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嘉尧,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在一家高级餐厅的包间里,才父沉声问。
才嘉尧抬眼看他,目光里情绪很淡。
才嘉尧说:“您想要听什么样的想法呢,爸。”
才父蹙了下眉,说:“才嘉尧,你现在的语气以及话语的内容完全就是叛逆的前奏,才嘉尧,这是你迟来的叛逆期吗。”
话是问句,但语气是陈述句。
才嘉尧呼了口气,说:“叛逆期?什么是叛逆期,您觉得我现在很叛逆吗,我做了什么呢。”
才父晾了他好一阵,先不紧不慢地喝上两口热茶,才开口说道:“无视告诫,靠近危险,才嘉尧,这可不是我曾经教过你的,怎么,是你妈她教给你的吗?”
说罢,才父便一脸严肃地掏出手机,作势要打给才嘉尧他妈。
这时,才嘉尧淡淡开口说:“你眼里不正确的东西便认为是她教的吗。”
“爸,您现在很糟糕。”
“方方面面…….除了工作。”
才嘉尧的话传进才父的耳朵里。犹如一个响亮的巴掌一般拍在他的脸上。
他听见了什么?
他的亲生儿子用“糟糕”这两个字来评价他。
说实话。
若是叫旁人听去,说不准会觉得有多好笑。
才父的脸彻底黑了,他仍保持着应有的冷静,说:“你现在和我说这种话?才嘉尧,你不过才转回来几个月而已,你就连应有的教养都没有了吗!?”
才嘉尧盯着他看了许久,陡然觉得,面前这人实在是太过陌生。他们不像是亲父子,反而像是站在敌对阵营的敌人。
所以他爸才能毫无顾忌地说出那种直戳他脊梁骨的话。
没教养。
真没想到有一天这词能用在他身上。
才嘉尧别开眼,没吭声。
才父却因为他的沉默无言而彻底燃起了不灭的火。才父深吸一口气,不重不轻地拍了下桌子,眸底有凛冽的寒光,他说:“才嘉尧,你是不是都忘了你的初心了!”
“初心?”才嘉尧终于开口,问:“爸,我的初心是什么。”
“难不成是学医吗?”
才嘉尧扯扯嘴角,笑了一下,接着说:“那究竟是我的初心,还是你强加给我的累赘。”
“学医是你的梦想,不是我的。”
才嘉尧一字一顿地说道:“您是一位健康的医生吗?”
才父瞬间读懂他话里的意思,胸膛里面的火噌地冒了起来。他怒斥道:“怎么着?你还觉得我有病不成?”
才嘉尧淡淡说道:“您多想了。”
才父的火却没再接着燃起,他敛了下眉心,一锤定音搬说道:“才嘉尧,你和一个有疯病的人接触,你也会疯掉,我看你现在就已经不是很正常了,明天你就跟着我一起回去,才嘉尧,我早早让你转回来,是让你适应环境的,不是让你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的!你趁早和我一起回去,回到原来的高中去,然后高三再转回来,才嘉尧,这一切就这么定了,你别想再让我改变主意。”
才嘉尧直勾勾地盯着他,没什么表情,盯得才父心中的火气又要腾起。才嘉尧才移开眼,说道:“我不回去。”
才父说道:“不回去?那你要去哪?怎么,才嘉尧,你要去找你妈不成。”
才父嗤笑一声,说:“她当初离婚不就证明她根本就没在乎过你,才嘉尧,你说说,你和她,都说儿子随妈,你就是随了她李禾绒那副狼心狗肺的模样!”
才父提起才嘉尧的母亲李禾绒时,话里话外不过是贬低排斥。
才嘉尧抿唇盯着他,站起身,说:“爸,您的大男子主义就是用来贬低人的吗,有点儿让人恶心。”
才嘉尧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可等才嘉尧打开门时,便发现,董林程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在看清才嘉尧眼底怒火时,他的嘴角还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像是人在看好戏时下意识露出的弧度。
才嘉尧再向前走一步,便被董林程拦住。
董林程说了句:“才嘉尧,等等再走,才主任有话说。”
顿了顿,董林程又以一种只有才嘉尧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周淮川应该在着急了吧,好朋友在关心你?”
董林程笑了下,意味不明。
才嘉尧紧盯着他,说了句:“董林程,你什么意思。”
董林程笑笑,没再开口。
才嘉尧打算直接推开董林程的手臂,走出去,哪知,才父直接走了过来。
才父说了句:“周淮川他爸以前是我的病人,才嘉尧,你知道吧。”
才嘉尧停止了心中对一切动作的设想腹稿。
才嘉尧转身去看才父,问:“爸,您想说什么。”
才父脸上扬起一抹略显刻意的笑,他说道:我不想再和他打交道,但我不是不能,才嘉尧。”
才父话里话外似乎藏着些许对周父的冷漠。这不像是个救济病人的医生该有的态度。
“所以呢。”才嘉尧说。
才父却慢条斯理地理了下衣领的褶皱,拍拍肩上根本不存在的飞灰,而后说道:“才嘉尧,今天晚上你别回去,现在,我们就开车去机场。”
才嘉尧说:“这算威胁吗,爸。”
用周淮川威胁他。
才父不以为然地说:“一句通知而已,说那么严重干什么。”
但之后。
在几人刚出餐厅时,才嘉尧的步子刚迈出去,便陡然被一阵力气拽拉地踉跄了两下,而后下意识地顺着那力道,跟着拽住他的那个人一起奔跑。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尘嚣渐远。
月色之下存寂静,掌心之中存拉扯的炙热。
才嘉尧抬眼便看清了那人。
周淮川。
“…..周淮川。”才嘉尧边跑边喊了一声。
“嗯,什么?”周淮川脚下步子不听,鬓角的发随着呼啸的风儿被吹起,稍显凌乱,更像电影之中青春青涩时让人看了便此生难忘的少年。
风接着将周淮川说的话吹入才嘉尧耳中。
“才嘉尧,你不会抛弃小狗的,对吗,你不想让世界上再多一只流浪狗,对吗。”
才嘉尧呆愣愣地盯着周淮川的后脑勺,他觉得自己腿下的动作几乎成了机械性设置的程序。他不知道别的,只知道他想和周淮川一起跑远,跑到只有彼此的角落去,跑到孤光下。
跑到温暖彼此的世界中去。
“…..对。”
“我没想抛弃你,周淮川。”
二人最后跑到了一个狭窄逼仄的小巷深处。
二人皆气喘吁吁。
周淮川松开牵着才嘉尧的手,转过身。
才嘉尧粗粗地喘了两口气,才开口说:“….周….”
