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离别之前 第2章 缘分使然

有些缘分无法用客观规律解释。

冬舫翻遍FY朋友圈的所有照片，又偷偷端详了面前的人好几眼。无论是从鼻尖痣位置的业余角度，还是从骨骼走向和三庭五眼比例分布的专业角度来看，面前的这人都确实是自己的新室友没错。

……只可惜现在实在不是什么相认的好契机。

不知道姜怿淮和姜清殊说了什么，后者皱皱巴巴地走到冬舫面前：“哥哥对不起，我刚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脸上有种青涩未脱的稚气，并拢站着的时候，透露出一点和年龄相匹配的局促。

冬舫有些意外，想了想，朝对方勾了勾手指：“谢谢你刚才帮我捡手机，还喊护士帮我换吊瓶，如果没有你的帮助的话，我

今天恐怕会过得很艰难。所以你们不必翻来覆去地道歉。”

姜清殊耳朵通红，看起来快要哭了：“可是哥……我真的很想和你当朋友……真的不能加个微信吗？”

*

姜怿淮第三次点开手机，聊天界面定格在五分钟前他发过去的两条消息上。

【YH：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医院】

【YH：你发个地址，我一会儿结束就过去接你】

今早祁繁打电话过来说要给他介绍一位新室友的时候，他内心是有一点抵触的。

虽然房子很大，容纳两个人生活绰绰有余，但他依旧不愿意。

因为职业特殊，他的作息很不规律，有时候做实验甚至到半夜三四点才能回家，养成了很坏的生活习惯。

这次挂点滴也是因为发烧一直拖着没时间看，后来到医院拍CT检查出肺炎症状，才引起重视。

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可以无所顾忌，但万一打扰到别人就不美妙了。

更何况听祁繁说，这位新室友小时候经历过不好的事情，有些应激障碍的症状，不能受刺激，让他平时多照顾着点。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找了个室友还是找了个少爷。

纵然姜怿淮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最终还是被祁繁用限量手办收买。

……没办法，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姜怿淮等不到对方的回复，百无聊赖地点开冬舫的头像查看。

他的头像是幅蓝色的人物简笔画线稿，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勾勒出了风的形状，莫名有种压抑之后的自由。

相较于自己，冬舫的朋友圈几乎称得上乏善可陈，唯一的一条发在昨天，只有一个意味不明的点。

一个无聊的艺术青年——这是姜怿淮单凭朋友圈和头像而对室友产生的第一印象。

他放下手机，看向对面。姜清殊本来是去道歉的，但现在却又凑到那个混血男生身边，满眼星星地听对方说话。

姜怿淮：“……”弟弟今晚还回家吃饭吗。

*

冬舫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伸出纤长的手指：“你哥的点滴快滴完了。”

“没事，”姜清殊说，“他死不了。”

冬舫是独生子，对这种兄友弟恭的场面感到惊奇，觉得晾着姜怿淮在一边不太好，于是主动向对面开启话题。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也看《月光奏鸣曲》吗？”

《月光奏鸣曲》是美国J&G动画公司在去年出品的一部动漫作品，姜怿淮头像里的那只小狼叫艾尔法，是这部作品的主人公。

姜怿淮听到这五个字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你也看过吗？”

冬舫摇头又点头，老实地回答：“我之前在J&G公司实习，参与了一部分创作。”

“真的吗？”姜怿淮满脸惊讶，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艺术青年冬舫扬了扬手机：“我是Wint冬舫，很高兴见到你。”

*

姜怿淮拿着吊瓶换到了冬舫旁边的位置。

得知事件全程的姜清殊：“我的天呐这也太巧了吧！那你们俩以后不就是同居关系了吗？”

他吵吵嚷嚷，吸引了一众过路人的注目。

姜怿淮：“这里是医院，你声音那么大干嘛？”

冬舫彬彬有礼：“我前天刚从美国回来，对洧城的环境还不是很熟悉，麻烦你们多照顾。”

“肯定的！”姜清殊拍着胸脯打包票，“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哪里好吃哪里好玩我一清二楚，冬冬哥你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就行！”

姜怿淮：“你明天就开学了吧？”

姜清殊：“……”

论如何一句话浇灭热血少年的激情。

姜怿淮又说：“他平时要上学，你可以找我。”

冬舫眉眼弯弯：“那我先提前感谢。”

姜怿淮直视着那双温盈澄澈的蓝眼睛，没来由地心头一动，仿佛那头纯粹的鹿跨过了茫茫雪原，径直冲进了他心里。

*

冬舫把输液器的速度调到最快，迅速打完五瓶水，起身和兄弟俩道别，自己一个人打车回酒店收拾东西。

他乱七八糟地带了一堆东西回国，光是水粉速写本就有五本，用保鲜膜包在一起跟板砖似的，放在悬疑剧里就是一件趁手的杀人工具。

冬舫有些无从下手，茫然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随即把行李箱里所有的东西平移到床上，从头开始收拾。

经过两个小时艰苦卓绝的奋战，冬舫终于把所有的东西整理妥当，两个行李箱规矩地立在房间角落，旁边摆着写生包。

他顺手整理了乱糟糟的床铺，整个房间焕然一新，干净地好像这里从来没住过人一样。

几乎每次都是这样，他短暂地在某个地方落脚，但离开的时候却留不下任何痕迹。

门口有人敲门，姜家兄弟充当搬运工，拒绝了冬舫搭把手的要求，拖着堪比健身房杠铃的行李和包走到百米外的停车场。

姜清殊脸涨得通红，脖子青筋暴起，但嘴还是硬的：“区区小行李箱，我手拿把掐。”

