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 第6章 第六章

开学考。

离岛高中每学期开学都会组织的考试，目的是督促学生们在假期里也要好好学习。

至于有没有用，谁知道呢。

照例，考试前一天晚上需要布置考场，陈嘉然一边打扫着教室卫生，一边指挥着桌椅的摆放。

“体育委员辛苦啦。”沈倩提着垃圾往外走时，正好碰见刘熠抱着桌子走来。

“又来又来。”刘熠把桌子放到一旁，对着沈倩弯腰九十度鞠躬，大声说道：

”生活委员辛苦了！“

陈嘉然从教室里探出头来，”干嘛呢搞快点，不想休息啦？“

晚自习用来安排考场，布置完后学生就可以休息一晚上来迎接第二天的考试。

”当然想当然想。“沈倩做着鬼脸跑开了。

刘熠把桌子搬到教室后排放下，用手抹了抹额头：“应该没了吧。”

“没了没了。”陈嘉然统计了一下桌椅数量说道。“回去休息吧。”

“走咯走咯。” 刘熠拍了拍一旁江煁的肩膀，“江煁？叶轩宇？干嘛呢。”

“周末有时间吧？”

回寝室路上，叶轩宇问道。

“有啊，考完试后的周末都不用上课吧。”江煁回道。

刘熠吃着夜宵没出声，在一旁附和着点点头。

“怎么了？”他咽下嘴里的烧饼，含糊道。

叶轩宇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回家拿东西时……”

“奶奶？”叶轩宇翻着屋外的冰柜问道，“这些冰棍哪儿来的？”

叶婆婆从屋内走出，慢慢地踱步到孙子身边瞧了瞧。

“啊，应该……是我前几天批发的吧。”

“怎么会进这么多？”他拿起一支冰棍，仔细地看了看。

“我看守在那的小孩和你年纪差不多，就……多买了些。”

“还挺便宜的。”叶婆婆甩甩手，朝屋内走去，“哎没事，反正摆在这里也卖得完。”

“那我回学校啦。”叶轩宇剥开一支冰棍放进嘴里，背上书包朝外走去。

“路上小心啊。”慢悠悠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你是说那些冰棍只有十几天的保质期了？”江煁问道。

“是啊。”叶轩宇苦笑道，“得尽快处理了。”

“怎么处理？”刘熠把擦嘴的纸像投篮一般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全扔了？”

“不行，一会又要说我浪费食物了。”

“我想的是，趁着旅游季的末尾，周末去大街上卖。”

“还能把这学期的社会实践做了，怎么样？”叶轩宇边走边说。

“社会实践倒是无所谓……”江煁摸了摸头。

毕竟从高一开始，他们几个的社会实践一直都是去夜市帮忙。

“行吧。”江煁肯定道，“反正这周末没事做。”

刘熠也表示赞同。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请考生注意，距离本场考试结束还剩15分钟。”

广播里传来华祖爱严肃的声音，尹霜百无聊赖地趴在桌面上，双眼望向窗外。

他的考场在一楼，从窗外看去只能看见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林。

他又转过头看向教室另一边，墙上贴着两三张运动会的奖状，还有值日安排表。

忽然，有人用手指骨节敲了敲他的桌面。

这场数学考试，监考老师已经第四次提醒尹霜认真作答了，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这么抢时间的数学会有人不动笔。

周围人都争分夺秒地奋笔疾书着，他这会儿倒是清闲地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尹霜叹了口气，用手撑起头装模做样地在纸上打了草稿。

反正这些数学公式他也忘了个七七八八，和王虎一行人在一起时，只要会算账，100以内加减乘除能弄清楚就差不多了。

监考老师离开他身边后，尹霜开始漫无目的地在纸上乱画。

哦对，一会还得把笔还给后桌同学，虽然认不得。

那是开考10几分钟后，监考老师发现他没笔时自作主张帮他向后桌借的。

“本场考试结束，考生停止答题，监考人员点收答题卡、草稿纸，并带回考务办公室。”

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敲响，教室里同学纷纷装好自己的东西，等监考老师收完卷子后一齐向门口拥去。

