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京师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小妹，你先回马车休息吧。”

一道声音从后侧传来，宋雁书不由看过去。

人群外侧，一位男子正垂首对身侧的一位姑娘说话，手还举在女子头顶，为她遮挡着阳光。

那男子穿着一身青色长袍，白色束腰，女子的穿着打扮则与自己差不多，想来也是来参加中书府宴会的。

只是那姑娘似乎身子不适，身形摇摇欲坠的，几乎全靠在侍女身上，脸色难看得紧。

阳光从男子指缝泄出，照在女子煞白的嘴唇上。

然而那女子闻言，却垫脚看了眼前方，摇头道：“还是算了，爹爹若知道了……”

男子神色为难，但见女子脸色实在难看，咬牙道：“没事，一开门我便让晓东来叫你。你且去休息一会，不然在宴会上怎么撑得住？”

一旁的小厮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腿脚快，定能第一时间给姑娘消息。”

女子还是有几分犹豫，男子见妹妹脸色越发不好，额头虚汗直冒，直接对妹妹侍女道：“扶姑娘去车内休息。”

女子又望了一眼中书府仍紧闭的大门，无奈地跟着婢女离开了。

宋雁书上前，对男子行了一礼，问道：“公子，你可知出了什么事？中书府怎的这般时辰了还没开门迎客？”

那男子一愣，上下打量了宋雁书一眼，似在思索这是哪家姑娘，听见宋雁书的问话，他回了一礼叹道：“谁知道呢。”

男子的视线在中书府高高的牌匾上扫了一眼，有些困惑地摇摇头道：“往常并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或许……”

宋雁书见那男子欲言又止，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人群最前方，便也顺着望过去。

只是前方围了好些人，宋雁书并没看见什么。

男子收回视线，苦笑一声，神色晦涩，不再多言。

宋雁书思忖一下，挤上前去。

只见那些人虽都围在中书府门前，却都有意识地避开了几人，硬生生在这拥挤的门前留了一块空地出来，与他们留有一两人的距离。

是李深等人。

他们虽与众人一同等在阶下，却仿佛是在两个天地。

这些人虽迫于中书府的权势，不敢多说什么，可那神情的不忿烦躁都或多或少地露了出来。

而李深停在中书府阶下最前方，神色却平静得仿佛在自家后花园，眼神有些放空，双手垂放在大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似乎正在出神。

阳光洒落在他的手上，一块挂在腰间的碧玉也静静躺在他大腿上，在手边闪着温润的光芒。

王元则站在李深右侧，为他挡去了大半的阳光。

柯文柏守在李深左侧，揣着手盯着门上的花纹，似乎正在研究这些花纹是怎么雕刻的。

在几人身后的孙笑正四处张望，突然发现宋雁书，神色一喜。

洪文瑞顺着看过来，嘴角一撇，轻哼了一声便转过头。

王元也注意到两人的动作，见宋雁书站在不远处，对她笑了笑。

又见孙笑要上前，忙拦住他。

孙笑不解地看向王元。

周围的人虽都避开了他们，注意力却一直在此，因此王元等人动作虽小，仍被他们看了个正着。

他们虽不认识宋雁书，但这几日京中的传闻都是知道的。

声势浩大的奉旨入京，一元酒楼的棒打中书狗，以及那柔情万分的玉佩相赠……

宋雁书虽入京不久，却已成为了京城中最近的热门话题。

此时一看此情此景，哪还能猜不到，一时看向宋雁书的眼神都奇怪起来。

特别是王元那明显维护的举动……再联想到宋雁书回京的目的，打量王元的人就更多了。

只是……一些人隐晦地看了眼李深，又看了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中书府牌匾，摇了摇头。

与李深王元等人关系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雁书似乎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神色自然地上前两步，颇为熟稔地打起招呼。

王元愣了一下，李深倒是十分自然地接住宋雁书的话头，两人便如同多年好友一般，在众人面前聊起了天。

正说话间，中书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数十个侍卫一齐从门后涌出，腰间挂着长剑，脸色冷峻，气势十足，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拔剑一般。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也无暇奇怪王元与这位才刚刚回京的边将之女的关系了，齐齐后退一步。

原本就在最前方的李深等人便更显眼了。

王元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将他们护在身后。

宋雁书微微仰头，打量着这群人。

那夜她与钟承贾虎夜探中书府时，并未发现有此身手的侍卫，此刻看其步伐列阵，这群人倒更像军中人。

又等了片刻，就在人群中忍不住传来些许骚动时，王勇慢悠悠地出来了。

几天过去了，他脸上还残留着些淤青，望向宋雁书时却不像那日那般怨恨了，反而如初次相见的陌生人一般，眼神一扫而过，停在她身后的那群人身上。

王勇姿态夸张地抬头看了一眼早已高悬的太阳，语气惊奇，“诸位怎么这般早便来了？不是说巳时吗？这般堵在门口，实在是失礼，太失礼了。”

众人一大早赶来，在门口站了这许久，没人理就算了，居然还被劈头盖脸地斥责无礼，一时脸色都难看起来。

请柬上明明是辰时……

可在场人都沉默着，没人反驳。

宋雁书看着王勇，这是要搞指鹿为马？

而且即便是巳时，此时也晚了许多了，顶多还有两三刻钟便要到午时了。

王勇看着众人的神情，抚掌嬉笑着道：“诸位别误会，王某的意思是让诸位久等了，王某失礼了，诸位快请。”