*

洧城这几年在做城市道路规划建设，条条大路，条条都堵。

姜怿淮的车淤堵在凝滞的车流里，像只被困在琥珀里的红色甲壳虫。

他重重地按了下喇叭，制止了旁边越野车试图加塞的举动。

“天天堵车，”姜怿淮往车座靠背上一靠，单手摸着方向盘吐槽，“从早上六点堵到第二天凌晨六点，我绚烂的生命全耗在堵车上了。”

冬舫从后座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是眼角有很明显的弧度。

姜怿淮对上冬舫的视线，烦躁的心绪忽然平息了大半，开口说道：“我买了蛋糕放在后座，吃饭估计要到很晚了，你可以先垫两口。”

冬舫摇头：“还好，不是很饿。”

姜清殊：“我吃我吃……”

姜怿淮选择性耳聋，接着说道：“后座也有水……”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阵重金属摇滚乐打断——看到车载蓝牙上的来电人显示，姜怿淮挂电话的手一顿，还是按下了接通：

“什么事？”

对方直截了当：“姜哥，你现在有空吗？赶紧来鼠房一趟。”

姜怿淮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你的那些可爱鼠鼠们都死了！梆硬！”

此言一出，副驾上兴冲冲拆蛋糕包装的姜清殊，还有后座闭着眼睛假寐的冬舫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姜怿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十九只全死了？实验室闹瘟疫了？”

“好像是灌胃的时候药用多了，我不太清楚，你还是尽快过来看一眼吧。”

电话挂断，车里陷入了诡异又长久的沉默。

冬舫斟酌片刻，还是轻轻说了一句：“那个……节哀。”

车子艰难地向前移动了两厘米。

“谢谢，”姜怿淮从后座拎过矿泉水瓶，拧开递给冬舫，自己也开了一瓶，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才又开口，“不过估计我一会儿要先去趟研究院，麻烦你稍微等一下。”

“没事。”

在堵了将近两个小时后，三人终于艰难地抵达目的地。

车子刚停稳，姜怿淮就飞奔离开，只留给冬舫一个远去的背影。

洧城大学附属研究所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立以来，就一直致力于医学领域的研究，在心血管疾病和神经疾病研究方面颇有建树，同时也是国内首个将精神疾病发病机制和相关防治列入研究方向的机构。

办公楼下有研究所各团队的相关介绍，冬舫逐字逐句看过去，随即不声不响地收回视线。

姜清殊指着最前方的那块展板：“那个就是我哥的导师。”

展板上的女人面容清丽，化着淡妆，看不太出年纪。她穿着白色的实验服，笑意盈盈地看向镜头，让人下意识就心生亲近之感。

旁边是她的名字头衔和个人简介——于音，洧大附属研究所副所长，洧大二院精神科主任，博士生导师。

后面跟着一大串冬舫看不明白的研究成果列举。

……妥妥的科研大佬。

“于阿姨人特别好，”姜清殊说，“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没找到地方，不小心闯进她的办公室里了，她也没生气，亲自把我送到我哥办公室，还给我买奶茶喝。”

冬舫挑眉：“于阿姨？”

“她说叫老师太生疏，叫阿姨亲近一点，”姜清殊感叹道，“哎，我下次绝对会考她的研究生。”

冬舫：“……哪来的下次？”

“这辈子我已经决心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脱口秀演员了，”姜清殊轻车熟路地带着冬舫往办公楼上走，“所以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会兑现承诺的。”

冬舫：“……”好远大的志向。

两人上了三楼，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姜清殊拉着冬舫在房间中央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一个剃着板寸的男生边打电话边推门进来：“前几天您发来的病例我找老师看过了……不过鉴定要走正规程

序……”

姜清殊凑到冬舫耳边：“这个是我哥的师弟，叫赫连阳。”

冬舫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清殊来了啊，”赫连阳挂掉电话，“这位是……”

“我叫冬舫。”

赫连阳：“冬舫？这名字听起来好耳熟啊。”

姜清殊：“东船西舫悄无言嘛！哥你好歹也是博士后，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赫连阳：“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高考，滚一边玩去。”

冬舫没说话，目光却落在了打印机边的一摞资料上，最上面一页纸上有几个字被人用荧光笔着重标注了出来。

病理性半醒状态——这个学术名词他再熟悉不过。十六年前，冬竹的司法精神鉴定报告里的结论，就是这七个字。

姜怿淮办公桌上有一份CCMD-3[注]复印件，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有详细的关于病理性半醒状态的发病表现和诊断标准。

“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赫连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冬舫身后问道。

冬舫神色自如：“随便看看。”

“我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了，”赫连阳说，“不是《琵琶行》，应该是在一个案例里。”

姜清殊刚嫌办公室太闷，出去遛弯透气了。

立式空调吹出被沉寂包裹的冷空气，伴随着压抑的轰鸣声，弥散在两人周围。

冬舫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又松开，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是吗？真没想到这种名字也会有雷同。”

赫连阳耸肩：“谁知道呢？”

两人再没说话。

注：CCMD-3 《中国精神障碍分类及诊断标准第3版》

另外把输液器调快是很危险的行为，大家不要学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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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缘分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