“啊这次压轴题怎么这么难，我还是没能解出来。”

“你可别说了，我都完全没有时间去看压轴呢，选择都做了40多分钟。”

“多选怎么说？要不要对答案？我好像有很多个C……”

“停停停，我不想听，明天还有英语呢，得回去补听力了。”

走廊里学生们叽叽喳喳地交谈着，一边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跑去食堂抢饭。

尹霜把笔还给后桌之后就在原位置坐着没动，直到外面的喧哗渐渐平息后才离开教室。

离开时，身后还有几个女生在那窃窃私语。

尹霜混在一群离校的走读生中出了校门，走到街角时，他看见王虎带着两三个人站在不远处。

几个人杵在那儿抽烟，行人都纷纷绕着他们走过。

尹霜走过去，拍了拍手。

“看什么看什么呢。”

几个小弟还伸着脖子朝女学生那边看，听见这声赶紧收好目光站到王虎旁边。

有人还擦了擦嘴。

王虎正看着手机，听到尹霜声音后抬起头来站正。

“是不是想再被抓进局子里去，让警察给你们几个科普一下未成年人保护法？”

尹霜活动了两下手腕，看向几人。

“最好不要让我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哦。”

几个人相互靠了靠。

“尹少，现在是去……”王虎朝他使了两个眼色。

“嗯。”尹霜走在前面，“不然呢”

他朝四周看了看，都是背着书包忙着回家的学生，一路上有说有笑，没人注意他们。

“走吧。”

“怎么说？”

尹霜推开地下室的门，身后王虎等人也跟着一齐进去。

地下室里还是充斥着发霉的味道，尹霜走过去打开换气扇。

王虎拿出手机对他说：“相关的消息我已经发给你了。”

“在附近走了走，了解到这豹子前不久才到离岛……”

尹霜一边听，一边划动着手机。

“前不久？我怎么了解到的是来了几个月呢？”

他站起身来，椅子发出摩擦地面的嘶哑声。

旁边站着的人不禁向后退半步，王虎见状低头道：“一定，一定会查清楚。”

“查？还查什么？”

“脖子上挂的是空气？但凡动一下脑子都知道不可能是才来的吧。”

“手下的人都敢去拦路抢劫了，你跟我说他才来人生地不熟？”

“还是说……”

他的声音逐渐变大。

“一群蠢货。”

周围人都低着头，气氛有些紧张。

尹霜两腿搭在桌上，双手抱在脑后。

“算了，也不能指望你们什么。”

尹霜摆摆手，朝王虎问道：“客人呢？”

王虎听言，走到一旁拉开暗门。

“这边。”

“咳……咳咳咳……”

黄毛被绑在椅子上咳嗽着。

“不说话哑巴了？”

站在屋子里的几人见尹霜走进来，都后退几步回到墙边的阴影里。

“都交代了些什么？”尹霜三两步走到一边的桌旁，拿起一副黑手套戴上。

周围人都摇摇头。

尹霜整理好自己的手套和口罩，走过去扯住黄毛的头发，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干那些下三滥的事时，有没有想过被抓住这天呢？”

黄毛表情痛苦，被绳索困住的双手青筋暴起。

“什么都不说是吧。”尹霜手一甩，黄毛连人带椅摔了个狗啃泥。

他趴在地上喘息着，身上**的。

冰水、眼泪和尿液的混合，黄毛整个人狼狈不堪。

“有没有人……救命啊……”他微弱地呼喊着，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从没经历过这些的他已经受尽了折磨。

“我……以后……”

黄毛的声音越来越低，尹霜提起一旁的冰桶直接浇去。

“松绑，让他站起来。”尹霜命令道。

周围两个大汉上前，三两下扯断绳子把瘫软在地的黄毛像狗一般提起。

刚又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黄毛剧烈地咳嗽着。

尹霜拿起桌上准备好的手机，点出呼叫页面。

“你不是求救吗？”他捏住黄毛的耳朵，强迫他看向手机，“给豹子打个电话。”

