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
蝉鸣回荡庭院,荷叶随风摇动。
“笃——笃——笃——”
木鱼闲敲之声,与那蝉鸣之音,相互交错呼应。
“笃、笃、笃、笃——”
敲木鱼之人心境有了波动,越发急促起来。
最后的沉重之音落下,刘萍放下梆子,惆怅道:
“原先觉着敲敲木鱼也蛮有盼头的,怎么真敲起来反而没劲了呢?”
“弘农王妃驾到——”
随着宦官一声唱喝,一抹倩影迈着优雅步子踏进回廊。
“皇嫂,那你怎么来了?”刘萍扑了上去,牵着唐姬双手来回瞧探。
“自然是与弘农王一同来的,他在彰德殿觐见父皇。本宫念着萍儿,就匆匆过来了。”
唐姬唤侍女端上食盒,端出了最上面的红豆糕:“糕点自然也是带了。”
“我就知道,皇嫂最疼萍儿了。”刘萍那起拿红豆糕,刚要下口,却顿住了。
“怎么不吃?”唐姬以为刘萍不喜,又让侍女端了酥梨糕。
“不是,皇嫂,我突然就没了胃口。”刘萍看着水塘碧波荡漾,心中也泛起惆怅。
“是因为七位准驸马之事?”
唐姬也听说了,这第七位也去了,便安慰起来:
“萍儿,生老病死皆是常事,是他们没有福分,不是你只过错。”
“嫂嫂,那七位之事,我已放下。”
刘萍摇头,她的心不是因为这些难受。
可明明都敲上木鱼了,还是无法静心。
“那这木鱼又是为何?”
“萍儿想出家又不想出家。就让人寻了此物,敲敲解解心愁。”
刘萍捂着心口,蹙眉幽怨,不知何由。
“呵呵。”
唐姬轻笑一声,点上了刘萍的眉心,“莫颦眉,你这是犯了相思。”
“怎么会呢?本宫怎会有相思之人?”刘萍捂上心口,这里竟如话本一般住上了人?
“这是木鱼,是吗?”
唐姬拿起梆子,准备敲木鱼,“本宫敲它一下,它发出声音,这是在——”
“响?”
“嗯。”
“这是何以?”刘萍不见,唐姬笑而不语,开始打哑谜。
之后又聊了些家常,时候差不多,唐姬便离开了。
而刘萍拿着梆子盯着木鱼许久。
再一次敲了下去,“笃”。
一声轻叩,“想”落心间。
刘萍悟了:“来人,去查他。”
三个时辰后,刘萍躺着看新册子,探子便回来了。
“回禀公主殿下,属下已经查到。
雨师磐公子,如今二十有三,生辰八字为:丁巳己酉乙亥丙子。
现在住在城外三十里处守柳村第三十二号住所。
三年前因户籍身份皆不明,安置在此处。
靠着雨铃钟讨口生活,日子清苦。
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无作奸犯科,也无不良嗜好。
近日在城外一处山庙做工,预计还需五日。”
“既是如此,本宫便去要山庙一趟。”
刘萍合上话本子,向着彰德殿走去。
可行了一半,她却想到此等小事何必再惊动父皇呢?
