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了一晚上不认识,季惟冬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不喜欢被视线拥簇,就懵着点了下头。
“好。”
陈逾听到回话这才转身去和同学打招呼。
看颜宁这架势估计是要在厕所待一会儿了,季惟冬回去找了个同学帮忙转交。
宴会厅外面的走廊是声控灯,没人时黑着。
没看见陈逾人,正准备给他发条消息,身后就有人叫住了季惟冬。
“要走了?”
她转头,发现是林子谌。
“打到车了吗?我车也在下面。”
季惟冬想起陈逾刚说的话,就拒绝了。
气氛呆滞了两秒,林子谌主动递过来了个礼盒。
“毕业表白的时候就想给你的,但当时太紧张忘了。”
估计是怕季惟冬不收,他挠了挠后脖颈补充。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幅画。”
白色丝绸系成的蝴蝶结点缀在粉色礼盒上,可能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精致却又有点褪色。
“什么时候回美国?”
季惟冬接过礼盒主动搭话。
“明天的飞机。”
应该就是想了却一桩遗憾,季惟冬握着礼物的手松了松,卸下一口气。
“一路顺风!”
这几天乍暖还寒,但季惟冬怕冷,还是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此刻身上围着白色围巾,只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她笑着的时候杏眼微弯,讲话语气不自觉上扬了几分。
林子谌怔了下,耳边泛红,道别完就回去了。
季惟冬往宴会厅里扫了一圈,还是没看见陈逾。
正想给他打个电话,眼前就冒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叙完旧了?”
这逼,谁又惹他了,一脸欠揍表情。
她还以为陈逾跑哪去了呢,合着躲在角落阴暗爬行。
季惟冬往外走着,见陈逾站在原地不动,就倒回去问了嘴。
“不去接狗了?”
一秒,两秒。
第三秒数完,还是没人接话。
“莫名其妙。”
季惟冬嘴里咕哝着,收紧围巾,径直朝走廊出口走去。
打车软件显示着几种价位的车型。
正合计着哪种更便宜,一双大手蓦地把她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看你提着费劲,就勉为其难帮忙了。”
就一副画,该有多重。
季惟冬本想拒绝,但看陈逾把东西攥得死死的,就没再开口。
“别算了,打车哪有蹭车划算。”
说得对,能少花一分就是一分。
季惟冬当即收回手机,亦步亦趋跟在陈逾身后。
他手长腿长,季惟冬人高但步子迈得小,没多久两人就落了段距离。
“笨蛋,你能不能走快点。”
“再不过来就让你老同学送你回去。”
陈逾冷冰冰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尤其清晰。
一句接一句,都不带停的。
耳朵被吵得受不了,季惟冬这才在催促声里加快了步伐。
打开车门,刚准备接过礼盒,陈逾转头就把东西扔到后座上了。
利落至极,不带一丝犹豫。
“你有病吧,我还没看呢。”
看车还没点火,季惟冬哼着歌把礼盒从后座扒拉了过来。
“唱歌这么好听,有出道的想法吗?”
狗嘴吐出来象牙不容易,她刚准备夸陈逾两句,就听到旁边人继续。
“有的话我先报警了。”
“……”
精神状态太不正常的话,这边建议先去医院看看脑子。
季惟冬冷笑两声系好安全带,自顾自打开礼盒。
里面是张素描,她把画展开,才发现是自己高中趴在桌上午睡的样子。
画边已经泛黄了,但看得出送礼物的人很用心。
季惟冬有点感动,给林子谌发了条感谢信息,这才把画收起来。
“发完消息了?发完就过来开车。”
这又是哪一套。
看季惟冬一脸看傻缺的眼神,陈逾这才咬着牙解释。
“礼物死沉,累着我手了。”
密码的,累不死你。
季惟冬骂骂咧咧开门换到驾驶位上,转眼间,陈逾就跟大爷似的靠在副驾椅背上了。
真想踹两脚。
“还好咱俩早分了,再晚点我都怕自己忍不住跳楼。”
陈逾懒懒退出游戏界面,掀起眼皮呛她。
“是吗?”
“学长好,我是计算机九班的季惟冬,我喜欢你很久了,唔…”
话还没讲完,他就被季惟冬捂住嘴打断施法。
“你再念一句试试!”
陈逾点了点头,把手机相册里保存的情书找出来,作势继续。
她用力把陈逾的嘴捂紧,脸尴尬得通红。
“松手,我要呼吸。”
谁管他呼吸了,又没捂他鼻子。
“你呼吸你的,不耽误。”
季惟冬权当做没听见,一手捂着陈逾的嘴,一手夺过手机去删照片。
倏忽,手心覆着的唇瓣动了动,她感觉到陈逾在微微张开嘴。
湿热的气息打在心里,烫得季惟冬睫毛一抖。
她低下头,认真盯着手机,稳住删照片的手。
陈逾却不老实,双唇小幅度蹭着,弄得她手心一片痒意。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像接吻的前戏。
季惟冬有点招架不住,刚准备松手,一点潮湿就打在自己手心。
“你干嘛?”