“什……什么……”黄毛使劲地摇着头。

啪！

尹霜扇了黄毛一耳光，声音响亮。

“不愿意？行。”

“那动手吧。”尹霜把手机扔到到一旁地上，凑到黄毛旁边盯着他。

因为冰水，黄毛此刻清醒了一些，他扭动着想要挣脱束缚，但被死死地按在原地，看着尹霜一步步朝他走来。

“你，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过来！”

黄毛用力挣脱着，还是无济于事，恐惧漫上他的双眼。

“一条腿，”尹霜右手托起黄毛的下巴。

“还是一条胳膊？”

“先是双腿，再是双手，四肢卸完后，还剩一副身体。”

“以及一颗头，看起来卖相不错，还能在黑市上有个好价钱。”

尹霜走到桌旁，拿起一把磨得锃亮的刀。

“你不要……唔……”黄毛还想呼喊，被人一下捂住嘴。

他看见尹霜举起那把长刀，刀身光滑无比，甚至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唔……”黄毛使劲左右挣扎晃动着，眼睛四处乱瞟，想要抓住什么。

他看见有人把手背在后向门口走去，

“我就知道。”

尹霜突然停下脚步，飞刀一般甩出手里的利器。

黄毛被钳制着动弹不得，看见尹霜扔出手里的刀时他闭上了眼，却没感受到痛感。

一声惨叫响彻昏暗的地下室。

“抓住他！”尹霜喊道，身后几人放开地上的黄毛冲上去。

双腿一阵无力，黄毛跪倒在地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尹霜捡起地上开关一般的装置，说道。

“听得见吧。”

语气平淡，声音很小。

地下室里，一人跪在地上，五花大绑的他正喘着粗气。

他手上插着一把刀，血正慢慢地向外溢出。

尹霜走到那人面前，一脚踩在刀把上，刀身更加没入手背，随后贯穿了整只手。

惨叫声响起，尹霜手里的传呼机仍然没有动静。

一旁有人对尹霜点点头，随后走出地下室，尹霜举起手里的装置沉声道。

“不愿露面，害怕了？”

话音刚落，传呼机传出嘶嘶的声音，尹霜朝一旁的墙上扔去，随后便传来爆炸声。

零件四处乱飞，装置彻底灰飞烟灭。

尹霜挥手扇走飞扬起来的灰尘，低下头问道。

“有什么想说的吗？”

绑着的那人正因剧痛而深呼吸着，血还在沿着刀身漫出。

尹霜伸出手，一下拔出刺刀，那人痛呼一声。

“看好他。”

尹霜命令一旁站着的几人，沉声道。

他拿起一旁桌上的纱布扔到地上，示意几人给他包扎。

吩咐完后，尹霜朝暗室外走去，身后几声叫喊传来，关上门后便消失不见。

“尹少。”王虎追出地下室外，听到尹霜的咳嗽声连忙递上水。

尹霜接过水后喝了两口又咳嗽起来，尽管每个地下室都会有那种霉味，他还是没办法适应。

每次待久了胸口就会非常难受。

见尹霜还在咳嗽，王虎问道：“解决了吗？”

尹霜摇摇头，他又喝了一口水，然后皱起眉头。

“热水呢？”

王虎连忙招呼人去烧上热水，回来后尹霜还站在原地。

天色已暗，他们这巷子里实在偏僻，都没什么人经过。尹霜屈着一条腿背靠墙站着，他望向远处巷口——时不时有三两个行人经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今天这事，接下来就不劳尹少费心了。”王虎说道。

“什么意思？”尹霜偏过头看向王虎。

“电话的源头已经确定，接下来的事我们都明白……也就不麻烦尹少你出面了。”王虎看着尹霜慢慢走向他。

“所以呢？”

尹霜走到王虎身前，两人四目相对，十七岁的他站在三十几岁的王虎身边，身高竟也不落下风。

“你还命令上我了？”

“绝对不会。”王虎蹲下身，身后几人跟着趴下。

“只是尹少现在的身份，不大适合再和我们待在一起。”

