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回信 第13章 第 13 章

周一例会上，潘主任又提出了新的要求，新闻既要深度又要力度，还要提高热度，这年头做新闻太难了。

散会后，同事相视一笑。领导一张嘴，大家忙断腿。

下午，沈南嘉去找潘主任请假。

潘主任不情不愿。“一定要这周请假吗？你也知道最近大家都忙的人仰马翻了。”

“家里有些事，我也没办法。”

“南嘉啊，新闻中心现在缺人，你要请一天假，万一明天有事，我还真找不到人手。半天能搞定吗？”

沈南嘉摇头，“可能半天不够。”

工作她没少做，工资她可是只拿一份。请个假都这么难吗？同组另一人，平时工作拖拖拉拉，一篇采访通讯稿，写了大半个月，最后根本没法看，也是沈南嘉去解决。可人家工资从来没有少拿。

沈南嘉一开始还疑惑过，这样的人到底怎么考进来的。

潘主任没有办法，“回去看父母啊？还是女儿贴心孝顺。我儿子除了和我要钱想起我，平时一个问好都没有。”

沈南嘉应了一声，“回去拿户口本。”

潘主任心中的警钟拉响，试探地问道：“怎么？这是要买房还是结婚啊？”

沈南嘉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就是怕她突然结婚。女性一旦结婚，就要面临着生育大事。对于女记者来说，很长一段时间就无法参与一线工作了。

“结婚的话，我会给您发喜糖的。”

潘主任舒了一口气，还劝说道：“你年纪还小，稿子写得好，现场主持也不错，再稳扎稳打工作几年，积累些经验。等有机会顶上去，做节目主播或者新闻主播，以后就是J省家喻户晓的女主播了。”

沈南嘉笑笑：“我会努力的。”

领导画的饼，只能接着。

她请了假，心情还不错。傍晚，去食堂吃晚饭，边走边给周沉发信息，告诉他，她请好假，明天早晨就出发。

在食堂打饭时，正好碰到了温霖。两人打好饭拼了桌。

墙上的电视正在放《六点新闻》。

沈南嘉吃完了嘴里的芹菜，“今天换人了？”

温霖看了一眼电视，压着声音道：“孙宛请假了。”

沈南嘉没有多问什么。

温霖却道：“你怎么没有一点记者的探索欲？”

沈南嘉从不八卦别人的事。

“听说她上午情绪失控，还哭了。”

“节目出事故了？”

“你想多了！好像和未婚夫吵架了。”

“你不知道吧，她未婚夫是周沉。蔡姐周末在楼下粥店看到周沉了，买了两份粥。”温霖撇了撇嘴角，“他特意过来给孙宛买粥，多好的男人。你说两人怎么会吵架了？”

沈南嘉被呛住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脸都红了。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

温霖：“小心一点嘛。”

沈南嘉：“别乱说，万一周沉不是孙宛的未婚夫，对孙宛名声也不好。”

温霖笃定：“之前都有人看到周沉来接孙宛。难怪周沉不回我信息呢，再次证明，周沉是个好男人。”

沈南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自然不会怀疑周沉和孙宛有什么。

*

秋日里，天黑的越来越早，秋意也渐浓了。

周沉今日难得没有加班，五点多从办公室出来。

沈子清约他在一家茶社见面。

“婶婶。”周沉喊道，语气客气，还有敬重。

“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工作？”沈子清温和地开口。

“您不找我，我也想去看望您的。”南嘉的一些事，也只有沈子清清楚。

沈子清望着面前冒着热水的水杯，“你是想问南嘉的事？”

周沉也不隐瞒，“是的。”

沈子清咽了咽喉咙，“南嘉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哥哥嫂嫂，在南嘉出生前，家里开了一家灯泡厂，经济效益还不错。直到南嘉出生不久，工厂突然爆炸，那次工厂损失惨重，一个工人当场死亡。我们老家那边有些迷信，渐渐有些说法。”

周沉脸色沉重，“所以牵连到南嘉身上？”

沈子清点点头。“是啊。后来工厂支撑不住关门了。南嘉爷爷奶奶因此对南嘉意见很大，觉得她是扫把星。带着南嘉去见了邻村的算命瞎子，瞎子说南嘉八字不好。爷爷奶奶回来就要将南嘉送人。可问来问去，没人要南嘉。我哥嫂也备受打击，自此，对南嘉也不上心。”

周沉双手交握，黑眸的震惊毫不掩饰，真是可笑！

“再后来，南嘉的妹妹南希出生。我哥嫂又开了新厂，生意越来越好。旧厂的地突然也要拆迁，拆迁款几千万。家里觉得南希是福星，百般宠爱。这里面的事，我也就不细说了。有一次我回去，我们一大家人围桌而坐，饭桌上摆满了菜。南嘉一个人躲在厨房，一碗米饭上就着一点菜。家中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不对的。我怕再这样下去，南嘉就废了，就带她来市里上学。”

周沉垂着眼，原来如此。他的心头像被滚烫的热油淋了。疼的麻木。

一个孩子她做错了什么？

这一刻，他只觉得他的喉咙肿胀难言。

“起初我养她，只是不舍，我又觉得自己不生孩子，就养着她吧，我也有个陪伴。可人心是血肉做的，南嘉那么乖，我是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大富大贵，只盼着她开开心心，一生顺遂就好。周沉，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我理解您的担心。我不喜欢说承诺。”周沉声音坚定。“但我向您保证，我会像您一样爱她。”

沈子清终于弯起了嘴角。“你二叔一直夸你，你这次回国，他非常开心。”作为周家的局外人，她也深知周沉的不易。

“这么多年，渺渺那里也亏得有你照顾了。”