季惟冬急急缩回手,另一只手里抓着的手机也因为卸力滑落。
“呼吸。”
陈逾唇角小幅度扯了扯,无辜回应。
“你呼吸伸舌头?”
季惟冬蹭了蹭自己手心,嫌不够又抽了张卫生纸擦手。
看着面前人的动作,像是觉得荒唐,陈逾快被气笑。
“你他妈抱着我又啃又咬的时候怎么不擦嘴呢。”
正准备反驳,她突然反应过来陈逾是在说那晚酒吧的事,这才悻悻闭嘴。
这事儿之后,车里就陷入了异常的沉默。
像是在怄气,没人愿意开口说话。
已经快十一点多了,一中的学生早已就寝。
路边只剩路灯支撑着夜晚。
停好车,两人无声走着,直到钥匙转动,门被打开,麦克斯跑出来围着季惟冬打转。
陈逾蹲下,把麦克斯抱过来,揉了两把麦克斯的头。
“狗都快不认识主人了。”
把麦克斯的玩具狗粮收拾好后,季惟冬一齐递给了陈逾。
“就这么多。”
一人一狗原路返回,她看了两秒准备合上门,陈逾却突然转身。
“季惟冬,你很喜欢今晚那个男的?”
门口已经灭掉的声控灯随着说话声再度亮起。
“对啊,他会画画。”
“就这个原因?”
“林子谌起码不是懦夫,但你是。”
季惟冬刻意反驳,假装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紧攥着手机的指尖却早已发白。
“所以,你很后悔跟我在一起过?”
因为沉默,门口的声控灯再次灭掉。
片刻后,陈逾艰难开口。
“好,我知道了。”
雾气糊满镜片,季惟冬取下眼镜拉住要转身的人,使劲狠狠给了他一下,像是在发泄。
因为没收力气,陈逾闷哼一声吐槽她手黑。
“知道个屁你。”
季惟冬揉了揉发红的眼角稳住呼吸。
“今晚这么莫名其妙就算了,我懒得理你。”
“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过线了?我们和好了吗你就这样?你是狗吗?说舔就舔!”
“我不该有反应吗?我没拿酒精消毒手都不错了!”
“你凭什么先发脾气!”
她这人一吵架就容易没出息掉眼泪。
晚风呼啸,刮在脸上疼得像刀子,季惟冬抬手用力擦了擦。
“当时我已经说过一万遍了,我是你女朋友,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一起扛。”
“你呢,你爸入狱你告诉过我吗?”
“我连这种事都是从你室友的口里知道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扛着很伟大,我要痛哭流涕感谢你?”
她说着忍不住去打陈逾,一次比一次用力,语气也一次比一次激动。
最后死命扒着,把陈逾手腕上戴的手表解下来。
“我当时拼了命去找你,发现你准备割腕,我当时心想,你他妈就该去死!”
“陈逾,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把我当恋爱里的消遣对象?”
“你有把我当成一个能依靠的爱人吗?”
“我想了一整夜,我头发都快薅光了都想不出结果!”
季惟冬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快发不出音。
因为觉得委屈,她蹲在地上抽噎,再也控制不住哭声。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奶奶是冬天的时候把我从福利院领回家的,她说我是冬天给她唯一的礼物。”
“所以我很珍贵,我凭什么要在一段关系里这么内耗?”
“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自己最重要,所以我才放弃你的。”
“但我从来没觉得后悔。”
语罢,她从地上起来进了门,没再看陈逾。
羽绒服袖子上都是水渍,季惟冬脱下来把衣服扔进脏衣篓,简单洗漱完蒙头就睡了。
可能是刚才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消耗太大,她很少入睡这么快。
季惟冬又做梦了。
梦里昏昏沉沉的,她浑身发虚,紧紧依偎着奶奶。
大三的时候老太太查出脑血栓,一直在医院里治疗,就算手术费再高,她都没想过放弃治疗。、
陈逾当时在创业,她不想太给他负担。
那段时间哪怕拼了命一天打三份工自己都没怨言。
当时还是冬天,晚上要送外卖。
下雪天路滑,季惟冬骑车摔跤,餐洒了一地。
她手上没戴手套,摔倒后掌心被地面摩擦得全是血,浓厚的血腥味让季惟冬下意识眉头一皱。
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当时收拾地上的汤汤水水时季惟冬连手指都没办法弯曲。
她顾不得这些,奶奶还没吃饭,赶紧跟顾客赔付完季惟冬就匆匆赶了回去。
病房里,她把手藏在后面还是被老太太发现了,跟护士要完药膏,她用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打圈,给季惟冬涂着伤口。
刚才骑车的时候没感觉到,现在手掌只剩心火辣辣的疼。
刚被老板臭骂了一通,季惟冬被奶奶紧紧窝在怀里,委屈到浑身忍不住颤抖。
一股暖流涌过,温热的触感让季惟冬一激灵,她猛地清醒过来,从床上奔去了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