身份……

尹霜忽然感到有些失落。

他早该想到的。

尹天让他来上学，怎么可能还让他继续处理这些见不得光的事。

预料里的责骂并没有听见，王虎抬起头，看见尹霜走到一旁的砖堆边，三两步爬到了砖堆上坐着。

他并未追问，而是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剩下的人离开。

尹霜坐下后，手在砖堆上摸索几下，掰开一块松动的砖拿在手上。

砖缝里勉强生长着的几株野草被他弄得东倒西歪。

他掂量着手里的砖，抛了几下后朝对面的墙上狠狠扔去，自己也在用力时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到地上。

啪啪两声，砖块落到地上，摔缺了一角。

尹霜双手撑在身后，他仰着头看向天空，没由来地突然发问道。

“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一周前，他还没收到尹天的消息时。

尹霜正在汇江区内四处奔走，协调码头与各个物流中心的联系。

新建的物流中转站地处汇江区老街，总会被那么些人盯上，上下打点这种事务便是他的“工作”。

前一天还在内地，连夜乘飞机回到2000多公里外的沧澜市，对尹霜而言已是常态。

这次的交涉很顺利，毕竟凌天公司总部就在沧澜市内，周围的风吹草动逃不开公司布设的眼线。

尹霜刚结束中转站的交接，便收到了尹天的私信。

“回公司，速。”

之后，便是尹霜按照尹天的要求，来到了离岛。

从繁忙的奔波中脱身，尹霜很久没有如此清闲，能够坐在砖堆上和王虎聊天。

他感到有些不自在，拿起手中的热水闷头喝着。

王虎低着头，还没回答尹霜的问题——或者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听见巷道里的口哨声。

庞海朝他们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便衣警察。

他朝尹霜使眼色道：“怎么样，抓住了吧。”

“你问他。”

尹霜从砖堆上跳下，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朝巷子的另一边走去。

“你去那儿啊？”庞海有些意外。

“去……学校。”尹霜头也没回地答道，转个弯后身影便消失了。

待尹霜走远后，王虎走上前去，和庞海握手道。

“庞局长，这边请。”

“我们慢慢聊。”

“行……”庞海话音未落，看见王虎背后的拐角闪过一个人影，他大喊道。

“什么人，出来！”

听见这声叫喊，王虎也警惕地朝身后看去，周围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阴影里走出一个男人，在看清楚模样后他松了口气。

“哈哈，还挺机灵。”刘程笑着拍了拍王虎的肩膀，走到两人中间。

“刘经理怎么来了？”庞海有些意外地说道。

“我来完成董事长的请求，庞局长请自便。”

“行。”

等庞海走进地下室后，刘程转向王虎问道：“怎么样？”

王虎把最近尹霜的表现告诉了刘程。

“至少他没有抵触，也算是走出了第一步吧。”刘程缓缓长出一口气。

“这下尹天可以放点心了。”

“董事长这样子让他放手，会不会有些太突然了？”王虎问道。

刘程摇摇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我知道尹霜对你有恩，对吗？”

王虎没否认，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刘程手朝地下室的方向指去。

“要不要打个赌，现在抓到的内鬼死了还是活着？”

“我知道，肯定是活着的。”王虎叹气道。

“是啊，不仅活着。”刘程吐口烟，继续道，“还在一旁好端端地坐着。”

“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和他接触了多久，三年？”刘程转头问道。

王虎点点头。

“那你也应该知道，尹霜根本不适合这个位置，对吧？”

“跟着我这么久了，他的所作所为我看得一清二楚。”

刘程吐出一个烟圈，继续说道。

“太过优柔寡断，太过于在乎旁人的安危，比如你。”

“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王虎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

“但他曾经救过我，我也没法不去为他考虑。”

“你没错。”刘程用手指夹着烟，拍拍王虎后背道，“只是他不适合。”

“当初尹天把他丢到我这来时，我早该拒绝的。”

“这四年，是他自己强撑过来的，但我从来没听过他的一句怨言。”

刘程把烟头丢到地上，使劲踩了踩。

“走吧，庞局那边也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尹霜不在，组织上，你可要负起责任。”