“那是我应该做的。”周沉缓了缓神色。

沈子清知道周沉是个有担当的人。他厌恶周家人，却对堂妹周渺照顾有加，无论是在生活还是教育上。

“昨天晚上，你二叔知道你和南嘉要结婚的事，他说祝福你们。”

周沉轻笑。“怕是现在家里也只有您和二叔祝福我们了。”

沈子清却笑了，“没事。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其他人就当不存在。我是过来人，我有经验。”

周沉现在才知道自己这位婶婶的豁达。南嘉能有现在的性格，也多亏了沈子清。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二叔今晚要回家吃饭。”沈子清笑笑。周朗新最近精神高度紧张，单位的出差能不去就申请让别人去。

沈子清笑他，还有十年才退休，五十岁也是男人事业发展的黄金期，让他再努力一下。

周朗新说她，比他还官迷。

周沉从茶社出来，才看到沈南嘉半个小时前给他发的信息。

他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周沉：“在哪？”

沈南嘉的语气里有些无奈，“台里。”今天的工作好多。虽然请了假，可工作还是要做。现在她只能加班了。

周沉：“南嘉，你们台都这么压榨员工的吗？”

沈南嘉小声道：“我们结婚后，我应该也是这种状态。你要是想找贤妻良母顾家型的，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周沉笑道：“我支持女性追求事业。”

沈南嘉轻哼了一声。“我们副台长是女性，做事风格雷厉风行，又有担当。”

周沉含笑：“那你向她看齐，争取做到沈台长。”

那是好远的事，至少也是二十多年后吧。果然做领导的人都喜欢画饼。

“你在哪？下班了？”她问道。

“在车上，刚刚出来谈事。本来想问你今晚有空，我来陪你吃饭的。现在准备回公司加班。同是天涯沦落人。”

沈南嘉幽声吐槽道：“你是老板，加班也是为自己创收。”

周沉哭笑不得，偏偏她说的也是事实。“我现在当然要创收，毕竟不是一个人了，要养家。”要养老婆，后面的话他没说，不然手机对面的人要炸了。

沈南嘉说不过他，“嗯嗯”了两声，明显地敷衍。

周沉又问道：“明天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沈南嘉：“买了十一点的高铁票。”七点去，十一点回。她完全没想多留。

周沉莫名有些心疼。“回来我去接你。”

沈南嘉：“下了高铁，我坐地铁回来，很方便的。”

周沉：“南嘉，明天去领证如何？”

沈南嘉一时愣了。“好。那明天见。”

周沉又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她看着两个人的聊天界面出神。

*

第二天，晨曦微露，沈南嘉就出门了。高铁只需40分钟就到站了，出站后，她赶紧打了一辆车。

司机听到目的地，还调侃，“回家啊！住那边的都是有钱人啊。”

沈南嘉回道：“是亲戚住那。”

沈家十年前就买了这栋别墅，一家人住一起。

沈南嘉站在门口，按了门铃。可视电话里，沈母的声音传来：“谁啊？”

“妈，是我。”沈南嘉平静站在摄影头前。

沈母有些惊讶：“是南嘉啊。”

铁艺门自动打开，沈南嘉走进去。院子一边种了很多花花草草，沈母喜欢养花。

这时候一只棕色泰迪冲着她“汪汪”大叫。

沈母从屋内走出来，“多多，自己玩去。”

沈南嘉看着小泰迪，突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土狗。她的心脏突然疼得像绞在一起。

“怎么养狗了？”

沈母说道：“过年的时候，南希带回来的。她上学没时间养，就丢给我们了。”

沈南嘉忍过那阵恶心。“很可爱。”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沈南嘉解释了一下，说自己回来拿户口本。

沈母道：“做什么啊？”

沈南嘉道：“单位工作需要。”

沈母回了房间拿来户口本。“你收好，别弄丢了。”

沈南嘉把户口本放到包里，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在父母面前，她尽量做到透明。

“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我不渴。”

“那你现在去买点菜，中午加两个菜。”

“不了，我是请假回来的，一会儿就得回去。”

沈母：“这么急？”

沈南嘉点点头，“工作比较忙。”

“妈明白，你妹妹也是这样。天天不是在上课，就是开会、做实验。”沈母说起了小女儿，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前几天，我和南希通电话，她说可能十一月会到宁城。到时候住你那里。”

沈南嘉：“我那里只有一间卧室。”

“客厅呢？”

“只有沙发。我给南希订酒店吧。”

“女孩子住酒店多不安全。你是姐姐，你就将就一下，你睡沙发。”

沈南嘉浅浅一笑，也没应声。

沈母：“你爸去厂里了，中午也不会回来，你先进去和你爷爷奶奶打个招呼。”

“算了，他们见到我也不会开心，还是不打扰他们了。”她淡淡地说道，一点怨气也没有。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这里面有一万块钱，是我的一点心意。”

“哎呦，妈还缺你这点钱啊。”至少他们也把她养到了六岁。

“我工作了吗。平时也没给你们买过东西。”

沈母笑道，“你自己留着吧。”

沈南嘉嘴角一直弯着，“我给姑姑买了一条珍珠项链，她也收下了。”

沈母这才收下来。她打量着沈南嘉，“国庆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你。怎么感觉你瘦了？”

沈南嘉笑笑，“体重没变的。”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妈，我得去赶车了。”

沈母嘀咕：“这么着急啊。”

“电视台工作就是这样。你们注意身体。”沈南嘉客客气气地说道。

“那你忙完了，早点把户口本送回来。”

沈南嘉点点头。

在路口等车时，她紧紧地裹着身上的风衣，想缓解那种钻心的酸痛。等车来了，她上了车，声音急促又慌乱：“师傅，麻烦您，开快点。”

快点离开这里。

她瞥向车窗，眼圈一片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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