王勇侧身，为众人让开大门。

那些人虽满腹闹骚，却也不敢在中书府门前闹事，王勇一给台阶，便有人掏出请柬准备上前。却发现李深等人还杵在前方一动不动，脚步不由停下来。

王勇见此，懒洋洋地揣起手，笑道：“李大公子，请吧。”

说完，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拉长语调道：“哦，是王某疏忽了，李大公子今夕不同往日了，如今这中书府的台阶，李大公子可迈不上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王勇皱眉，似是真的在担心如何让李深上去一般。

宋雁书环顾一周，并未发现大竹的身影，正要上前，便见王元后退一步，一撩衣摆，矮身半蹲在李深前方，不由一愣。

王勇脸色一变。

李深也是一愣，伸手去拉王元。

王元微微侧头，低声道：“李兄，便让我为你做些事吧。”

半蹲着的王元一脸羞愧。

李深顿了一下，收回手，在孙笑的帮助下爬到王元背上。

王元站起身，一步一步稳稳地踏上台阶，目不斜视地从王勇身边经过。

柯文柏与孙笑一左一右地将轮椅抬起来，正准备跟着上去。

“等等！”

王勇愤恨地一甩衣袖，伸手挡住王元。

“堂兄，”王勇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请柬。”

王元自然腾不出手来拿请柬，王勇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也让他忍不住动怒，他看向王勇，眼中翻涌着怒气。

王勇猝不及防被王元的眼神一盯，身子下意识后倾了半分，似乎突然矮了不少，随即反应过来，挺直身子，色厉内茬地正要说什么。

洪文瑞从王元身上取出请柬，在王勇眼前一晃。

“王公子，可还要打开查验？”

王勇脸色变了几变，终究在王元的眼神中让了步，心不甘情不愿地露出路，“各位请。”

宋雁书落后几步，看着几人之间的交锋，不由多看了几眼王勇，他神情看起来似乎还有几分委屈。

洪文瑞收起请柬，凑到宋雁书身边，挤眉弄眼地低声道：“王勇看着嚣张，其实可怕王兄了，偏偏还总往王兄眼前凑，王兄一向都懒得搭理他。这人呐，真是……”

说是低声，因两人离王勇并不远，这拖长的声音自然也落进了王勇的耳中。

王勇瞪了洪文瑞一眼，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再找麻烦。

宋雁书白了洪文瑞一眼，奚落王勇就奚落他，非凑在自己耳边说什么，谁不知道他那话是说给王勇听的。

宋雁书取出请柬，跟着李深等人进去了。

众人也纷纷递上请柬。

……

宋雁书刻意落后几步，见众人都有意无意地将李深等人隔离开，还有不少人在偷偷打量自己，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且不论自己是谁，自己与李深等人在一起，便是明摆着站在中书令的对立面了。

只是不知，为何此次宴会也邀请了李深等人。

难道是中书令见挑拨不成，便要威逼了？

李深等人，便是中书令给自己看的靶子？

今日这一出戏，便是下马威？

宋雁书也不知上次自己在中书令面前的表演能够迷惑他多久。

正思索中，就见祝瑗瑗在离她十来步的位置，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两人视线一触，祝瑗瑗眼睛一亮，便向宋雁书过来了。

仍在观望的那些人见祝瑗瑗直直地走向宋雁书，面上都有些惊讶。

还有两个姑娘犹豫了一下，跟着祝瑗瑗一起与宋雁书打招呼。

“可找到你了！”祝瑗瑗一把拉住宋雁书，将她往李深等人的反方向拉了几步。

“她们正找你呢。”

宋雁书有些好笑，哪里会有人找自己，不过就是祝瑗瑗想让自己离李深等人远一点。

见祝瑗瑗与宋雁书说话，举止还颇为亲昵，便有好些贵女围上来，与宋雁书寒暄。

宋雁书不太适应这样的场面，有点不自在。

祝瑗瑗看了宋雁书一眼，将她从人群中带出来。

“好了好了，我们先去见姑母吧，姑母这两天直念叨你呢。”

祝瑗瑗是个说了便做的性子，一面将宋雁书拉出来，一面挽住她就要往内院去。

宋雁书有些无奈，一转眼便见那些人盯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了。

特别是孙笑，一脸怒容。

想了想，宋雁书拉住祝瑗瑗，“等我一下。”

祝瑗瑗犹豫了一下，看了李深等人一眼，没松手。

宋雁书凑近祝瑗瑗，低声说了句什么。

祝瑗瑗顿了顿，不太情愿地松了手。

“就一句话啊。”

宋雁书见祝瑗瑗嘟嘴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

“就一句话。”

祝瑗瑗不满地打掉宋雁书的手，“发钗给我拍乱了”，嘴角却忍不住勾起来。

宋雁书走近李深等人，对他们道：“我去去便回。”

孙笑脸上的怒意虽然勉强收起来了，却仍扭过头，不看宋雁书。

李深微笑点头，示意随意。

众人望着宋雁书的眼神便更玩味了。

宋雁书并不在意众人的打量，扭头拉起祝瑗瑗。

“走吧。”

祝瑗瑗对孙笑捏了捏拳头，哼了一声，便带着宋雁书往内院去了。

谁知刚走几步，便见中书令与中书夫人出来了，身侧还跟着康阳炎，抿着唇，似乎有些不情不愿。

众人的视线一时都集中过去。

现场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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