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许冬呤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旁边的许知柠睡着跟死猪一样还打着小鼾,她怀里抱着枕头一条腿搭在她肚子上,应该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了还嚼了几下。
许冬呤无奈,轻轻地掰开她的腿,下床缓慢移到书桌前,拉出椅子坐下,左腿直直地搭在桌子上。
心里乱糟糟的,叹了口气看着窗外,城市的夜除了吵闹还是吵闹。
她忽然想起刚好这里的时候,夜晚也是因为不适应,抱着玩偶坐在阳台上想外婆想回云槐想陈夏野那个幼稚鬼。
现在也是。
刚进舞蹈培训班的时候,她连下腰劈叉都无法完成,只会踮脚转圈,和一些简单的舞蹈。而和她同龄的人已经可以出去比赛考证书了。
扬佳静当时就是他们培训班最厉害的,她是海市人,父母都搞艺术,她两岁站稳就开始练基本功,每天十几个小时地苦练。
许冬呤当时是班里最差的,基本功差韧劲也差,一个动作别的孩子一下就学会了,而她要反复练习好久才勉强能达标。那会她也心狠,差就练咬着牙跟着扬佳静后面一天也练十几个小时。
练到身上没有一块好皮、水肿、溃烂,那会年纪小意志不坚定无数次夜晚被疼痛折磨地想放弃,可又觉得不甘心。
这么喜欢这么辛苦不跳出个名堂来她是不会罢休。
家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能劝放弃也只好站在一旁默默鼓励加油打气。
起初扬佳静很看不起她时不时上来比嘲讽两句;“弱鸡天天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还那么蠢多占用老师时间。”
许冬呤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直到七岁原本那个培训班办不下去解散了,她和扬佳静又同时考近海市最好的培训班,也就是现在这个。
在跳舞这方面她是有一点天赋,只不过发挥得比较靠后,天赋加努力十岁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和扬佳静平起平坐了,实力相当是培训班力捧的苗子。
那会扬佳静想的不是苦练超越她,而是背后使诈,耍小聪明。
从最开始的把她的舞鞋藏起来剪烂,在她练功的地面涂洗洁剂让她摔倒不跟能上进度,到后面的刀片和图钉……
许冬呤知道是她,没有理会反而在困境中变得越来越好,直至扬佳静追不上。
扬佳静嫉妒心越来越重,做的事也越来越过分,这反而适得其反,许冬呤没有变差反而越来越好了。而她心坏、没本事的嫉妒狂,这两顶帽子怎么也甩不掉了。
扬佳静也是个心狠的人,后面看清差距醒悟过来立马拼力往前追。两人一直竞争一直比较,不管她参加什么扬佳静都要进来插上一脚。
一直到初三毕业,那年扬佳静谈恋爱了,重心放在男朋友身上,这也就被许冬呤彻底比了下去,她心有不甘又拒绝不了男朋友的甜蜜邀请。
一直到高中有一个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冠军可获得保送的机会。许冬呤报名了,扬佳静也跟着后面报了名。
每个省份只有一个参赛名额,两人都是对方最大的对手。
比赛分组两人又恰巧分到同一个组,许冬呤刻苦训练,扬佳静不安好心,每天都往她的舞蹈房跑,不是贬低就是嘲讽,要么就破坏她的道具……
车祸前的那场比赛是小组的最后一场,许冬呤只要赢了就拿到海市的参赛名额,她千准备万准备,死死预防扬佳静捣乱,可最后还是没去成还断送了整个舞蹈生涯。
她出车祸后,扬佳静就代替她去参加了小组赛,跳着她编的舞,一路晋级闯进S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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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回忆许冬呤心更乱了,拿起书桌上的平板登录微信,编辑个一条朋友圈发出去。
没配任何文字,只有一张流泪苦瓜撕报纸的图片。
她往下翻朋友圈,一直翻到最后一条全都是苦瓜图片、每张都对应着她当时的心情。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忽然有点好奇陈夏野点开她朋友圈是什么反应,是觉得这疯子又癫了,还是什么都没想就滑出去了。
刚想到陈夏野,就跳出来一个点赞提示,是他的。
她往上滑看到他的头像扬了扬眉笑了笑,他用着和她一样的苦瓜。点开大图看图片下方还没截干净的水印。
“学人精、盗图贼。”
看了看又觉得陈夏野用这个头像有点好笑,那么爱装高冷装酷的人,用这种幼稚的头像,会被朋友嘲笑吗?
又为何她今晚老想着他?