王虎跟在刘程身后，听到这句话时神色凝重。

“是，我一定不负‘经理’所托。”

周末，江煁和刘熠按照约定，早上8点两人就打着哈欠坐在叶轩宇家里。

“两个哈欠连天，昨天几点睡的？”叶轩宇从厨房里走出，手里端着两碗面。

“你问他。”江煁指着刘熠，“是谁半夜不睡拉我对答案的。”

刘熠站起来兴冲冲地接过叶轩宇准备的早餐。

“我这不是害怕成绩嘛，有人发答案我又不敢一个人对。”他坐下后开始嗦面。

“他又不担心成绩。”叶轩宇看向江煁，把手里的面端过去，“趁热快吃。”

三人边聊天边解决了早餐。

“好了，什么时候出发？”刘熠洗完碗后从厨房里走出。

“不慌。”叶轩宇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还有人没到。”

“谁？”刘熠疑惑地问道。

江煁在店里货架边走着，看看最近又进了些什么货。

叶家是个带院子的小独栋，一楼在老人坚持下开了家杂货铺，二楼住人。

后来叶奶奶腿脚不利索了，就也搬到了一楼睡。

虽然处在巷子里比较偏僻的角落，却也是附近唯一的小店。这家做菜时盐用完了，那家桌子缺了颗螺丝钉，都会来店里转悠两圈寒暄一番，顺便买走自己需要的东西。

老人开店，图的是有人能够说说话解解闷，收钱时叶奶奶总是摆摆手把钱推回去，后来叶轩宇被附近几个常来的顾客围住，“强迫”他把收款码摆在店里，免了这桩尴尬事。

平日在巷子里偶遇其他老人带着小孩时，叶奶奶总会带他们到店里，给小孩子抓一把糖，给老人喝杯自己泡的茉莉花茶。

“还有，多的很嘞。”

所以小时候叶轩宇从来不会孤独，每次放学回来都会看见两三个老人聚在店外坐着聊天打牌，小孩在他们周围跑来跳去。

狭长的小巷住着不少人家，总有人帮着照看收钱，甚至还一起抓过两三个小偷。

过节时，年轻人帮着在叶家院子里支起锅，图个热闹一起吃个团圆饭，叶轩宇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中秋除夕是和巷子里的熟人一块过的了。

江煁还在货架边站着，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声音。

“叶奶奶，叶轩宇在家吗？”

女生的声音清脆悦耳，还有些熟悉。

还没等叶轩宇从沙发上坐起来，刘熠飞速冲到门口向外探出头去，又转回来看向他，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看什么看。”叶轩宇没好气地走出门去。

江煁也凑到门边，他看见付子衿站在院门外，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

叶轩宇走过去打开院门，接过她手里的包背在肩上。

“你们站在门口干嘛？”付子衿奇怪地看着门口的两人。

江煁和刘熠对视一眼，自觉地向后退，给付子衿让出进门的位置。

叶轩宇跟在后面，进门时被两人一人一拳锤在背上。

“嘶……”叶轩宇深吸一口气，转过去看向若无其事的刘熠。

江煁吹了声口哨，走到一旁。

“谁叫我呢？”

叶奶奶从一楼卧室里走出，走到餐桌上摸索着老花镜，叶轩宇看见后连忙找到递给她。

叶奶奶戴上眼镜，又重复了一遍：“是谁刚才在叫我啊？”她环顾四周，一个一个地点名。

“小叶，小刘……小江呢？”

“在这呢。”江煁在货架后应了一声。

“奶奶，我在这里。”付子衿牵过叶奶奶的手说道。

叶奶奶看着付子衿，“哟，好生俊俏的女娃娃。”

“你是小叶的……新同学吗？”

“奶奶，暑假时我们才见过面呢。”付子衿说道，“我是小付。”

暑假？！

江煁和刘熠面面相觑，随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个方向。

叶轩宇正趴在冰柜边整理那些临期冰棍，忽然感受到身后两道锐利的目光，刺得他背生疼。

他转过去，看见刘熠偷偷地在一边鼓掌，而江煁则是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叶轩宇又转回去，弯腰拿出几个泡沫箱，朝几人喊道：“过来，准备出发了。”

