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诸葛星充血不足的大脑极速旋转着。眼前,薛家保镖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左平月咳嗽了两声:“你想报官么?”
诸葛星自然是不想。没有目击者,说自己是防卫也没人信,加上薛家在官府的人脉不少。
“你想告诉薛百让么?”
那也是不能够,那位少爷本来就看他们很不爽了。
他看着左平月在眼前抓耳挠腮地替他想办法,心里很是感动。自己传信给他也是不得已,结果这位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室友在大半夜伸出援手,还愿意帮他出主意。
于是他问左平月:“你有筷子么?”
“我一般用饭堂的。”左平月说。
“差不多形状的就行。”
左平月从一旁的灌木上折下了一根细枝。
诸葛星几乎是爬到了薛家护卫身边,摸索着扯开了他胸前的衣服,将细枝以一种异常顺畅的角度插进了死尸的胸口,然后拔出来。
左平月心想,这细枝一折就断,这胸口全是硬骨,这动作想必是练过。
“帮我放火可以么?”诸葛星问他。
左平月皱眉思考了许久,摇了摇头:“我现在替你隐瞒脱罪,还可以说是不知情。可我要是动手烧尸,就能查到我头上来了。”
诸葛星说了句抱歉,知道是自己在为难对方。他又请求左平月帮他摘几丛叶子,杂乱地堆在尸体的脸部和脖子上,然后被搀扶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外挪去。
“我给你买件新的衣服。”他对左平月说,因为自己身上的血迹和污渍实在太脏,即使能完全洗干净,他也担心左平月介意。
“这件挺贵的。”左平月喃喃道,随后嘴上念咒让自己脚下生出汩汩的水来,冲刷着山路上的血迹。稀释过后再渗进土壤的血只会留下稍深的颜色,不会很明显。
两人的速度很慢,上坡的时候尤甚,诸葛星时不时咳嗽两声。他们走出去好一会儿,左平月突然听见寂静的背后传来劈啪的燃烧声。往后看去,两人刚抛尸的地方冒出不自然的火光,聚集在一处没有扩散的趋势,却越燃越旺。
“你……”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用树叶当火纸摆了阵?”
诸葛星虚弱地笑了笑:“都是一样的嘛。”
左平月恼火地加快了脚步,把诸葛星扯得吱哇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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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诸葛星谎称受了风寒,一直在床上躺着。涂染给他的那本入门咒法里有些简单的内疗术式,他看了一眼便拿来用。配上巴晚山留给他的一些药物,七日之后算是可以下床行动了。
他在厨房坐着,啃着室友前两日从饭堂带回来的包子。等到天色乌黑,左平月才从外面回来。
“还是没有消息。尸体第二天就不见了,但是薛家没有报案,和上一次死人一样压下来了。”左平月一边换鞋一边和他更新情况。
诸葛星嗯了一声。
“还有,柳老师问你怎么了,得了什么风寒这么久不好,要不要她来看看。”
“你咋说的?”
“我说你明天就能去上课了,反正你也好得差不多。”左平月耸耸肩。
诸葛星叹了一口气。
“蔺云也来问了,她根本不信你是因为风寒休假,还准备闯到我们宿舍来。我只能告诉她是出了点事,等你回去了给她解释。”
诸葛星揉了揉太阳穴:“也许真该告诉蔺云?感觉她对这些事比较有经验。”
左平月说她能有什么经验,她只会杀鱼。
第二天三人一起吃饭,诸葛星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蔺云,顺带也说了自己为什么要追查那个胸口有洞的死人。听完后左平月表示理解,蔺云嚼着饭思考。
“所以说,你觉得你养父杀了人,就要去追查他?自己弄死的也要嫁祸到他头上?”蔺云想了半天才说,这不合理啊。
左平月帮他说话:“这有什么不合理的,他二人几月没见了,对面在干什么自然想弄清楚。再者,父亲肯定也希望孩子好,帮他顶一顶罪怎么了。”
“要是我,我可不会啥事都麻烦我妈妈。”蔺云耸耸肩,“不过你说的那位用指头抓人的护卫,我倒可以去问问我妈有没有听说过。”
“你这不也是麻烦?”左平月不服气。
“这哪能一样?”
诸葛星没指出左平月话中的错误。第一,他其实已经超过一年没见到巴晚山了。第二,他只说自己养父可能是个深陷麻烦的罪犯,却没告诉他们,巴晚山曾是东南书院的第八人,后来却被驱逐出去了。他现在在东南书院读书,而巴晚山真的愿意为他顶罪吗?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迅速地又闭了嘴。因为这时,薛百让和杨师兄从饭堂门口进来,两人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的诸葛星他们。
其实平日里在这吃饭的人不多,毕竟食物日复一日的单调。但薛家少爷又不是会自己做饭的人。
蔺云和左平月也顺着诸葛星的目光看过去,三人一起盯着薛百让。这下薛百让心里更不舒服了,冷哼一声便踱步来到他们的桌前。
“哟,”他一把抓住诸葛星的肩膀,装作亲近的样子俯身冲他咧嘴笑,“公主病好了?”