许冬呤点天气软件,云槐气温垂直下降,从最高跌到最低,最近十五日有两天图标上飘着雪花显示小雪。
云槐的夏过后就是冬,夏野过后寒冬来临,冰天雪地心亦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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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冬来临,寒风刺骨,十二月初,天气预报上忽然出现了雪花图案,班级闹哄哄都在讨论冬天的第一场雪,初雪许愿、初雪告白……
陈夏野坐在位置上,耳边回荡着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眼前玻璃上蒙了层薄薄的雾。远处的海平静毫无波澜,树干上挂着枯黄的树叶,风一吹四处飘零。
后桌在突然探脑袋过来,好奇地问;“阿野,你同桌不回来了吗?”
黄海明也插了进来;“对嘛,都快两个月没来了。”
陈夏野心里莫名地烦躁,怎么压也压不住地烦躁,他没回答他们的问题,拿起桌肚里的手机往后门走去。
下午的体育课,操场上走着的人个个像乌龟一样缩着脑袋。
冷风呼呼地吹,体育老师估计也嫌冷,丢下一句跑两圈解散,就搓着手走了。
老师走后大家随便糊弄了一圈,便解散往教室走,大冬天都快零下了,教室有供暖不待,谁待在室外。
真TM傻逼。
整个操场空无一人,只有某对偷偷躲在树下的拥抱的小情侣。
谭云时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带乔晗栀脖子上,看着她瑟瑟发抖,无奈地摇摇头,抱紧了些想把身上的暖意全渡给她;“明天把毛衣穿上听到没有。”
“不要,穿毛衣再穿个棉衣就跟熊一样一点都不好看。”乔晗栀手伸进谭云时羽绒服里有钻进毛衣,贴在他腹部;“我才不穿。”
谭云时被冻得“撕”了一声。
“变成熊我也喜欢。”谭云时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微微有些发烫;“栀栀听话,明天早上穿毛衣,我给你买你想吃很久的巧克力蛋糕好不好。”
听到巧克力蛋糕乔晗栀心动了一下下,点点头;“好吧,你记得买。”
谭云时下巴抵在她脑袋上,轻轻“嗯”了一声。
树林花丛交错没人能看见他们,这个寒风中的拥抱直到乔晗栀身上暖和了才结束,谭云时脱下身上的毛衣,硬逼着她穿上。
分开时乔晗栀拉住谭云时的衣袖,大眼睛一眨一眨;“亲一下再走。”
谭云时扬眉轻笑一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冰冷和冰冷相融最后变得火热。
晚自习学校忽然组织班级电影活动,所有班级都关着灯看着,看的是一部教育片,主要讲的就是学渣忽然觉醒,逆袭考上大学的故事。
陈夏野觉得无聊靠在椅背上微微合着眼,一只手拿着手机上下转动着,忽然屏幕亮起,他垂眸看了一眼,一瞬间不淡定了。
【大苦瓜;阿野下雪了,给你个接姐姐回家的机会。】
晚上八点云槐北站外站十几个人,个个抱着手臂瑟瑟发抖。不知是什么原因门口一辆出租车都没有,马路上也只有少数车辆。
包括许冬呤在内,几个女生在车站门口围成一团,拉着行李箱哈着白气,伸长脖子往马路上看。
许冬呤看了眼手机,锁屏界面有一条天气预报消息,初雪预警。再下面一条是某个不知名软件推送消息,她视线在那一段文字上停留了会,小声地念了出来;“初雪的第一个愿望是和喜欢的人拥抱。”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上就落了一片雪花,紧接着是无数片,落满屏幕占据那条消息。
旁边的女生激动地说着;“初雪哎,快!快!快许愿!初雪许愿最灵了。”
手机屏幕熄灭,许冬呤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雪花,脑子里想起刚刚那句话,初雪的愿望和喜欢的人拥抱。
喜欢的人?