叶奶奶看见孙子把冰棍装进泡沫箱里，疑惑地问道：“你们……吃得完这么多吗？”

“不是吃啦，奶奶。”付子衿耐心地解释道，“这是学校要求的社会实践，叶轩宇他就计划和我们一起卖冰棍。”

江煁和刘熠走过去，一起帮着把冰棍装好。

准备得差不多后，四人纷纷背起自己的那箱冰棍走出店门。

“我们出发啦！”付子衿朝站在门口的叶奶奶喊道。

“注意安全啊。”叶奶奶慈祥地笑道，“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一天到晚闲不下来，到处跳。”

众人纷纷挥手再见，走出院门后，刘熠苦笑道。

“这哪里是有点多。”

每个人的泡沫箱内都有几十支冰棍，还有一些额外的冰块保温，拎起来沉甸甸的。

“哎，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叶轩宇摊手道。

“接下来怎么弄，四个人一起？”付子衿问道。

“两两一组吧，去不同的地方。”江煁道，“也互相有个照应。”

“还得去人多的地方，学校和广场那边……”

叶轩宇还没说完，就看见江煁被刘熠拉着朝巷外跑去。

“我们去学校那边，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咯。”刘熠挥手道，一转眼已经消失在巷道拐角。

叶轩宇还愣在原地，一旁的付子衿偷笑两声，用手肘碰碰他。

“走了走了。”

“哦哦。”叶轩宇答应道，小跑两步跟上走在前的付子衿。

离岛南区的广场上，人来人往。

南区本就被划分为住宅区，不少离岛原住民都生活在这边，自然各种生活设施都非常齐全。

所以叶轩宇两人一开始叫卖时，并没有多少人理会。

这怎么办？

叶轩宇抬头看着正当空的烈日，他们出门时才上午十点左右，现在已经中午，冰棍还剩下大半箱。

“学委？子衿？你们在干嘛呢？”

熟悉的声音传来，叶轩宇转头看见陈嘉然和沈倩朝他们走来。

“我们在……社会实践。”叶轩宇挠挠头，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不过两人直接忽略了他，凑到付子衿身边聊天。

“卖冰棍啊。”沈倩从付子衿那儿得到了回答。

“大中午这么晒，你们在街上干嘛？”付子衿问道。

“有人不看天气，非要拉我出来逛街咯。”陈嘉然撇撇嘴。

三人正拌嘴，叶轩宇站在一旁，倒是有了新发现。

游兴双手提着两袋东西，站在广场中间满头大汗地四处张望。

“干嘛呢？”叶轩宇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年级前十？”游兴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社会实践……卖冰棍。”叶轩宇说道，“你是不是又记不得我的名字了？

“叶，轩，宇。”

他以前也是羽毛球课的一员，自然认识游兴这位社长。

“啊啊。”游兴尴尬地清咳两声，转移话题，“你看见陈嘉然和沈倩了吗？”

“找她们干嘛？”叶轩宇低头看向游兴手里提着的东西。

裙子、化妆品……

显然，这些不像是游兴会买的东西。

“运动会要到了，羽毛球社得申请些拍子和球。”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头上的汗。

“结果出学校时就遇到了陈会长……”

游兴把学生会会长……旁边女生是怎么“威胁”他一路上帮忙提东西的事一股脑地倒出来。

“像是沈倩做得出来的事。”

叶轩宇咯咯笑了一阵，打开箱子拿出一支冰棍。

“给，请你了。”

“真的吗叶大哥？”游兴高兴地接过，撕开包装就开始啃。

“你是两天没喝水吗？”叶轩宇无奈道。

“叶哥哥，我也要……”

身后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叶轩宇背后一凉，转头就看见沈倩站在他背后。

降温效果显著。

“给给给给给。”叶轩宇向后跳了一步，“别老站我身后。”

五人聚在广场中间，站在大太阳下笑着聊天。

“小朋友们，别站在中间挡路啦。”

