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华歌 第280章 以爱为名

她慌了：“若慈舅舅，若慈舅舅你怎么了……快来人，找太医来！”然后又去看被士兵抱着的华服女孩，“皇姐，皇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跟我说说话！父君呢，父君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父君他怎么了？”

不过如此混乱的时刻，谁还顾得上她的喋喋不休？

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宫侍已经毫无悬念地没有救了，而六皇女依旧昏迷不醒，庆宣帝下令一定要救醒她。太医诊过脉后，告诉众人六皇女只是受刺激过度，需要多休息。九皇女着急地守在了皇姐的身边，希望她能够早些清醒过来。

她从小兵口中的臆测，大致得知了父君的状况，也明白了皇姐为什么会这样。虽然担忧父君，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搭救？回去送死吗？此处离东京城还有数十里路，她也想探清楚宫内现在的情况是什么再作打算，没有想过贸然出击，因为能够尽量少损伤士兵自然是最好的。

蔚君的贴身宫侍兼长女的乳父，被庆宣帝下令埋在了当下。而九皇女在皇姐身边守了七天七夜，才见她苏醒过来。

“皇姐……皇姐……”九皇女看到姐姐醒了激动不已。

六皇女却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虽然不想她刚醒就难过，但是还是不得不告诉她真相：“皇姐……若慈舅舅他，他已经不在了……”

闻言，六皇女的眼眸瞬间睁大了一下，然后就没有更多的反应了。

见状，九皇女急切道：“如果你难过想哭你就哭吧，母皇已经把他埋下了，等你好了我陪你去看他。”

六皇女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没过多久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做妹妹的难过地看着她，甚至不敢问她父君怎么样了。她知道父君可能凶多吉少，不过皇姐这个样子她不敢再刺激她。而且只要皇姐不告诉她，不就是证明父君还有可能活着吗？只要父君还活着，哪怕晚一天知道他的死，她也会感激老天的。如果晚一天才知道，她就会晚一天遭受痛苦的折磨，不会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没爹的孩子了。

没有人知道，六皇女的具体情况到底怎么样。庆宣帝也素来不喜欢这个女儿，平时除了着手郦君叛乱一事，就只关注九皇女。而九皇女虽然和皇姐一直亲近，却也不知道她具体的想法，本来在宫里关注度就不高的六皇女，似乎自此开始越发的沉默寡言。

不过没有多少高贵身份的人关心她，也没有多少下人在乎她，她们都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这位平时里安安静静的皇女，根本不值得她们去巴结问候。包括之前先带着九皇女出逃的那位君傧，也没有多余的问候过她一句。

她的病慢慢好了起来，只是对于一个原本就不算外向的孩子来说，她给人的感觉依旧是内敛文静。

这天，她可以下床行走了，九皇女终于敢开口问道：“皇姐，父君他……怎么样了？”

她在问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有些胆怯的。毕竟父君没有跟着皇姐一起逃出来，本身就已经很危险了。若是皇姐再告诉她父君出了事，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会不会发疯，她真的不知道。

然而六皇女只是蹂/躏着自己的衣角边缘，淡淡道：“不知道。”

闻言，她又暂时松了一口气。她不想去面对这些，但是不得不面对，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关心父君的生死。她也不是不愿意关心，但是她害怕。她怕真的从皇姐口中，得到父君已经不在的消息，那么对她来说，该是怎样一种天塌地陷？不过还好，皇姐说她不知道，那就证明她也不知道父君有没有事情了。说不定父君还活着，她不求他毫发无损，但是她只求他活着。

嗫嚅了片刻，她又对六皇女道：“皇姐，你……要不要去拜祭一下若慈舅舅？”

年长她仅两岁的姐姐，身形屹立不动，似乎没有听见。

见状，她便嗫嚅着缓缓言道：“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吧，我们过两天就回京了，说不定就可以看到父君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有多违心，她也深知父君可能不在了的消息。

却听六皇女道：“去，为什么不去？我还不知道乳父的坟在哪儿呢。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也会再来拜祭他的。”其实即便他不是为了救她而死，她也会拜祭他的。只是比起平淡离世，他救她一命更具有意义性罢了。

