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碣石 第2章 楔子B

〝洪武十四年辛酉，九月。上命颖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西平侯沐英为左右副将军，师步骑三十万征云南，上饯之龙江…十二月，蓝玉、沐英趋云南，梁王焚其龙衣，驱妻子赴滇池死。玉 、英等师至云南之板桥，元右丞观音保以城降，玉等整军入，秋毫无犯，改中庆路为云南府…洪武十五年二月，以云南平，诏告天下。〞

———《明通鉴》卷七

洪武十四年十二月，云南昆阳。

〝不好啦不好啦，梁王陛下败了，大明的军队开进来啦——〞，一声凄厉的喊叫划破夜空，耀眼的火光点燃夜幕中宁静的村舍，映出人们惊恐惶急的面容。苟延残喘、偏安一隅的元梁王小朝廷彻底败了，大明洪武皇帝的军队终于开进了这滇池之南美丽的小城。黑衣重铠耀武扬威的明军将士冲破他们的竹楼，打碎他们的家门窗家具，女人们在尖叫，孩子们在哭号，男人们被押着走上村口的高坡。十二岁的他，被拥在孩子群中向村外走去，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向何方。

〝官爷，这是马哈只的儿子——〞

〝哈只生前乐善好施，有功于乡人，求官爷高抬贵手，放过马家公子——〞

他听见乡人们期待而又卑微的呼喊，他感到蓝玉将军冰冷的长剑挑起自己的下颌。他绝望地闭上双眼，少年清秀精致的面容掩映在火光之中，竟令那铁剑都微微一顿。

〝到那边儿去！〞紧接着他被人推搡着登上一辆马车，颠簸着走过滇南的山山水水，一路北上……

〝嗯，忍住了，不要动了，一下就好——〞下一刻，肮脏破败的草屋内，他被人紧缚住手脚躺倒在石台上。明亮的刀光过处，一股尖锐的疼痛锥心而来，仿佛要将他贯穿一般。少年尖厉到嘶哑的叫声冲破屋顶，屈辱绝望的泪水自颊边滚滚落下，直滑入耳中。

〝啊——〞，郑和猛然惊醒，伏在膝上大口喘息。也许是起得急了，他的眼前阵阵发黑，贴身的里衣也早已被冷汗打得湿透。〝呼，居然又做噩梦了…〞，他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少年时家乡被侵略的痛苦和去势时屈辱的画面依然浮在眼前挥之不去。修长白皙的食指轻轻揉过酸胀的太阳穴，他疲惫地裹紧被子重新翻身躺下。

南京守备府的房间干净整洁，床又大又软，被褥、枕头也都散发着好闻的阳光的味道，可他蜷缩在床角偏偏怎么也睡不着。怔怔的望着窗外金陵城皎洁的月光，郑和只觉得一股难言的孤寂呼啸着漫过心头。

嗯，这大概就是郑大人的身世背景啦。说实话，他的童年真的是十分屈辱的、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过，也有人说，如果当年洪武大帝没有发兵云南，如果蓝玉将军没有劫掠昆阳，也许，马和终其一生都只是滇南乡野的一个富家少爷，永远也不会有靖难之役中的赫赫功勋和下西洋的壮举。所以…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吧，去势进宫带给他的既是屈辱更是无限的机遇与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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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楔子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