傅野一身警服，从几人身边经过时说道。

今天中午轮到他巡逻广场，刚来就看见这几人站在一起。

还笑成几团麻花。

“傅哥要不要来根冰棍。”付子衿笑着对他说，“我请。”

“谁是小朋友？”沈倩开始做法，“哦，原来是警察叔叔~”

“滚。”傅野笑骂道，“你们玩吧，我得先走了，工作期间可不能随便吃东西。”

“走了走了。”陈嘉然说道，“我还得去买其他的。”

送走了苦瓜脸的游兴，两人走到一旁树荫下休息。

“咦，课代表？”苏圆圆看见二人，连忙挪到一旁给两人让开位置。

“你俩怎么在这？”

“卖冰棍呢。”叶轩宇坐下后，拿出水猛灌。

“苏老师来一根？”付子衿问道。

苏圆圆掰了两下手指，说道：“来十支吧。”

“十支？猪都没你能吃。”

傅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三人面前，才出警没多久，他的背心已经被汗浸透了。

苏圆圆从箱里挑了十支，装在一个袋子里递给傅野。

“给，请猪吃，还有……。”

傅野身后忽然窜出两人，同样穿着警服，还拿着帽子扇风。

“哈哈，谢谢嫂子。”

“嫂子真好还知道给我们买冰棍。”

两人给傅野留下一支后便迅速撤离，提着剩下的朝警卫亭跑去。

“嫂子……”傅野摇摇头，撕开包装正准备开始吃，就看见叶轩宇嘻嘻地看着他。

工作期间，不能随便吃东西哦。

想到这，傅野猛咳两声，脸上还有些尴尬，幸好他腰上的对讲机及时响了起来。

“西区，西区集合。”

“收到收到。”傅野回道。

付子衿放好泡沫箱放松地坐下。

“也不知道另一边怎么样了。”

刘熠打了个喷嚏，手里提着的泡沫箱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小心点。”江煁说道，“还得把箱子还回去呢。”

“太顺利了，一早上就能卖完。”刘熠感叹道，“多亏了华主任。”

离岛几乎所有学校都设在北区，两人到时正好遇上中午放学，小卖部人山人海，不少学生就在两人这里买冰棍。

后来学生们渐渐散去，江煁正准备换地方时遇到了华祖爱。

“干嘛呢？”华祖爱带着墨镜，走到两人身边。

“卖……做社会实践。”江煁道。

“卖冰棍就卖冰棍。”华祖爱摘下墨镜后，斜眼看向刘熠，“你呢？”

“也是也是。”

华祖爱重新带上冰棍，“还剩多少？”

江煁打开泡沫箱，数了数还有二十几支。

“我这里还有十几支。”刘熠应道。

“那我包了。”

华祖爱一手扯住挂在江煁脖子上的收款码，拿出手机扫码付款，刘熠震惊地站在一旁。

“啊？”

“啊什么啊，不想赚钱？”华祖爱说道。

“华……老师买这么多？”

江煁差点就脱口而出“主任”两字了，他想起来华祖爱不喜欢被称作主任。

“你们老师还在学校改卷子呢，给他们买点慰问品。”

说完后，华祖爱踩着高跟鞋走进一旁的高中大门。

门口的警卫看见华祖爱后，都笑着朝她打招呼。

“卖倒是卖完了，有水吗？”江煁有些口渴。

“幸好我还私藏了几支，你要不？”刘熠掏出箱子底的冰棍，递给江煁。

一双大手突然伸过来，抢走了刘熠手里的冰棍。

“我靠！”刘熠大叫道，“谁？”

“渴死我了。”魏坤蹲在地上，抢来的冰棍已经进了嘴。

“你真的很没有礼貌欸。”刘熠无语道。

“好啦好啦江湖救急，回去请你。”魏坤调整呼吸，“累死我了。”

“你们怎么在这？”惊讶的声音传来。

“我还想问呢。”刘熠搓了搓脸，“怎么魏坤在哪你就在哪。”

“他拉我出来跑步。”贺彦无语道。

“这大太阳？”江煁抬头看看天空。

“是啊，神经病呗。”贺彦摊出的手又被魏坤一把抓住。

“继续，出发！”