“若慈舅舅的坟，就在前面不远的二里坡。皇姐你要去的话，我就先跟母皇说一下，让她给我们派几个人保护着。”

六皇女看着她，平淡道：“你去吧。”

庆宣帝宠爱九皇女，自然是很快就答应了她，然后派了几个亲随，带她们去前头大概一两里路程的二里坡。若慈宫侍的坟和别的地方土地，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被掩盖得很平实。只因他是救一个不得宠皇女而死的，庆宣帝连面子都没有给他。

对于皇帝来说，六皇女活着还是死了，都跟她没太大关系。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她不缺这个女儿，更别说是一个宫侍了。即便他是救皇女死的，又是六皇女的乳父，那也只不过是个后宫的普通宫侍罢了。蔚君身份不高不低，性情也本就内敛，他的贴身宫侍要什么风光？若是救九皇女而死，或许皇帝还可以给他这个风光劲头，六皇女算是个什么东西？

由于没有拜祭的东西，她们只能在这里看着陪他一会儿。

皇帝目前都算是处于落难之中，更不消说让一个宫侍有什么好的待遇了。所以能够给他挖一个坑埋了，就算是对得起他救了六皇女这件事。一个普通宫侍而已，他还想要翻天吗？

六皇女抠着旁边的土灰撒在这里，然后抹平，以这种方式送别他：“乳父，你一路走好。”

等她以后有能力了，她一定会找最好最好的工匠，给他打造一副好棺材，重新安葬他的。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几天的苦难，是乳父救了她，她才能继续活下去。这个世界上不在乎她的人很多，还有少数想拿她这种不得宠的皇女做靶子的人。

剩下极少数把她当回事的父君和楼家，竭力阻止她的野心膨胀。她最能够信任依靠的人，便是九儿和乳父了。但是现在乳父也不在了，连一个牌位都没有，只是被草草下葬，她岂能不恨？

她知道父君爱她疼她，看着他在绝望里挣扎，她也想不顾一切去救他。但她还是怨他不给她机会，他总是以爱为名，选择将她紧紧护在羽翼之下。却从来没有想过，作为女儿的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她怨他甚至恨他，她还是好痛。

就是因为没有权力，她才会亲眼目睹父君，被一群禽兽糟蹋的场景。就是因为没有权力，她才不能和五皇女一样，随王伴驾陪在母皇身边，完全不用遭受这般的劫数。她受这么多苦、被这般歧视究其原因，不就是因为她没有权力在手吗？如果她有权力在手，乳父怎么会死？父君又怎么会惨遭被人蹂/躏的下场？她恨啊——

“若慈舅舅你放心，我会回去和母皇说，让她派人照料好你的家人。也请你在天上保佑父君，我不求他毫发无损，只要他还活着就好了。”

她们是皇帝的女儿，不能给宫侍下跪磕头，只能用传统正坐的方式，跪坐在坟前。临走的时候她们都发誓，以后一定还会来看若慈舅舅的。

东京城很快传来的将领的回禀，京中已经被郦君和一众叛将完全占领。不过以马大将军马釜玥和镇国大将军等人的兵力，也足以抵抗这些乱臣贼子了。各地的勤王之师闻讯也集合围拢了过来，皇驾回京，由三位大将军和勤王之师开道，一路杀回了皇宫。

郦君等人穷途末路，腰斩车裂这种已经灭绝的先琴一代酷刑，再次被运用上来。对付郦君这种不守夫道的荡夫，腰斩也不算过分。

宫中曾经一时得宠的十四皇女，也因为知情不报被打入冷宫，幽禁起来。虽然几年之后，庆宣帝容许她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平时的狩猎、大会也有她参加，但是各种待遇远远不如从前。加上她自从郦君之乱后性情大变，性子越发的阴冷，便更加没有人愿意去搭理这位，早已经名不副实的十四皇女了。

十四皇女这个名称，只是被当做皇帝尚且还活着的女儿里，一个不得不因为她还存活，而必须要提到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