又重新走了回去,又行至半路,拐了弯踏入了玉堂殿。
雨朦胧,烟轻绕。
一辆马车山路缓行,慢慢悠悠爬上山坡,便停在这山间小庙前。
刘萍依旧一身简装,下了马车,便自己撑开了油纸伞。
“阿姐,你要速去速回,可别耽搁回宫。”
刘协探出头,小声嘱咐:“父皇若是发现,我俩都要受罚。”
“本宫知晓,阿弟你就安心等着吧。”刘萍对着刘协比了一个手势。
小雨淅淅沥沥,连绵如丝,油纸伞撑开一帘雨帘,画出一道相思路。
刘萍执伞信步而行,不由探出一指,接下几滴残雨,在寇红指尖滑落,滴下,绽放。
寻了几步,踏过一簇红色牡丹,挑上了其中一朵,剥落上面的水珠,又随它继续盛雨。
“叮——叮——叮——”
又一阵轻巧地铃声从寺庙深处传来,刘萍加快了步伐。
雨铃师,与雨,与铃,相伴终生,似乎是有一番意境。
穿过竹林小道,刘萍顺着雨帘,望见了那抹在雨中半曲敲钟铃的身影。
伞划开眼前雨幕,将那身影护在雨帘下。
雨师磐倏然侧首,瞳眸刻上一抹娇影。
“小姐,你怎会这此?”眼底欣喜藏匿不住,手一时不知该放在何处。
“听到奇异铃音,本小姐信步走走,却不想又遇见了雨师公子。”
“啊——”
刘萍本就是曲身撑伞,不想那雨师磐挺直身板,油纸伞脱手而舞,在周遭画了一个月弧。
“这,对不起,对不起。”
雨师磐连声道歉,将那油纸伞捡了回来再撑上时,姑娘周身笼了一层雨纱,像是——
仙子落凡。
四目相对,雨师磐心停跳了一拍。
“雨师公子,这盏雨铃怎与上次的不同?”
刘萍轻触雨铃,那一瞬间好似有余音在脑中荡漾。
“这是,这是小人为感谢小姐你,特地制作的单盏雨铃。”
雨师磐又拘谨地摸了一下胸口,“只是还差一道工序,等做好——等下次与小姐相逢,再送于小姐。”
“为何突然送我东西?”刘萍不解,她也没有准备回礼之物。
“小姐,你半月前的建议非常好,小人去了内铃铛,如今遇暴雨也不会骤响。单子比以往多了三倍。”
“那确实要谢本小姐。”
刘萍浅浅一笑,又指着雨师磐心口,“你又在这里藏了什么?”
见被戳破,雨师磐取出那物,摊在刘萍面前:
“是上回小人答应默写给姑娘的痴情故事。小人记性不好,也就记得这二十对。”
默写这些几乎榨干了他古今中西所有的记忆,能凑二十对已是极限。
“竟然有这么多。”
刘萍欣喜,正要翻开,却被拦下:
“小姐请回去再看,这里阅读,小人实在是羞涩难当。”
“不是默写古籍,为何你会羞涩。”刘萍收起书册,生怕他抢了回去。
“小人的字太丑。”
“好,那便回去再看。”
刘萍正要撑过伞,那细密的雨幕帘变成了簌簌雨瀑布,两人连忙躲进了屋檐底下。
可是已经被雨水浇了一遍,两人相视一笑,话匣子也开了起来。
“小姐,小人如今二十有三,家中无亲无故,靠雨铃为生——”
“你需要银两吗?”
“不不不,银两小人能自己挣。就是想告诉你,小人只有这些。”
“本小姐金银不缺,父、母健在,各有一兄弟,我是独女。”
“那可是掌上明珠,小姐可是从小被宠爱着,小人曾经也是家中独子,无奈沦落至此。”
“为何如此,是被盗匪袭击?”
“突逢变故,醒来便到了此地。人生地不熟,早些时,话语都不通。如今才学会几分。”
“可否告知愿在何处,本小姐可以帮你一寻。”
“这——”
雨师磐思考要不编地址,可是若是找到岂不误会,便交代了真地址。
“还真不曾听说过,待本小姐回去问问吾弟,他见多识广,应是知晓。”刘萍记了一下地名。
骤雨将歇,檐下两人高谈阔论,畅谈古今,情爱之理也聊之七八。
刘萍从未如此欣悦,她想促膝长谈,可不能再迟了。
雨小了,她撑开了油纸伞。
“公子,下回若有缘再见,那个雨铃你可要亲手交给我。”
“那是自然。”雨师磐将铃铛拆了下来,随身携带。
正欲前行,雨师磐喊住了她:“小姐,还有一事。”
刘萍回头,就听他含情开口:“小姐芳名可否告知?”