诸葛星内伤还没完全好,他这样猛地一拉,肠胃处又一阵撕裂般的痛,忍不住冷汗直流,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哎……”
诸葛星听到薛的痛呼,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也松开了。抬头一看,蔺云在他身前,紧抓住薛百让的手臂往外扭,左手握住腰间的短刀柄。
薛百让挣脱开来,往后退了几步。左平月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一直假装不看他们,只凑过来问诸葛星还好不。
“小少爷病倒是还没好。”蔺云冷冷地说。
薛百让抖抖手腕:“破卖鱼的管得还挺宽。”
“回去向你爹告我的状呗。”
薛百让不屑地哼了一声。
诸葛星缓过来后,见薛没有一点异样,心知薛家还没将事情告诉薛百让。可是连自己的护卫死了都不知,这也有些奇怪了吧。
再者作为一个护卫,能被毫无准备的自己反杀,未免太弱。
蔺云赶走了满嘴脏话的薛百让和连声道歉的杨师兄,坐回桌前说到:“过两日要我们出去采购补货,预计有十天半月的时间,正好在城里打听打听。”
诸葛星没听说过这事:“让我们学生去买东西吗?是四老师安排的?”
书院平日里的生活用品有人定期上门送货,贵重些的剑器和宝物也有往来的亲近杂役购买。再重要的东西,老师自己去不是更妥当。
“你不知道?书院老师不下山的。”左平月好像很惊讶。
诸葛星想起来,巴晚山确实和他说过书院的老师,也就是他的师兄师姐们不爱下山的事,不过也没告诉他为什么。
“也许是有一些礼仪准则?”左平月猜测到。
蔺云补充:“也有可能是外面仇人太多,和你的养父一样。”
诸葛星心想,按这几位老师的水平,躲仇人不见得,倒是仇人要躲他们。
“不过我也得和室友一块儿去。”
“你室友是?”
“涂韵,见过么?她不太爱上课。”
左平月露出他看到脏东西的表情,诸葛星想起来那位是书童涂染的姐姐,好像真没在课上见过。
“为啥?你又不喜欢?”蔺云质问左平月。
左平月叹了口气:“这位师姐不洗头。”
到了出门当天,诸葛星才发现“不洗头”可不是个暗喻。涂韵长得和她妹妹很像,精致的脸庞偏偏配上了完全不打理的一身:披头散发的油头反光得锃亮,刘海粘在一起;穿的是皱巴巴的拖鞋布衣,抬起手来挠头发的时候,看到腋下还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泛黄的内搭。
她妹妹可是很爱干净一女孩,怎么姐姐却这样。
四人出街,诸葛星都忍不住往蔺云那边靠,左平月更是装作腿脚不好远远地跟在后面。
“寒补凉,过冬,炎鱼石,六十六线……”蔺云读着手头四老师给她的购物单,规划如何能在三天内跑遍附近的集市和港口。诸葛星手上也有一份,是六老师给他的单子,内容更是匪夷所思,有几项似乎要到隔壁郡才能买到,骑马也得两天;有的要去赶最早的一批集市,而卖货的人不一定在这几天经过晴州。
“麻烦死了麻烦死了,天天差我们做这做那。太远的东西就说断货了吧,这么多钱我们几个去买酒喝。”涂韵躲在阴凉处打了个哈欠,甚至直接在车马往来的大街上坐下了。
诸葛星掂量着怀里的金锭子,心想这能买多少杨梅烧酒啊。左平月站在大太阳底下没理她。
蔺云算了半天终于有了主意:“其实也不是很远,韵姐我们分别去东西两边……”
“我不要。你自己去吧。对了给我点钱。”说罢,涂韵直接伸手往蔺云怀里掏。
诸葛星笑呵呵地上前把蔺云往后拉,自己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子,毕恭毕敬地送到涂韵手上。她的手纤细白皙,没有一点练剑的痕迹,指甲却很长还有污垢,破坏了仅有的美感。
“师姐,那边的巷口有许多好酒家,还有麻将牌局,这些钱能玩上三天。要再不够了,你来找我要。”诸葛星轻拍胸膛,一股很开朗的样子。
涂韵喜笑颜开,亲切地拍了拍诸葛星的脑袋,随后啪嗒啪嗒地踩着拖鞋离开了。
左平月终于走了过来,伸手对诸葛星的头顶使用清洁术。
“谢谢你了。她毕竟是我的室友,闹得不开心后面还有麻烦。”蔺云叹了口气。
诸葛星问:“她一直这样么?”
“其实人还行,就是有些随心所欲。”
左平月呕道:“我们那管这不叫随心所欲,叫恶霸。”
“薛百让还喜欢她呢。”
“真的假的?”
“不然你以为他为啥不敢惹我。”
诸葛星想起来上次薛百让确实是蔺云赶跑的,不禁默默在心里想,这两位自大狂还挺绝配。
蔺云看着表单:“总之先去三季港吧。”
“为何?三季港近?”
“不是。我家在三季港。请你们去吃鱼。”
左平月难过地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