魏坤又拉着贺彦跑走了。

江煁摇摇头，继续跟在刘熠后面。

“这是回去的路吗，怎么走到西区来了？”

“那你来带路？”刘熠双手托在头后，“离岛就这么大，走哪都能回去。”

“……算了，我路痴你又不是不知道。”江煁无语道，“随便你吧。”

趁魏坤停下来去买水，贺彦拨通了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

他看了看四周，在通讯录里翻到另一个电话，拨出后很快便有人接通。

“喂，干嘛？”

“你没和江煁他们一起？”贺彦问道。

“我为什么要和江煁他们一起？”

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十分低沉，估计是才睡醒。

“那他们没事来西区干嘛，我还以为是去找你。”

“谁？西区？今天？”音量明显提高了不少。

“江煁啊……喂？”

“怎么挂了。”贺彦吐槽道。

电话另一边，酒店房门“嘭”的一声撞在墙上，吓得清扫员连忙收起自己的工具站到一旁。

她看见一人带着口罩和帽子，火急火燎地冲向电梯间去。

这是干嘛了这么急？

她正想帮着把门关上，又看见那人又折回来，直接抢过她手里的门把手，拉开门冲进房间，几秒后又冲出来奔向电梯间。

整个过程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贵宾层的人果然都很……有个性。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江煁嘟囔道，“人呢？”

“刘熠？”

“刘熠！”

江煁大声喊道，却只听见巷道里传来的回声。

西区曾经是离岛唯一的住宅区，不过在离岛的发展重新规划后渐渐没落。

大抵是地形起伏不适合发展，政府决定将大部分人搬迁至南区，如今这里人去楼空，只剩下周围错落的楼群与其间蜿蜒不尽的深巷。

本来江煁自己就路痴，平时也不会特意来这边，他跟在刘熠身后。

两人穿行在一条条的巷道里，刘熠自信地说道。

“我可是来过几次了，跟着我就行，走这边。”

结果这人太自信，一晃神拐过两三个墙角后，人已经看不见了。

转了几圈，身边的楼房看起来都大差不差，江煁绕得有些头晕。

他只好呆在原地，拿出手机拨通刘熠的电话，结果半天也没人接。

周围一片寂静，江煁正打着电话，他隐约间听见远处传来一些声响。

喊声，跑动声。

是刘熠吗？

江煁收起手机朝声音来源方向走去，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远处的路口，一群人突然出现，为首的男人纹着个大花臂，指挥着这些人前进。

江煁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脸。

不认识。

他又转头回去，低头又想再次打通电话，便听见身后传来吼声。

“那边的，什么人？！”

花臂吼道，声音里带着怒气，拿起手里的刀指着江煁。

什么？

江煁没听清他说的话，转头后愣在原地。

而当看见那人手里拿着刀朝他跑来时，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一退，花臂更加怀疑他的身份。

“站住！”

花臂喊道，又指挥着自己身边的人：“跟上！”

江煁吓了一跳，拔起腿就开始朝另一边奔跑。

“站住！！”

江煁沿着狭长的小巷跑着，左右两侧都是楼墙，时不时连着另外几条巷子。

他在拐角处停下歇息，回头一看，那花臂还穷追不舍。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停下，江煁继续向巷道深处跑去，没曾想被路上一道梯坎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上。

“嘶~好痛！”

眼见追赶的人群离自己越来越近，江煁管不上疼痛连忙爬起来，没两步一个趔趄又倒在了地上。

突然，墙上的窗户被打破，一个人影闪身到江煁身前，逮住离江煁最近的小弟就朝花臂扔去。

被丢出的人狠狠地摔在地上呻吟着，人群里炸开了锅，花臂男愣在原地。

趁这时，那人朝江煁伸出手。

“跟我来！”

便是此时，江煁看见了他的眼眸。

银色。

近乎透明。

。。

第7章估计要更晚更了

（虽然我本来预计的周更到现在拖到月更，笑死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章写了这么多字

感谢观看[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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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