屏幕再次亮起,一条消息弹出来【好人;回头。】
许冬呤呆愣几秒,迅速回头。
漫天飞雪中站着个少年,昏黄的路灯打在他脸上,额前的头发乱了,微微喘着气,对她扯出一个笑。
对应上刚刚的问题,对应上她心里的答案。
许冬呤没有丝毫犹豫朝他跑去,陈夏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她跑来,一下子被撞了个满怀,后退了几步站稳。
就猛地一下砸在胸膛上,心跳失衡血液倒流。
陈夏野手抬在半空中半天落不下,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眼底闪过无数种莫名的情绪,牵扯着他的大脑带动肢体慢慢的靠近。
真真的拥抱,能感受到对方体温的拥抱。
气氛停滞了片刻,他笑着开口带着丝玩味;“这么想哥啊,上来就投怀送抱。”
许冬呤头贴在他的胸膛,强烈又有劲的心跳打破了他的伪装,她似乎确定了一件事,侧头望向天边小声地说;“下雪了。”
陈夏野看了落在她发顶的雪,轻轻嗯了声;“下雪了。”
“已经是冬天了。”
“冬天了。”
这是云槐的冬,夏野过后寒冬来临,许冬呤好像看清了他的心思,也渐渐明了自己的感情。
那条不知名软件的消息和她心里的想法完美连接,初雪的愿望和喜欢的人拥抱。
她实现了。
“你还要抱多久。”陈夏野轻轻扫过她脑袋上的雪,语调缓和;“再不走我们就要变雪人了。”
话是这么说手却没放开的意思,其实变雪人也挺好的。,
许冬呤眼里洋溢着笑,从他怀里退出来;“这不是被你大雪天来接我感动到了嘛。”
陈夏野笑了声,拿过她手里的袋子;“走吧回家。”
“好,回家!”许冬呤把手放进口袋走在他身侧,路灯将他们的椅子拉得老长,走动间慢慢地靠近,完美契合地融到一起。
许冬呤看着地面上的椅子,很自恋地想,看吧他们天生适合。
他们可以走很远很远,远到头上的白不再是雪。
两人到家门口的时候雪已经停下,地面上留着一层薄薄的雪,看着许冬呤进了院子后,陈夏野才转身准备离开。
看了他离开的背影许冬呤忽然叫了声;“陈夏野。”
陈夏野回头,看着不远处的她;“怎么了?”
“谢谢你。”许冬呤嘴唇动了动也只说出这句话。
“跟我客气什么。”陈夏野眼里带着笑,站在路灯下,头上树叶上挂不住的雪滑落,落在他头发上。
他的笑好像有种独特的魔力,让她感觉一下被拉回了夏天,刚刚逝去不久明媚的盛夏。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视线带着脑子和感觉来了一场短暂的旅行。
不知过了多久,陈夏野收回视线转过身,抬起手边往前走边朝她挥着挥;“明天见。”
许冬呤站在门口也抬手朝他挥去;“明天见。”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许冬呤才转头往家走,开门换了鞋小心翼翼地往走上走。
蒋英还不知道她回来,现在这个点已经在睡觉了,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她凑到房门口看了眼,便上了楼。
陈夏野没有回家,走到转角停了会又折了回去,站在失修的路灯下,望着亮着灯的窗台发呆。
这样冷的冬天,看着那一抹暖黄浑身都是暖的。手里捏着一根点燃的烟,他忽然想起几年前他站在这个位置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那根烟是庆祝父母开启新生活,自己也开启新生活。
他十四岁那年,父母争吵纠缠的第五年终于离婚,他们提着行李各自去往喜欢的地方,开启崭新的生活。他是一件被丢下的行李,谁都没说带他走,只是给他办了银行卡每个月往里打钱,情感生活没有给予任何关注,金钱上从不欠缺。
他母亲自己当了老板,每个月不固定有时多有时少,偶尔零零碎碎又会打点进来。父亲不知道在干什么每个月固定一万。
每个月银行卡会有到账,他游戏代打一个月有将近一万的收入,偶尔跑跑野赛从那些富二代手里挣个十万八万的。
每月给奶奶一万,剩下的一分不剩全花车上。
玩赛车很费钱,每一脚油门轮胎摩擦出的白烟都是燃烧的金钱。
他尽量独自养起这个梦。
陈夏野垂眸笑了声,现在忽然想攒钱了。
心底的情绪翻涌向上,如海啸般将他包裹,将他压往海底深处,他不想再挣扎,不是无法逃生而是甘愿坠入。
白色帘布上晃出一个人影,一下子把刚刚的一切都压下去,陈夏野在心底笑骂自己。
这辈子没怂过,怎么碰上喜欢怂成个蛋了,圈圈包裹密不透风。
没一会许冬呤开门走出来,陈夏野立马贴墙站好缩在那一小块黑暗中,手中的未燃完的烟往后墙一按,熄灭。
她怀里抱着个小箱子,走到垃圾桶旁边,高高举起停留了一会,像是在犹豫。过了会又抱回怀里,单薄的背抖了抖,最后毫不留情地丢弃头也不回地跑回家。
直到楼上房间的灯熄灭,陈夏野才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向垃圾桶,将那个纸盒捡起来,抹掉上面的灰,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目光暗了暗;“这么绝情。”
他抬头看了眼窗台,小声地说了句晚安,抱着那个盒子往家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