话没说完,周淮川便直接紧紧地抱住他,亲了上来。
才嘉尧也不再试图开口说话。
月光下,安静抚慰般的亲吻。
如此美好。
当晚。
周淮川和才嘉尧找了个小旅馆住。
也不知董林程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即搅浑又通风报信。
周淮川之所以得知餐厅的所在地,便是董林程发过去的信息,且董林程直接给他现场直播了才父说的所有话以及才嘉尧的毫不退让。
后来。
董林程也给周淮川发了短信。
说才父已经走了。
至于以后是否会再管才嘉尧,没人知晓,但现在来看,才父估摸着是冷心冷到底,打算干脆不管才嘉尧这个不把学医当初心的孩子了。
但周淮川没法完全信董林程的话。
保险起见。
周淮川和才嘉尧就住到了小旅馆去。
旅馆的环境很简陋,房间里只有一张双人床,白色的墙壁已经出现了老久的斑驳掉皮。
旅馆里的网很卡。
时时会没信号。
这里唯一的优点就是离学校近。
相较其他大的旅馆而言。
才嘉尧把书包放到床上。
他从书包里面掏出作业。
旅馆的灯光昏黄,盯着作业本盯久了还有些费眼睛,所以,才嘉尧做两道题,便要把视线落到别处放松一下。
但这一放松,便不止放松一会儿。
周淮川拿着手机摆弄了一会儿,而后看才嘉尧正写着作业,他也把作业拿出来,摆在才嘉尧身边,二人都是坐着小板凳,用床当桌子来写作业。
才嘉尧放松时,那视线便落到了周淮川握着笔的手上。
周淮川手指修长,他能明显感觉到才嘉尧的视线。
“看什么呢。”
周淮川停了笔,侧眸问。
“没什么。”说着,才嘉尧便要移开眼。
周淮川干脆把笔扔到书页上。
他挪了下凳子,坐得离才嘉尧更近了一些,低声说:“想亲一下?”
才嘉尧抿唇,摇摇头,说:“没有。”
周淮川嗯了一声,说:“那就当我自作多情了。”
才嘉尧:“…….?”
怎么扯到这里去了。
才嘉尧说:“周淮川,你干什么。”
周淮川说:“被嫌弃了有点儿伤心呗。”
才嘉尧:“…….??”
才嘉尧说:“我没嫌弃你。”
周淮川说:“那就是想亲一下?”
才嘉尧说:“……也没有。”
周淮川说:“那不就是嫌弃我吗?”
才嘉尧:“……???”
才嘉尧说:“周淮川,你像小孩儿一样倔。”
周淮川说:“所以你就嫌弃我?”
才嘉尧:“……????”
才嘉尧别过头,重新拿起笔,便要写作业,不打算再跟着他一起犟这个话题。
可周淮川倏地在他嘴角啄吻了下。
才嘉尧还没反应过来,周淮川便又啄吻了第二下。
才嘉尧:“…..?????”
得。
这作业写得又不得安生。
半夜。
好不容易把所有作业都搞完。
二人躺在床上。
才嘉尧迷迷糊糊都要睡着了,就听见周淮川陡然开口问:“才嘉尧,以后我能照顾你。”
“….什么?”
才嘉尧费力地睁开眼,翕动嘴唇,问。
周淮川一翻身,抱住才嘉尧,低声说:“我会给你个很好的家,温暖的家。”
才嘉尧怔了怔。
怎么突然说这个。
“……怎么了?”才嘉尧抱回去,问。
周淮川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想许个诺言而已。”
但第二天到学校,才嘉尧就知道周淮川为什么这么问了。
乔承杰屁颠屁颠地跑到才嘉尧面前,坐下,神神秘秘地问:“才嘉尧,你咋这么有魅力,周淮川现在完全成了个感性的小娇妻了。”
“什么?”才嘉尧问。
乔承杰嘟嘟囔囔地说:“昨天晚上,我都没睡着觉,半夜就看见周淮川给我发信息,问我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家庭生活怎么样。”
“你怎么说的?”才嘉尧问。
乔承杰说:“还能怎么说,当然是如实禀告喽,说你爸工作忙,但是给你的压力挺大的,说你妈很爱你,但她的束缚也挺多的,先追求自己去了,总之,这么看来,你还挺像一个小可怜的。”
之后,乔承杰一直絮絮叨叨地说:“话说回来,我说了那么多,也没见他给我解惑,我到底是不是0啊,靠,我觉得我还可以喜欢姑娘啊,我看隔壁的英语课代表就挺漂亮的,我还挺欣赏的呢,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就没有心动的感觉,我不会真gay了吧,但怎么也不至于是0吧,就算是个实打实的gay了,我怎么也比林尚然那小子更有资格当1吧,我体育课的成绩可是比他要好多了……”
但之后的话。
才嘉尧根本没听进去几句。
他只记着两个字。
“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