷差劲到极点的交通和摩的师傅穿越的轻松写意。

送别杨茹到机场的那天，杨茹请我在机场喝咖啡，两杯咖啡足足要350泰铢。我拦着杨茹不要买，杨茹把我拉到一旁的椅子上，说有事情要跟我说，只是让我静静等着。

“斯琦，这段时间你有听到什么关于你父亲的消息吗？”杨茹的脸色有些凝重。

我抿了一口咖啡，杏仁奶的味道很香。“没有，我和他们很久都不联系了，我只加过你的微信。”

杨茹的眉毛紧锁着，像是两条缠绕着的蛇，“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这个消息，你父亲再婚了，听说他的新老婆蛮有钱的。”

咖啡酸涩的底味涌上来，“我和他不再有任何关系，他过得怎样都与我无关。”

闻言，杨茹也不再围绕这个话题，只是嘱咐我要好好照顾自己。走之前我们还交换了ig和推特，杨茹说她现在在深圳做外贸工作，外国人都用这几个软件，自己也用了起来，英文也比高中的时候大有进步。我看着她眉梢里夹带的自信和得意，不由得笑了出来，她是家里不受宠的二姐，还有个弟弟，从小到大吃穿都是最差的，现在自己工作赚钱能养活自己甚至还能出国旅游，她真的很棒，如果我当初没有来泰国，以家里的情况也不回给我钱去上大学，大概的人生轨迹与杨茹是相同的。

离开机场，我向停车的地方走去，却看到一大批穿着反光衣的交警在周围。

“糟糕！”

我快步跑到我的摩托车旁，交警却比我的速度更快，我的小摩托上贴着一张500泰铢的罚款单而且也被锁了车。看到我垂头丧气的样子，交警晃晃悠悠地走过来，颇为礼貌地开口，“小姐，这里违停，缴纳一下罚款吧。”

“哥，我就去旁边上个厕所的功夫，真对不起，可以少交一点吗？”我祈求地看向他，“我可以缴现金。”

听到最后一句，交警脸上的笑容扩大了，“那你打算给多少？”

“200铢可以吗，哥。”我双手合十作出祈祷状。

“把钱放箱子里吧。”他低下身子去帮我解锁，我从兜里掏出200泰铢现金扔到他的警车后座箱子里。

待到警车带着我的200泰铢离开，我还不能接受被罚款的噩耗。要不今天就饿肚子吧，我又想到那杯贵的要命的咖啡，不喝那杯咖啡的话今天晚上炒饭甚至可以多加一个蛋。

我打算再多打一份工，说来也巧，我大学休学前的学长tim毕业后在大学附近开了咖啡店生意很好，甚至在其他大学旁开了分店，十分缺人手。tim一直邀请我去帮忙，在我告知他我将在今年9月复学后，更是希望我去做原店的代理店长。之前拒绝是因为我租住在离学校较远的地方，去咖啡店打工实在不是很方便，杨茹看到的其实是我距离学校比较近的新公寓。

从继父家搬出来时我比现在还要再穷一些，迫不得已住在2000泰铢一个月的单间里，其实还有更差的房间，但身为一个女孩子还是没法接受混住的房间环境。

在line上和tim哥谈好，tim哥相当欢迎我，并认为我是脑子终于转过筋来。tim哥对我的薪资非常慷慨，这笔钱足够支撑我的学费、住宿费和少量的生活费。依靠我之前的存款，尽管招待原来的朋友消耗了很大一部分，我可以做到只打一份工就能在大学好好的学习，感谢好人tim哥。

天透出格外清澈的蓝色，没有云彩的遮挡表示着今日的紫外线数值一定很高，我穿着长袖的棉布衬衣和同样材质的西裤来到了tim哥给我发的定位。蛋壳白的咖啡厅，有品位的装潢和动线合理的布局，怪不得这里会成为大学附近访客第一名的咖啡店。

“tim哥，你的咖啡馆真的太漂亮了，我经常在ins上刷到你的店，很多明星过来打卡过哦。”

“siki你真是太可爱啦，我邀请过你很多次你都推脱，这下终于舍得过来帮tim哥啦。”

我不好意思地抿嘴，露出很抱歉的神情。

“好啦，不逗你啦。siki你来我这里就当代理店长好啦，我在新店那边实在是忙不过来，交给你我就放心多啦。”

“可是制作咖啡，我完全是个门外汉啊，tim哥直接把店交给我真的好吗？”我不安地询问。

“没关系的，我对siki很放心，你又有能力又有责任心，学什么都学的很快。这几个月你适应一下，相信等到你9月份复学之后，一切都很熟悉也不用时时刻刻都在店铺里啦。”

tim哥给予我的信任让我的心头一热，十分感动。tim哥带我熟悉了店内环境，向我介绍了店里的两位咖啡师和三名服务员后，把点单系统和后台的权限交给我就潇洒地离开了。

看着tim哥开着跑车潇洒离去的背影，我真的觉得他是为了逃避当店长的责任才雇佣我的。

上班的第一天就在手忙脚乱中度过，晚上九点，服务员们都下班了，咖啡师pachi换好衣服后站在吧台礼貌地开口：“店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在用点单系统核算今日的收入和用品的损耗，闻言抬头道：“谢谢你pachi哥，我核算完就下班。”

“好吧，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在line上联系我。”

“好的，再见。”

tim哥说的很对，我对于事物总是充满责任心，十分不喜欢在自己的工作范围内有不了解的领域，就像现在我打算依照白天所学，为自己制作店里招牌的拉花咖啡。

拉花咖啡确实是个技术活，pachi白天提示我可以使用洗洁精当作奶泡练习，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提议。

“好难啊，看起来我要学习很久才能成为一个初级咖啡师。”我自言自语道。

门口的风铃突然响起，有顾客上门。

“抱歉小姐，我们已经打烊啦。”我头也没抬道

“啊，不好意思，我还能购买一杯咖啡吗？”捎带一些奇怪口音的泰语响起，大概是外国人我心想。

“很抱歉，我们已经闭店了小姐。”我抬起头想要解释。

一张白皙具备精致五官的漂亮脸庞就这样闯入我的视线，出乎意掉地，我对这张脸极其熟悉，盯着眼前人嘴角处不易察觉的小痣，我突然意识到，白间彩，我高中三年最喜爱的偶像居然出现在泰国大学城旁我工作的咖啡馆里，这是真实的吗？我震惊地要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