“雨师公子,吾名刘萍,浮萍的萍。封号万年,双十年华。你可唤吾刘萍,亦可唤吾万年。”
“刘萍小姐,小人记住了。”
看着刘萍身影远去,雨师磐在心底默念:
刘萍。
刘萍——
姓刘名萍,封号万年,刘万年?
万年?是封号?
双十年华?二十岁?
她是那个万年小学生——名震京城的死神。
雨师磐脸一下子煞白了。
怀中的铃铛成了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坐回马车,刘萍心花荡漾,她决定了,她明日就去找父皇给她赐婚。
刘协则是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幽幽道:“阿姐,你这真的是判若两人。”
“走,起驾回宫。”
随着刘萍的高声呐喊,马车消失在山庙前的雨幕里。
次日清晨,长乐宫,寝殿。
昨夜睡得不太踏实,梦中都是火光和絮絮叨叨的鸣音。
好在起身时也不觉得累,只因今日有好事发生。
“凝儿,梳个双凤髻,今日本宫要好事成双。”
刘萍看着镜中模样,喜形于色,满眼都是以后出嫁画面。
凝儿挽着刘萍发丝,“双凤髻,但奴婢一人,需要两个时辰,是否——”
“不用,就两个时辰。等梳好父皇也下朝了。” “喏。”
一缕又一缕地青丝编织,凝儿巧手盘绕,一只精巧的单凤落在刘萍的头上。
正要戴上珠钗固定式,寝宫的外门传来一声:
“报!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那个着火了——”
熟悉的话语,令刘萍心口一震,从铜镜跑到门口,推门那瞬,发丝散落:
“快说!什么着火了!谁出事了!”
“雨师磐公子的居所,昨夜意外失火,连同——”
话语未落,刘萍两侧耳畔想要在听,只有“滴”的鸣音。
“你说什么?再给本宫说一遍。”
那宦官再次开口,可声音落不尽刘萍耳朵。
“你们倒是说啊!”
刘萍急得闪了泪花,“快给本宫老实交代!是谁出事了!”
“公主殿下,是雨师磐。是您看上的新驸马爷。”
雨师磐他死了?
不!不是真的!
刹那,刘萍感觉黑天暗地,眼一阖,便没了知觉。
刘萍站在那被烧成灰烬的茅草屋前,险些稳不住身形。
若不是凝儿扶着,她几乎就要栽倒下去。
“挖!给本宫挖!挖到尸骨为止!”
刘萍悲痛下令,她不信,她一定要看到尸体。
可挖着挖着,真挖出了一些尸骨。
“启禀公主,与尸骨一起还挖到的还有一物。”
“呈上来。”
刘萍总觉得不是,可当见了雨师磐说要亲手交她的雨铃,她便彻底死了心。
轻抚着雨铃,刘萍面如死灰,眼中布满绝望。
出家和出嫁同音,舍去了那半边女字,她便可皈依我佛。
刘萍捧着雨铃,委屈、无奈、不甘心等情绪凝成了泪。
遥远的地方钟声响起,白马寺中,一滴雨珠透过屋顶落在了佛像上。
雨水滑落脸庞,落下——
泪,滴落在铃上。
那一瞬,无声之音却在刘萍脑中响起:
【这倒霉催的,怎么还能遇上克夫公主,得赶紧跑,跑去隆中找诸葛亮,抱大腿保命。】
这是雨师磐的声音。
怎会直接出现在脑中?
刘萍扶额摇晃,再次触上雨铃。
【万年公主啊,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怕死啊,我雨师磐真的无福消受,唯有诈死方可保命啊。】
一时间,刘萍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道:“回宫!”
历史小知识:
唐姬:刘辩的妻子。有记载是和刘辩生死相随。也记载有是刘辩死后她终生未嫁,被刘协接到园中安置。文中和刘辩恩恩爱爱在一起,闲来无事投喂刘萍和刘协。
PS:二十个情爱故事我临时凑出来,就让刘萍慢慢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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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万年公主的心仪之人又死了?